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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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对爸妈说啊。”赵根说。宋玉乖乖点头,过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对姐姐说吗?”赵根摇头。赵根不喜欢宋兰。宋兰与姑姑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嗓门尖利。赵根最早吃饭时还习惯在家里那样打平筷子,宋兰就说,“妈,你看,他没竖起筷子挟菜。”赵根的一举一动,宋兰都要向姑姑汇报,哪怕赵根不小心放了一个屁。赵根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宋玉想了想,使劲地点头。两人肩并肩在已被太阳晒热的黑石头上坐下。
宋玉又吃了几条鱼,忽然说道,“我妈说这是死人鱼。”
赵根没做声。河里有时会出现打鱼人,他们肩膀以下全包裹在橡皮里,背上吊电瓶,一手拿缠着铜线的竹竿,一手拿网兜。但他们一般在河下游,很少到水流湍急的上游。当水面偶尔翻起这种爱在石缝里出没的沙礁鱼时,他们从不把它捞入网兜。据说,它会带来不祥。赵根知道这种说法的由来。这还是栗老师讲的。当时,有几个孩子把这种鱼拿到教室里玩。栗老师说,这是死人鱼。说,那还是在解放前,国民党把抓到的农会领袖与青年学生一律枪杀于河上游。尸体在河里漂,这种鱼就在尸体下面咬死人肉。
赵根说,“你别告诉你妈了。要不,以后我不给你吃了。”
日子不咸不淡,没有滋味。有一天,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县城里的气氛猛地紧张起来,就像有一块石灰掉入混沌的早已死去多时的水潭。杂品公司、县供销饭店等几家有电视的店铺门口挤满乱轰轰的人。酸恶难闻的气息在空气里发酵,往四面飘去。人人瞧着电视屏幕,目光专注,凝神屏息,被污浊的岁月熏得发黑的脸庞惊疑不定。有从附近乡镇来赶集的妇人,也来凑热闹,搁下装了鸡的竹篮,探头探脑。一只强壮的鸡挣脱脚上缚的红绳子,从篮内跳出,钻入密密的人群里。妇人猛然惊觉,嚎啕一声,试图钻进去,但人群已揉成了一整块。一双双手,布满青筋的,结实有力的,纤细白嫩的,肌肉发达的,修长的,干枯的,冰凉的,白胖的……这刻全忘了它们的不同,一起向外用力,把妇人毫不留情地拒之于外。妇人不得不跪下身,想从那比树枝还要密集的腿里面钻进去,找到那只惊慌的母鸡。终归是无济于事,鸡不见了,就这样在人群里消失了,仿佛是博尔赫斯笔下的水消失在水里。妇人屁股坐在石阶上,开始哭。没人去安慰她。马路上慌慌张张跑来跑去的人,仿佛是畸形的,歪着脖子,脸色苍白。那些平时喜欢光膀子吹口哨的流氓地痞也开始心事重重,没有一拳揍向胆敢朝他们脚下吐痰的乡下人。
“这些混蛋,这些没有王法的暴徒们。看,他们是怎样对待我们英勇的子弟兵?”年近五旬须发斑白的校长站在学校礼堂的大舞台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舞台上临时摆上的大电视机的屏幕,声色俱厉,眼里蕴满泪水。所有的学生已停止正常上课,被统一安排到礼堂,轮流观看电视。这若在平时,无疑是孩子们盛大的节日,礼堂的上空会出现无数纸飞机。但现在,人人表情肃然。
赵根剥着手指甲,同时凝视校长那两只有力摇摆的胳膊——它们是那样激情澎湃。赵根的班主任捂住脸失声痛哭。校长挥挥手,示意她必须化悲痛为力量,再扯起嗓门,双手打起节拍,“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来,我们一起唱。”孩子们的声音初始有点轻,有点嘎,有点杂乱无章,当漂亮的音乐老师婉转悦耳的歌声加入其中后,孩子们的声音开始清脆,开始明亮,开始宽广。高亢欢乐的歌声溢出礼堂,飞向了天空。赵根也小声唱。赵根看见胡丽。胡丽没在唱,眼神朦胧,是那么细密忧伤。
这天下午,下起雨。云层越堆越厚,堆起乌黑色的山,突然崩塌。
闪电从西方墨色处钻出,掷下一团裹在龙卷风的劈雷。云层豁开裂缝,露出一排浅灰色的幽深的洞穴。洞口处巉岩耸立,撒满石子、瓦砾、动物尸体、碎骨头与一些乱七八糟细微的火把。洞穴与洞穴犬牙交错,便如水中泡沫,此刻生,下刻死。污血渗出,光亮消失,雷声滚滚散去,竟似不忍目睹,瞬间已是死寂。但未等人喘匀一口气,那闪电又来了,此刻,竟似噬过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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