第六章 万里黄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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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两位,而这般高手还肯联手对敌的更是绝无仅有,也只有杨宁和平烟两人年纪既轻,心中又有超乎常人地默契,这才出现了空前绝后的一幕奇景。

    崔琅招来马队,原本是想要杀死这对阻碍自己的男女,然而见到这般情景,不觉汗流浃背,他曾经被贺楼启的首座大弟子赫连行追杀千里,自然眼界不低,然而即便是赫连行也没有如此威势,当日他之所以鼠窜狼奔,不过是畏惧了贺楼国师,在他眼里,今日遇上的这对男女,只怕即便是和贺楼国师相比也相差不远,心中惊惧之下,哪里还有斗志,不禁仰天一声厉啸,发出撤退的号令,随即便一马当先地冲下了沙丘。马贼的长处之一就是进退倏忽,听闻号令。无不折转奔逃,那些徒步而来的马贼则竭力沿着骑兵撤退的路线奔跑,一一被骑马的同伴拉上鞍鞯,他们的坐骑原本留在远处,只要赶到那里,自然有代步的坐骑可以用来逃命,所以他们地同伴也不会计较些许马力损耗,毕竟若是黑狼旗损失惨重的话,他们也别想在大漠上耀武扬威。

    平烟对于追击马贼残部早有经验,凌空掠过一骑马贼的头顶。剑光攸起攸落,已经将他斩落马下,轻飘飘地落在马鞍之上,左手抓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这匹战马就以更快的速度冲进了正在逃命的马贼后队,剑光如雪,鲜血飞溅,一个个马贼被她斩落马下。她全然不担心杨宁会效仿自己,毕竟还有青萍需要看顾。杨宁绝对不会将青萍置于自己的视线之外。望着四散奔逃的马贼,杨宁唇边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食中二指在凝青剑沾染着淡淡血痕的锋刃上轻轻掠过。明明肌肤与霜刃尚有一丝距离,然而外放的真气已经将血痕尽皆抹去,事实上,凝青剑这般足以切金断玉地宝剑,能够沾染上血迹,已经是非常难得之事。

    眼看平烟已经颇有斩获,而那些马贼的身影也已经隐入晦暗如墨的暗夜之中,一缕若有若无的低啸从杨宁口中兀然响起,幽咽低回,缠绵悱恻。顷刻间笼罩住茫茫大漠,啸声越来越低,渐如微风细雨,落叶飞花,然而无尽肃杀之气却伴随着魔魅一般的啸声缓缓延展开来。

    啸声入耳。那些正在疾驰的战马突然莫名其妙的栽倒,那些凶悍的马贼恍若呆滞,翻落地上之后不禁遍地翻滚,丝丝鲜血从他们的五官七窍流淌出来,一只被啸声惊动的沙鼠从地面钻出。刚刚奔逃了几步就抽搐着倒在地上。一只只剧毒地沙蝎从洞穴涌出,茫无头绪地四处爬行。却终究没有了动静。奔逃最快的崔琅内力深厚,也不禁呕出几大口鲜血,骇然看着面前的亲信属下七窍流血,气息断绝,一咬牙关,不顾耳聋地危险运用内力封住自己的听宫穴,撇下奄奄一息的坐骑,施展轻功奔逃向暗夜深处,心中的恐惧无以伦比,对他来说真刀真枪的厮杀远没有这样诡异的一幕可怕,然而刚刚跑出几十丈远,他便觉得气血沸腾,忍不住跪倒在黄沙之上,那无所不至的啸声仿佛透过肌肤深入骨髓,令他的骨头都仿佛酥软了一般,心中不禁生出无比的绝望。正在这时,一抹白影悄然出现在他眼前,崔琅艰难地抬起头来,眼前正是那个剑术几可通神的白衣女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地愤怒,他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们黑狼旗过不去?”那白衣女子的嘴唇微微翕动,然而崔琅却听不到她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明明封住了听宫穴,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那白衣女子似乎苦笑着微微摇头,继而手中银光闪动,崔琅只觉咽喉一凉,一蓬血雾在眼前爆炸开来,他仿佛听见了自己鲜血飞溅的声音,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灵觉缓缓扩散开来,确认除了平烟之外四野再无生人的气息,杨宁这才收住啸声,负手立在沙丘之巅,等待平烟返回,大约又过了一拄香地时间,平烟的身影方从夜色中显现出来,走到杨宁身边,瞥了毫无异状的绿洲,以及那些翘首以盼的商队成员一眼,方摇头叹息道:“以音杀人不算难事,能够控制声音的方向范围,你地修为精进如此,我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只是这些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对上贺楼启全无作用,你去见他还是需小心在意。”

    杨宁知道平烟已经婉言认输,然而对方地关切让他眼中不禁浮现几许暖意,淡淡道:“我明白,《天魔音》就连烟姐你都可以轻易抵御,更何况是四大宗师之首的贺楼启呢,想必那些商队中人也不敢再拒绝我们地要求,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混入胡人王庭,拜见过贺楼国师之后再和烟姐你联络。”说罢皱眉望了一眼遍地断臂残肢,又道:“这片绿洲碧水黄沙,青萍明天醒来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景致,若是见到这些煞风景的场面必定会惹她烦恼,一会儿我让那些商队的护卫来清理一下残局,烟姐觉得如何?”

