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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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修补他们的肉体。他们神态虔诚,眼里是血丝、疲倦与小小的希冀。

    赵根拉着徐明金拐过门诊大楼。两人一路上更无一句话。转过一丛蒙满灰尘的海桐,赵根看见了李桂芝,与在她身边背着双手打量着一株夹竹桃的秃头男人。赵根心中一惊,拽起莫明其妙的徐明金,折身后退。“我妈在那”。赵根嘟嚷着。徐明金看看李桂芝,看看秃头男人,没吭声。

    修剪整齐的女贞树林木上晾晒着病人的衣物。李桂芝冲着一个戴眼镜的大夫不停地挥手,言语激动。阳光把她薄薄的影子扯落在地上,好像只要再被人足彩上几脚就会碎掉。

    “你们怎么可以把人放在走廊上?”

    “病人太多。而且,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别的医院都不会像我们这,先收病人,再收钱。您如果不满意这里,可以转院。你刚才也看了医疗费用单。还请家属在今天之内结清费用。要不,我们只能停止对病人的用药。”

    大夫的声音异常疲倦。他把脸转向秃头男人,“这位是周厂长吧。我们已给病人做了缝合手术。病人会阴部严重撕裂,直肠脱落。病人有自杀倾向,拔了几次输液管。我建议你们厂里派出专人护理。若条件允许,送省城医院。那里的护理会更周到一些。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请理解。”

    秃头男人还是默不做声。大夫走了。

    秃头男人咳嗽一声,“桂芝,你还是回去吧。我也回厂里,晚上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与牛书记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是她的邻居。最好,你能把她的父母劝来。这会有利于徐明玉的病情稳定。”

    “徐明银出事后,徐守义整个人就垮掉了。医药费的事还真是难办。她父母现在不肯拿出一分钱。徐明玉的工资每月都是如数上交,没半分钱积蓄。”李桂芝的神情极为不耐烦,她没看秃头男人。

    “她不是有一个电厂的男友吗?”

    “出了这种事。那男人还会过来?你咋还这么幼稚?徐明玉这件事,你真得在厂里争一下。我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老天爷瞎了眼。”

    “不是说厂里拿不出这笔钱。就怕这个口子一开,大家都要跑过来。厂里几百名退休职工谁手里没攥住在大把的要报销的医药费凭证?这些老人,我都不忍心看见他们。关键是牛书记这个人。只要是我坚持的,他一定反对。”秃头男人长叹,苦笑,“中国的GDP是印度的两倍,人口只多约12%,印度就敢搞全民免费医疗。我们呢?尤其是我们这代人,上山下乡奔赴三线,为国家奉献了青春与热血,现在老了,一身是病了,就被一脚踢开了。”

    “你疯了。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李桂芝瞪了秃头男人一眼,“你走吧。”

    “桂芝,我算看透了。”秃头男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心里难受啊。不说这些。徐明玉的事,我会尽力办。好歹,她也是棉纺厂的职工。”秃头男人与李桂芝一前一后走了。秃头男人走得慢,一步一步,肩膀上有看不见的石头。李桂芝走得快,一扭一扭,腰肢折着。

    徐明金犹豫地看了赵根一眼,没说什么。赵根心里七上八下,有虫子在爬。

    徐明玉躺在住院部走廊尽头的加床上,眉骨包着绷带,脸凹下去,像涂了一层黄腊。眼睛闭阖,睫毛微微闪动。一个女工模样的年轻妇人坐在徐明玉床边,眉眼黯然,嘴唇小小,神情悲痛。

    徐明金喊了声,“姐”。

    徐明玉睁开眼,看看徐明金,看看赵根,转过脸。

    徐明金扑在床沿,双膝软软瘫倒,双手捂脸,嚎啕出声,喊出泪,“姐,你不要死啊。”

    妇人眼圈红了,偷偷扭过身,抹掉泪。一个护士闻声过来,“喂,小声点,别影响其他病人。”在徐明玉的左侧是一个吊盐水的支架。在徐明玉的右侧是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了小半袋澄黄色的液体。那是尿。床脚下,是一篮水果、鸡蛋与麦乳精,还有用铁盒子装的鸡汤。赵根在裤兜里摸索,摸出一张纸,下意识地折叠,折成一只纸飞机,想了半天,把它放入篮子里。妇人拉起徐明金,“孩子,你去外面吧。别影响你姐。你姐现在需要休息。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妇人声音哽咽。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暮色低暗。路边音像店里传出邓丽君缠绵悱恻的歌声。这歌声像手指一样,一点抽紧了赵根的心脏。徐明金刚才可能只看见徐明玉的脸,赵根却看见了那隐藏在床单下的手。徐明玉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指头。这伙梅花帮的少年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都是爹生娘养的人,为什么就会有人不愿做人,在做这样的畜生?徐明金还在抽泣。路灯把她的影子弄皱,弄得长长短短。

    细小的雨点自冥暗处飘落,撒落脸颊,冰凉湿滑。雨是伤心泪。人是伤心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悲伤。赵根胡思乱想着。街头录像厅里传出一阵阵疯狂的厮杀声。无所事事、目光凶狠的少年们在录像厅门口的石阶蹲成一排。他们抽烟,挖鼻屎,突然怪笑。他们中的谁是梅花帮的成员?或者说他们中的谁将要成为梅花帮的成员?他们就像一堆丑陋的石头,等待命运之锤的砸落。

    赵根叹息着。徐明金望过去,手在颤抖。

    徐明金说,“他们就是梅花帮的?”

    赵根摇头,“我不知道。”

    被雨水浸得发亮的树下,踱过几对撑着伞的青年男女。他们相依相偎,眼睛如海滩上的贝壳一般闪动光芒。脚步声湿嗒嗒。他们逐一消失在茫茫水雾深处。他们是美好的,但这种美好与赵根无关,与徐明金无关,与躺在病床上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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