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2/3页)

方,拖着长长的尾巴。它不是一株树,是树的影子。树的影子也有着长长的尾巴。它也像一只松鼠,突突跳跃,从山的这边跳向山的那边,在被电线切割的天空里出没,从这块天空移到那块天空。它把看不见的甲地与乙地紧密联系,让这两个地方的人在同一节车厢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有时,它手上还抓着一顶帽子,那是从旅客头顶弄下的。每年春夏季节,旅客们在开启车窗时,总易被窗外的景色所惑,于是,风马上夺走了他们的帽子。

    铁轨两侧的山坡是阿里巴巴的藏宝洞。每辆火车都是打开这个藏宝洞的咒语,是那句神奇的芝麻开门。除了帽子,还有钥匙、毛主席像章、喝了一小半的荔枝罐头,军用水壶、衫衣、毛衫、果壳、煤块……还出现过一只系在网兜里的麻黄母鸡。

    这实在是难以想像。

    更难以想像的是,有次火车临时停靠,可能因为车厢太挤,肚子憋得难受,一个大姑娘哭着喊着蹦下车窗,躲在茅草丛里方便。问题还未得到彻底解决,火车已开始启动。车厢里的人不得不把身体探出大半个,冲姑娘摇手,拼命地喊。大姑娘急了眼,拎起裤子冲。在铁轨两侧游逛的孩子们都目睹了那两瓣白花花圆滚滚的屁股。孩子们拍起巴掌,为她呐喊加油。姑娘跑了几步摔倒了,看着火车越跑越快,扑通在枕木上坐下,嚎啕痛哭。孩子们围上去,吱吱喳喳。就有人忍不住打赌她是否擦了屁股。当垂头丧气的姑娘走过来,试图向孩子们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时,孩子们立刻哄笑着散开。一个叫于志强的坏死了,还马上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高高举起,说,阿姨,你还没揩屎吧。我这里有纸。

    春日午后的阳光把脸晒得滚烫,把万物晒得清澈,把心晒得懒懒洋洋。此刻,远去的火车像羽毛一样轻盈。脚下的土把有节奏的微微震颤不断传递至血管。赵根写了落叶两个字,再用脚擦去。这个小脸尖瘦女孩儿的名字真怪。她的背影的确是一片青叶子,悠悠地飘动。赵根吹起口哨,吹的是小小少年没有烦恼无忧无虑阳光照。

    赵根往山坡上走。双手齐肩平伸。

    这样能把风握在手里。这样手臂能变成一对翅膀。这样能把自己想像成一只红喙黑羽飞上云端的鸟。赵根的脚在坡道上发出叭搭叭搭的声响。丘陵饱胀、结实、温润。赵根歪着头笑,转过低矮丘陵坳处的灌木丛,愣了。

    于志强坐在高高的土坡上,身后是一丛绿得透明的蚕豆荚,两条腿叉得很开,一只手正在膝盖上捶打。李小军与詹贵在他旁边,手里各拿一根棍子,眼里有不怀好意的笑。赵根怯怯地站住,看看于志强,看看李小军,看看詹贵。他们是班上的老大。是“三人帮”。赵根慢慢地低下头,咬紧嘴唇,拿不准主意是转身往回走,还是继续往前走。

    李小军扔来一块石头,说,“赵根,你手里拿的啥?”

    赵根赶紧把铅字藏入口袋。

    于志强说,“拿来瞅瞅。”

    赵根想了半天,走过去,掏出铅字,小声说道,“我捡的。”

    李小军接过铅字,掂了掂,递给于志强,“你偷的吧?”

    赵根说,“不是偷的。是拣的。”

    “捡的?我咋捡不到?你明天帮我在路上捡十块钱来?”于志强怪笑,手指挠挠眉毛。眉毛上有一处疤痕,是他与别人打架时,被玻璃弄伤的。为什么当时那块玻璃不再向下一公分呢?于志强真凶悍,血都糊住了眼睛,还用锄头在那个身高臂长的高年级学生的脑袋上敲出一个洞。

    于志强把铅字搁入嘴里咬了咬,“赵根,你爸在厂里偷的吧?你又偷你爸的吧。”

    “我在理发店那捡的。”

    “你是说我诬陷你了?”

    赵根没再言语。于志强挥挥手,“裤兜里还有什么?都掏出来。”

    “没别的了。”赵根嗫嚅嘴唇,翻出裤兜底。

    “态度这样不老实啊。”于志强歪歪脖颈,用力地捏手,手指节嘎啦嘎啦脆响,“李小军,我咋瞧得这般眼熟?是不是昨天我搁在理发店的那两个铅字?”

    李小军嘿嘿地笑,“不错,就是它们。”

    赵根心里一颤,“李小军,你别胡说。我在百货大楼对面巷子里的理发店门口捡的。”

    “对,我就是放在那里。难怪我刚才没找到呢。”于志强哈哈大笑,朝李小军与詹贵挤挤眼睛,露出开心的表情,“赵根,你偷了我的铅字。你说怎么办?”

    “我没偷。若它们真是你的,你就拿去吧。”

    “可你偷了。”

    “我没偷。”

    “我说你偷了就偷了。”于志强不耐烦了,“赵根,你皮痒欠捧是不?”

    赵根马上闭紧嘴,以免嘴里再飞出苍蝇与蚊子。

    于志强眯起眼,对着阳光打量铅字,“詹贵。这是啥字?”

    “一个是我,一个是们。铅字上的字都是反的。”詹贵接过铅字,折下几片蚕豆荚的茎叶,揉碎,蘸口唾沫,往自己手掌上按,又往李小军额头上按,“武松额头也有纹字。这叫刺配孟州。你是行者武松。我是豹子头林冲。于志强是花和尚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

    “那他是什么?”李小军指指赵根。

    “他是宋江。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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