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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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疑惑地打量这个眼神悒郁的男孩,脑袋里转过千百句歌词,偏生想不起哪支是小曲儿,脸色不由自主地胀红,在石边草丛里折下一片犹带白霜的青叶,细嫩的手指尖抹去寒霜,咳嗽一声,唱了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马上打住,这是词,不是小曲儿。唐诗宋词元曲,倒还记得一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如何开口唱出?刘圆眉尖颦起,乌黑黑的眼珠一转,“你哼两句我听听?”
“俏冤家。近前来。与你罚一个咒。我共你。你共我。切莫要便休……”,赵根把青苔抛入水里,“我同学唱的。唱得好听。我不会唱。”
刘圆红了脸,这个木讷的小屁孩真是人小鬼大嘛,嘻嘻地笑,“女同学?”
赵根点头。
“你喜欢她?”
赵根摇头。
“那你为什么喜欢听这样的小曲儿?”这是淫词艳曲吧。刘圆对这个名为赵根的小孩更好奇了。这么一丁点大的小屁孩也懂得要牡丹花下死?
“不为什么。”赵根吸吸鼻子。
刘圆换过话题,随口问道,“你那同学住哪里呀?”
花巷。
花巷窄窄,幽深。青石板铺成的路两边挤满高高低低破旧的木楼。解放前,它是操皮肉生涯的女人们的聚集处。每日过了午时,茶壶拆下宽大的门板,往靠壁的老虎灶里添水。灶上搁几把紫铜大茶壶。水气飘摇而上。二楼辛苦了一夜的女人们,披散头发,趿上鞋,懒懒散散地靠在飘出的木板阳台的栏杆上,或对镜梳妆涂脂抹粉,或嗑几粒昨夜剩下的葵花籽儿,也互相间闲聊几句。刘圆倒清楚这花巷的典故,心里也恍惚明白赵根的女同学为何会唱小曲儿的缘故。那条街有太多的故事。刘圆去年大二暑假时还专门在那条街上转悠了几天。但一时间,也就无了话。
“你几岁了?”
“十四。”
“念几年级?”
“初三。”
“去年期末考试都考了多少分?”
“语文97,数学100,英语95,物理100,化学100,历史100,政治75、生物100。”
“这么厉害。你爸妈过年给你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压岁吧。”
他们都死了。
刘圆吃了一惊,手藏入羽绒衣的口袋里。
赵根转过脸,眼里有了一丝羡慕,“你是大学生吧。我看你的样子像。”
刘圆点头,“我在南昌大学。”
“我知道这所学校。老师说过。说南昌大学可能成为全国重点大学。对了,你是有学问的人,你能告诉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么?”赵根顿了一下,“我知道我爸妈死了。如果说死了,就彻底没有了,那人就没有必要在这世上活一遭。没有意义。”赵根看着水面,犹豫了一会儿,“死或许只是一个门槛,它把人的灵魂从肉体里解放出来。但,若真是这样,我爸与我妈都去哪里了?”赵根摊开手掌,左手大拇指下方的掌丘处赫然有两道翻卷起的伤口,“我用刀子在手上刻,我想把我爸的名字刻在手上。我并不怕疼。我没再刻下去,主要还是因为我听见我爸在我心里说话,叫我别犯傻。我想,我爸也许还在一个我目前尚未能理解的世界里活着吧。
太阳已升上半空,远处一带的山脉清晰明朗。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河上游的低洼地里泛起几片轻薄的雾。大年初三,山脚下的田野里已有挖土劳作的人。从更远处的像眉毛一样清淡的村庄里,走来几头水牛,哞哞叫着,甩动尾巴,迈向那些有小花的山坡。放牛的老人赤着双足,裤管挽至膝盖,腿肚上是一团团虬结的青筋。赵根缓缓说道,木无表情,“我妈是在菜市场卖腌菜的,也许你还吃过我妈做的腌菜。我妈被工商所的人打死了。他们都说我妈是自己撞死的。卖白菜的余叔是这样说,卖豆芽的陈姨是这样说,卖芋头的陈爷也是这样说。但我知道我妈是被他们打死的。他们都是凶手,余叔是,陈姨是,陈爷也是。
“我爸到入殓时也不肯闭上眼睛。我爸被汽车压死的,压扁了。你知道“扁”是一种什么样的形状吗?我没有亲眼看见我爸的样子。我是听人说的。
“打死我妈的人叫秦凤霞。是工商所请的临时工。我妈死了,她就吃了农药。她是寡妇。她有二个儿子。大儿子得了小儿麻痹症,小儿子智障,患过脑膜炎。
“压死我爸的司机是一个姓耿的人。是警察。有人说他能把车开得比山上的兔子还快。
“你说,我死了,我能看到我爸吗?”
这么大的县城,一点风也能卷出十丈雨,何况夫妻俩一日内双双丧命。刘圆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眼前的男孩居然是传言中那个命属天伤其硬无比注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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