    平烟无可无不可地道:“随便你吧,不过你这一身全是鲜血。还是先去清洗一下,否则青萍醒过来只怕第一个不依。”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中忽然透出几分敷衍的意味。

    杨宁原本就是不多话的人,见平烟无心对谈,也觉得自己方才不顾平烟施展音杀之术,可能是有些过份,只是要他道歉却也万万不能,便默默举步向湖边的营地走去。平烟亦步亦趋地走在杨宁身后,两道清冽如冰霜地目光变幻莫测,仿佛在考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走了多久。因着两人都是以常人的步伐行走,竟然还没有走下沙丘,突然之间,平烟停住了脚步,漠然道:“家师曾经说过,要将一本剑谱转赠与你,为什么这些时日你从来不曾问过我?”

    杨宁顿足止步,良久方道:“庵主前辈既是因我而死,我又岂能贪求前辈的赐予,能够保有这柄凝青剑。我已心满意足,至于孤寒剑法,我既然已经一窥门径。能不能看到剑谱,也就无所谓了,烟姐是庵主前辈的弟子,保存《寒月谱》是理所当然的事,无需顾虑前辈的遗言。”

    平烟沉默了半晌,方淡淡道:“孤寒剑法刚烈清绝,并不符合我的性子,然而《寒月谱》是先师手录,我不忍离身,然而今日看来。你的剑意与孤寒剑法十分契合,昔日我演给你的那一剑徒有其形,你如今使来却是入骨三分,这册《寒月谱》理应归你所有,只愿你能够将先师剑法发扬光大。不负她老人家一生心血,平烟于愿足矣。”

    杨宁转过身来,只见平烟手中果然捧着一本淡黄地绢册,千万思绪在心中一闪而过,终于默然无语。双手接过《寒月谱》。杨宁正色道:“烟姐放心,我必然不会辜负庵主前辈和烟姐的厚爱。定会将孤寒剑法发扬光大,小弟愿在烟姐面前立下圣门血誓,绝不会将孤寒剑法传给圣门弟子,若是他年烟姐门下有堪能继承这门剑法的弟子,小弟情愿代为传授孤寒剑法。”

    平烟料想不到杨宁竟能体谅自己的难处,无论如何孤寒剑法都是脱胎于翠湖剑法,其中自有脉络可寻,无色庵主临去之前心中早已没有门户之见,自然不会顾忌这些,平烟却不愿意亡师遭遇同门责难,这才未曾遵奉遗言,将《寒月谱》转赠杨宁,并非仅是珍惜先师手卷的缘故。只是今日见到杨宁那孤峰横绝,水火相济的一剑,便知道即便没有得到剑谱,杨宁对孤寒剑法的剑意也已经掌握了十至七八,与其坐视杨宁将孤寒剑法的精粹吸收到魔门武学之内,不如孤注一掷,这才将《寒月谱》送给杨宁,而杨宁果然也投桃报李,竟然给了她一个难得至极的承诺。平烟因为性情过于清冷,并不能如杨宁一般轻易领会孤寒剑法的真意,即便代师传剑,也只得其形,难得其神,只能坐视孤寒剑法失传,得到杨宁地千金一诺,只要翠湖日后有资质性情与平月寒相近的弟子,孤寒剑法就能够回归翠湖,这又远远胜过她自己按谱授剑了。

    想到此处,平烟不觉心潮澎湃,就连方才对杨宁的些许不满,也渐渐淡去,粲然一笑,越过杨宁身侧,举步向湖边营帐走去。她容貌本是清冷冰寒至极,纵然姿容绝艳,却是恍若姑射仙子,隐隐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意味,然而略一展颜,便如雪莲绽放,令人生出炫目之感,即便是杨宁,也不禁心中一动。恰在这时,几个商队护卫小心翼翼地迎上前来,杨宁心中千回百转,终是静待他们的到来,毕竟还要和商队商议同行之事,马贼的尸体也需要他们清理,举目遥望,只见商队营地厉兵秣马,显然比起马贼来说,自己更值得他们戒备警惕,发觉这一点,杨宁唇边浮现一抹残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