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2/3页)

巷子里跳着走,从一块石头跳往另一块石头。一切都静悄悄。是的,静悄悄。那些刺耳的声响被在古老的巷子缓慢沉淀下来的时间所拒绝。巷子长长短短宽宽窄窄曲曲直直,也纵,也横,互相交错,似那密密的蛛网匍匐吮吸着大地最深处的甘液。这里的每块砖每片瓦每一扇乌黑的木门都藏着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故事。几十年前,这里是“花巷”,抹着眉毛抹着胭脂的女人们午时才慵懒地下了床,往那一块块麻石结起的下水沟里泼掉洗脸水,然后往门楣上挂起红灯笼,站在木门口嗑着葵花籽儿,随意地闲扯攀谈。间或去隔壁卖煎饼的摊位上,买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饼,捧在手上小心地吹,细细地咬着,眉宇间有淡淡的笑。若再往前溯上一百年,这里是一位姓王的大家族的栖居地。那是位曾位于三公的朝廷宰相,立德立功立言,至今仍然能在这个县城的各处见到他的笔墨与画像,三绺长须,面目威严。他写下的绝妙好辞让一代代的人们反复传诵。

    赵根低头钻过一个青砖砌就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王氏家族的祠堂。堂前有两株龙柏,皆水桶粗细,针叶密密地生,并以某种姿势朝一个方向扭曲。树干斜斜向上,撑住那一片蔚蓝的天。祠堂已经废旧,依稀能看见昔日堂屋、东西厢舍、正殿的痕迹。祠堂门口的青石阶上铺着碎石、枯草与小孩子的粪便。这是王氏族人祭祀祖先处。他们在这里点燃香火,在诸多牌位前跪下,虔诚地奉上酒肴,祈求先人保佑。因为这种共同的祭祀,活着的人便与死去的人得到沟通,得以亲近认同。他们在这里宣读宗规祖训,执行族规家法。这些族约宗规的内容遍布于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忠君、要孝亲、要祭祖、要禁赌、要禁邪、要节俭、要和睦宗族、要合乎礼教,不得奸淫诲盗,不得杀人放火。若有触犯者,或罚银或拷打或处死。这些内容还被刻石立碑于祠堂内。

    石碑今日已难寻踪迹。赵根沿着树干攀上祠堂草色青青的门楼,绕墙垣走上屋顶。能看见祠堂内部穿斗式木构架、木石混合的檐柱,以及八字墙上细腻的砖雕。上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几年前的一场大火让在这里栖居的人们四散而去。他们多半不姓王。岁月早已让王氏族人悄然泯矣。

    风吹雨打,斜阳草树,寻常巷陌。赵根在翘起来的屋檐上躺下身。檐角在飞。一只鸟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对着天空叫。天空真美,气息氤氲。惟有苍穹永不改其容颜。赵根的身心慢慢松弛,万丈喧嚣皆已化作虚无。赵根闭上眼,缓缓睡去。无常本是常;无相即是相。时间从他身下微微流过。

    赵根是被声音惊醒的。几个熟悉的声音。是于志强。于志强说,“交个朋友吧。”

    赵根侧过身,歪过头,心突地跳起来,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在祠堂的门口,于志强站一只手撑在龙柏树上,另一只手拿着烟。杨凡与詹贵各站在一边,呈品字形包围着穿白色连衣裙的周落夜。周落夜靠着树干,在喊,“让开。”

    于志强嘿嘿地笑,在树上摁灭烟头,双手按在树上,把一口烟雾喷在周落夜的脸上。周落夜厌恶地扭过头。于志强说,“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姓周吧?我们小学就是同学。不记得了?青山路小学。现在我们又都在县一中。这么有缘份。你说是不?”

    周落夜在于志强胸口搡了一把,“你再不让,我喊人了。”

    于志强说,“你喊啊。是喊你那个姓赵的情哥哥吧?老子迟早会揍他一顿,把他打成……”于志强哽住了,去看詹贵。詹贵补充,“打成外星人。”

    于志强笑了,“对,就是外星人,《科学探索》里的外星人,眼睛比脸大,嘴巴比拳头大。”

    周落夜攥紧拳头,身子发抖,大喊,“让开。”

    于志强瞟一眼詹贵说,“我偏不让。你能拿我怎么着?”

    周落夜说,“我喊流氓了。”

    于志强说,“你喊啊。”

    周落夜张口大叫,“流氓。”

    于志强乐了,说,“詹贵,她骂俺是流氓呢。流氓应该是什么样的?”

    詹贵双唇撮尖,嘴凑至于志强耳边嘀咕。于强大乐,在詹贵肩膀上捶了一拳,转过脸,上上下下地看周落夜,“喂,我说小妞,要不,你亲我一下,我放你走。”

    于志强噘嘴。周落夜抡起巴掌。

    于志强大怒,“破鞋”。伸手去拽周落夜的头发。周落夜猫腰钻出于志强的胳膊。詹贵伸腿。周落夜前仆。于志强抓住周落夜后衣领。连衣裙“嗤”的轻响,被撕成两半。周落夜身上一半。于志强手上一半。周落夜身上那一半垂落在地,雪白的肌肤以及那白色的平角内裤暴露无遗。周落夜的额头撞在石阶上,渗出血,哇一下,眼泪涌出,身子蜷缩,手下意识抓起破烂的裙子,掩住胸口。

    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于志强、詹贵愣了。杨凡大叫一声,“快跑”。撒丫子飞奔。詹贵跟上。于志强变了脸色,两腿战战兢兢,猛一把甩掉手中的破裙,扭身亦匆匆狂奔。

    赵根这才啊地叫出声,身子失去平衡,手往檐角一扳。瓦片碎了几块。

    周落夜的哭声撕心裂肺。泪水弄皱了她的脸。

    赵根手里捏出汗,心弦绷紧,胸膛里有十只猫爪在抓,想下去,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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