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二十二 (第2/3页)

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半弧;担忧被雨水浸透的洞穴发生崩塌的田鼠在密密草丛里疾速奔跑;渴望晾干翅膀的蟋蟀回到地面时情不自禁地对雌性发出求偶的信号;青蛙从一个水洼跃向另一个水洼,为的是捕捉食物;甲虫从被风雨撕下的枝叶里钻出,寻找已经失落的家园;蚯蚓在松软的大地里蠕动,这是它们的节日;水珠在树叶之间翻跟斗,终于掉下来,掉在头上,沿发梢往下滴,滴至鼻尖,滴到已经愈合的左手手掌,手掌微微疼痛。

    赵根并不怨恨姑姑的决定。自己的到来已让那间塞了一家四口的小屋子拥挤不堪。赵根只是奇怪他们为何没早做出这种决定,反而一直在盘算如何卖出那间房屋。事实上,火车站那边离他们俩上班的地方更近。也许,姑姑害怕面对爸妈的鬼魂。赵根打了一个冷颤,寒意泌入骨头。要说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不怕鬼,那是假话。在火车站旁边的山上,有座仅剩断壁残垣的庙,不知道里面供的是哪路神仙,赵根曾在那儿发现几块木板,木板上雕有牛头马面和种种将人抽筋、剥皮、凌迟、腰斩的图案。木板上蒙满灰尘,刻工精细,人物栩栩如生,恍惚可听到死者的哀嚎。赵根被这些雕刻图案所透出的对人这种生物的漠视以及呛人的血腥味所慑,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天天晚上发梦魇。而在这十几年里,赵根也没少听过鬼故事。鬼是什么?人人心里都有一只鬼。

    赵根安慰自己,起身往回走。黑暗已抹去了河两岸的界线,所有的一切已在这奏着金属铙钹的水声中化成烟雾与黏稠的液体。对岸的灯光是那么微弱,恍惚只需要卷起一阵风,即可以吹熄它。远远的,天边传来极轻微的火车的鸣笛声。赵根低头,小心寻路,快走到水泵房时,鞋的后跟断了。赵根蹲下身,把鞋拎在手中,正准备继续前行,听见水泵房里传出一个嘶哑人声。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历史是公正的。”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嘶哑的,犹豫的,但很熟悉。赵根怔了下,心脏忽地跃了几跃,化成钵大的鼓槌,往胸腔里的几根胁骨上敲去。刘圆?赵根胸中血气激荡,就想大喊,知道不妥,忍住。刘圆,你回家了?

    “历史是破鞋,是狗,是烂纸。是胡适说的任人操的小姑娘。”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

    男人错了,胡适只讲过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赵根匍匐下身子,迟疑半天,贴住湿润的泥土,往水泵房爬去。里面很暗,看不清人,只有两团模糊随时可能被黑暗淹没的影子。

    是刘圆。月亮出来了,仅那么一弯,惨白,光线枯涩暗淡。天地间的景象稍渐清晰,万物有了隐约的轮廓。赵根看见刘圆,尽管不大清楚,但是的,一定是她。赵根认出那只白晰的手。一个男人正把头枕在那只细长手臂上。胁骨处有说不出来的疼,他抓紧泥土,泥土里有块石头。握住它,攥紧它。石头坚硬而且冰凉,是大地的心脏。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男人越发疯狂,声音凄厉。

    这是戊戌六君子之一谭嗣同狱中所吟。前面还有两句,是什么呢?赵根想不起来,疾痴地看着那只手臂。它在动,在用力抱紧男人的肩膀。一滴莫明其妙的清泪已溢出赵根的眼眶。

    “你好暖和。你的胴体。你的心脏。”男人的声音在发颤,“你爱我的,对吗?”

    “不。”

    “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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