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们都是被钓的鱼
第8章 我们都是被钓的鱼 (第3/3页)
爱上钩
——鱼儿上钩了，那是因为鱼儿爱上了渔夫，它愿意用生命来博渔夫一笑……我想说句笑话来博大哥一笑，想来想去觉得不妥，就放弃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大哥，你别这么悲观，我试探Xing地劝他说，你还不老，你可以考虑东山再起，再成个家，重新培养一个接班人……
我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可大哥始终沉默不语。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一脸疲倦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手指上的那根白色的烟在昏暗中微微颤抖……
我忽然想起“三言二拍”里有一个“鱼服证仙”的故事，蛮有意思的。为了打破难堪的沉默，我就硬着头皮跟大哥侃上了——
说唐朝时，一个姓薛的进士因病发高烧，梦见自己化为一条鱼跃入水中，抬眼看见一渔翁在船上垂钓，鱼饵香得极其诱人，薛进士明知香饵里有钓钩，虽犹豫再三，不敢下嘴，怎奈那饵香得实在厉害，加上肚中饥饿，怎能再忍得住？最终，他难抵诱惑，张嘴咬钩，结果被渔翁钓了上去……作者冯梦龙点评说，这就叫“眼里识得破，肚里忍不过。”
大哥一直眯着眼睛抽烟，像个雕塑，听完我的故事，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只好接着再侃。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总要说点什么。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比赛夸自己儿子的段子，蛮好笑的。说三个老头在一起吹牛，夸自己的儿子。甲老头说，我儿子现在是大公司的老总，老有钱了，上个月他一个朋友过生日，他送了他一辆奔驰；乙老头说，我儿子现在是厅级干部，也是老有钱了，上个月他一个朋友过生日，他送了他一幢别墅；丙老头说，我儿子一般般，可交的朋友个个财大气粗，这不，上个月他过生日，一个朋友送他奔驰轿车，还有个朋友送他一幢别墅……
说完，我自己带头傻笑起来。
大哥这次好歹问了一声：后来呢？
……？！
大哥看到我一脸尴尬的表情，大概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吧，便坐直了身体、清清嗓子说：我来给你说个真事吧！前一阵子，我在网上购物，快递送货上门，让我签收，却不让我验货。结果是个伪劣产品。我气不过，就想了个龊主意，捉弄快递公司。我跟东北一个朋友说好，让他快递一块砖头给我。快递员吭滋吭滋把砖头送上门，我拒收。快递公司只好吭滋吭滋把砖头送回东北。就这样来回折腾，把那个快递公司折腾得够呛！……
没等他讲完，我就笑得前仰后合的，差点儿岔了气。真的，这次我是真笑，不是装出来的。
9哄着玩儿
老母亲还是那样，人老话多。这次她自认为是带着使命来的，话就更多了。当天晚上，她把我叫进书房，关好了门，从一个皮包深处掏出一只老旧的牛皮纸信封，再从信封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泛了黄的纸，说那是从富裕中农的爷爷手里传下来的老家的地契——有10多亩田呐！
——都是好田啊！是村里最好的田啊！老人家颤抖着说，一直是我们家的田啊，我们家的家产啊！……
她捧着这张废纸，抖抖嗦嗦地念叨说，现在你大哥想在这块田上面搞开发，上面要他花100多万买这块地，这是怎么个说法？自己花钱买自己家的东西？这是什么歪歪理？……你在省城，认识的贵人多，找一个当官的，打个电话给乡里，说句话，肯定能管用，肯定能管用的……
好好好，这事交给我去办，你就放心好了！我装着很慎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老太手里接过那张废纸，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有了这张地契，事情就好办了。这就是证据。就算告到法院，我们也是有理的。
听我这么说，老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都说老年人像小孩子一样，要靠哄，要靠骗。其实，当今这世道，谁又不要哄着玩、骗着玩呢？我听大哥说，他们县的财政来源主要靠卖地，现在连十年后的计划都提前卖光了，所以才需要征用更多的地……
第二天，老母亲又跟我说，她住在这里不习惯，晚上睡不着，外面的噪声太大，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让人呕心……
是啊，我住的这幢楼房紧邻着装饰城，其环境可用脏、吵、臭三个字来概括——尤其是凌晨时分，是店铺进货卸货的高峰，那些木板、油漆、铲车、电锯，能不脏不吵不臭么？……
记得好几年前，老母亲曾来我这里住过几天，只因说住不惯，后来就一直没来。现在的那个装饰城规模又扩大了，比以前更脏更吵更臭了，老人当然就更住不惯了。我惊异这么多年，我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每天最担心的是闻了那些化学臭气，会不会得癌症？……
我不能让我的老母亲冒这个险啊。但我又不能把她送回老家去，这可怎么办好呢？……
最后，我还是想出了一个主意：决定把老人家送到她孙子（亮亮）家里去，他那里的居住环境不错。再说NaiNai天生和孙子亲近。
果然，老人也欣然同意了这个方案，说住两天就走。
我和老婆说好了，一起过去陪她老人家住一阵子。那房子眼下正好空着——亮亮因“黑车”事件还关在拘留所里，正等着我去解救他（儿媳妇早就回娘家避难去了，好像救亮亮的事与她无关似的）。当然以上这些情况都不能跟老太太说，只说亮亮混出息了，单位送他出国进修去了。老太太闻言，果然眉开眼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幸福的笑容。
……
在我们随身带去的物品中，有大哥送给我的一只U盘，那里面有大哥摄下的有关老家的大量照片和视频。亮亮家的电视机很先进，插上U盘就能放像。老太太在家呆得烦闷时，就喜欢打开电视来看看。
大哥的住宅是U字型的小三层楼，墙上茵茵然爬满了“爬山虎”；院子有篮球场那么大，乃货真价实的百花园；院子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左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右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大鱼塘（夏天可游泳）；后院也有篮球场那么大，两旁分别种着银杏和香樟树；后院正对着一条小河，东面是乒乓室和健身房，西面的车库可并排停放四辆轿车……
要是放在旧社会，大哥够不上刘文彩，也够得上黄世仁了……
老太太是边看边抹眼泪。我忽然觉得，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有数，什么都清楚。她大概也是在尽力“哄着”我们玩罢了。
等亮亮“出来”后，我一定要带着他，专程去一趟老家。我想。大哥鱼塘里的那些鱼儿，肯定养肥了，养大了，是钓它们上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