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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过春日,流向夏季,流得快,流得没有声响,静静地,几乎觉察不到这种流动。不知何时,街头已多出叫卖冰棍的声音。多半是十来岁的孩子,提着敞口暖瓶,瓶盖上覆着毛巾,肩膀上还挂着一个暗绿色的军用水壶。绿豆冰棍五分钱一根,白冰冰棍三分钱一根。也有背木箱用毛巾缠头的大人,卖的冰棍品种要多出一种一毛钱一根的奶油冰棍。孩子们趿着鞋底磨平的拖鞋,在马路与九曲三弯的巷子里走来走去,鞋底扑嗒嗒打在地上。走累了,就在院子里挑出的树荫下喘口气,喝军用水壶里的水。
树上一般都有蝉。到处都是蝉声。蝉在树与树之间一瘸一拐地飞,狂躁地叫。孩子们含混、悠长、拐弯抹角、略带一点稚嫩的叫卖声被蝉声一冲,有了阴平去入,唱歌似的。他们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摇摇空了的水壶,舔舔嘴唇,摸摸暖瓶盖,去附近某单位的厕所灌满水壶,再把头放在水笼头下冲,冲得神清气爽,继续扑嗒嗒地走。
赵根坐在小人书摊位前。正是中午。街头人不是很多,也不少。年轻人并不愿意与大人一样在竹床上午睡让梦来消磨时光,他们有足够充沛的精力,有太多急于挥霍出去的激情。男青年蹲在树下抽烟,间或起身去不断传出枪炮声与厮杀声的录像室,过不多时,走出来,喊住卖冰棍的孩子,买了根冰棍,在嘴里咯蹦咯蹦地咬着。
他们往马路中央吐痰,弹鼻屎,扔葵花籽壳,偶尔抄起地上的一块断砖,一掌劈下。当有女孩子走来,他们会唱歌,哪怕是五音不全,他们也大声地唱,梅兰梅兰我爱你,你像兰花着人迷……歌词多半被篡改过了,还是临场发挥。那些头发洗得湿漉漉的女孩子胀红脸,加快步伐,奔跑起来。隔着被阳光晒薄的衬衫,能看见她们后背上让人耳热心跳的丝带,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她们步伐飘飘,脚尖、脚弓、脚跟、脚尖依次着地,裙下扬起微尘。她们是弓,马路是弦。
赵根垂下眼皮,不敢再看。这匆勿一眼已让嗓子眼发干。她们身体里藏着秘密。一个可怕的不可宣之于众的秘密,一个随时可能把男人推向死亡边缘的秘密。赵根可不想自己被那些威武的解放军战士押去打靶。是的,打靶。被枪毙的人都是被送去打靶。
市里每年国庆都在人民广场召开公审大会。那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绿色的解放牌卡车从市看守所鱼贯而出,每辆车上都站着七八个犯人。每个犯人脖子上都套着一个大木牌,上面用淋漓的墨汁写着他们的罪名,并在他们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叉。背着步枪威风凛凛的战士站在他们身后,反剪着他们的双手,目不斜视,面庞庄严。他们的头要垂进裤裆里。
公安局长坐在临时摆起来的主席台前大声宣布他们的罪名。每年都有强奸犯。有青壮有老头还有目光凶猛的少年人。他们来自于社会各阶层,可能是学生,可能是工人,可能是国家干部。
他们为了那个秘密,前赴后继,根本不怕死。前年枪毙了一个姓杨的副局长,他猥亵了几十名妇女,还有未成年的女孩子。大家都说姓杨的局长死得可惜,北京名牌大学出来的,三十多岁当副局长,前途死量,这不,死女人的那里了。
赵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耳朵被一个突然冒出脑海的词汇弄得嗡嗡响。学校厕所的墙壁上有这个字的种种写法,最形象的是女字中间加一点。赵根翻遍词典也没找到出处。也许这是某个人一时冲动的产物,因为其天才的想像力,以及易写便记,所以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
马路上飘过一个影子。是像圆规一样的长腿女人。容颜并不是美,身材也嫌单薄,但那两条长腿的尽头藏着一个可以让男人心甘情愿地去犯罪的秘密。
赵根的目光发了直,手中的小人书叭一下掉地上,赶紧捡起来,抹去灰尘与甘蔗渣,冲翻起白眼珠的摆摊老头歉意地笑。摊位边只有他与老者。赵根吸吸鼻子。看一本小人书要一分钱,赵根口袋里并没有这一分钱。赵根手中拿的是《长坂坡》。这套《三国演义》的连环画百看不厌。赵根看了不下十次,还没有看到一百遍。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氏,白袍银甲,白马银枪,使的是百鸟朝凤枪,百万军中七进七出,杀曹营上将五十四员,太厉害了。赵根恋恋不舍起身想走。
老头摸起一本小人书,扔过来,声音略略嘶哑,“看过吗?”
是《田忌赛马》。赵根笑了,说,“我昨天还学这课,我都能背呢。”
老头的眼球子有了戏谑的光,“那你背背看。你若真背得出,你可以白看十本。若背不出,算你欠我五分钱。”
“真的?”
“课本在吗?怕你蒙我。”
赵根咯咯乐了,眉毛动起来,马上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然后立刻开始大声背诵。赵根相信自己一个字也不会背错。
老头翻动课本,眉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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