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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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市时就吃了两大碗南昌米粉,二角钱一海碗,吃得舌底生津,满头大汗。肥胖的店老板光着膀子,浑身滴油,不断往赵根这瞟上几眼。在南昌市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这种赤膊男子,甚至还有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打赤膊,一手拿蒲扇,另一只手叉住腰,两只松松瘪瘪灰白的乳房像两个棉布口袋从胸口垂落。赵根暗自咋舌。而当夜幕落下的时候,赵根在南昌市的八一广场,才真正开了眼界。
在那座高耸的如同一颗射向天空的步枪子弹的纪念碑下,挤满消暑乘凉的人,石阶上是人,栏杆上也是人,就没见到穿上衣、长裤的男人,大部分的女人是能短就短,能有多短就穿多短。她们毫不避讳露出腋下的汗毛以及裙底春光,叉开双腿,让定力稍差一点的人目光呆滞。草地四周搁满竹床,有人还支起蚊帐。天气闷热,似蒸笼,连风都是滚烫,不管身处何地,哪怕啥都不干,也要流出几桶汗水。这就难怪大家放着有尊严的人不做,要做蛆。
太阳伞下有几处卖冷饮的冰柜。赵根望拧开手中水壶的瓶盖,喝了几口。水壶空了。喝下肚的水很快又化成黏黏的汗,再变成正被暴晒着的牛皮,往肉里缩紧。喉咙里那块烧红的炭更是灼热。衣裳不知道湿了几重,又干过几次。赵根去找自来水笼头。这事他已有了经验,沿广场南路在一家家店铺中间寻找厕所以及饭馆。厕所很少。饭馆很多。要先找到饭馆的厨房,再喊满手油腻的厨师叔叔。
广场南路上多半是卖五金杂货与建材的店铺。不过,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还比较舒服。路两边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几乎遮盖了天空。树底下的人行道上摆起一张张方桌。都在喝那种有白色泡沫的液体,居然还有人就着店铺里的灯光在打麻将。输了牌的肥胖女人一边稀哩哗啦地洗牌,一边大声诅咒,说老天爷还让不让人过日子,要热死人了。有人嗤嗤发笑,这样的天不热死人才奇怪?没听说那什么小区,前几天又热死一个孤寡老头?
那种有泡沫的液体叫啤酒。赵国雄当年在火车站开的杂货铺里有卖。有人出站后买了一瓶,口对口地喝。喝完瓶子里还会剩了那么一星半点。赵根偷偷把它们倒出来,又苦又涩,真不明白这些人会喝得这样畅快。赵根放慢脚步。在黑色铁盖旁边出现一个指甲大小的白色亮点,因为从树叶里漏下的灯光,散发出一小圈温暖的亮闪闪的光芒。是五分钱的硬币?赵根的心突突一跳,想起当年捡到的十块钱,热了,目光四下一扫,疾走,想去捡,旁边小巷里撞出一个人,飞快地弯腰,伸手,捡钱——然后破口大骂,“哪个王八把痰吐得这么圆?”
赵根嚯嚯笑。那人回转身,灯光下觑得清楚,是一个少年,竖起粗浓的眉毛,“你笑什么?”
赵根一惊,讪讪说道,“我也刚打算去拣。”
少年咧嘴笑,摸头,“他娘的晦气,晚一秒也是好的。”不容分说,少年劈手夺过赵根手中的水壶,“哥们喝一口。渴死了。空的?我日你妈。”少年把水壶摔在地上。
赵根弯腰拣起水壶,“我日你爸。”
“欢迎。说话千万要算数啊。”少年嘿嘿笑,一拳打在赵根胸脯上,“有种,还第一次有人与我这样讲。我喜欢你。咱们交个朋友。”
赵根低头绕开。少年从后赶上,“听口音,你好像不是南昌人?”赵根没说话。这少年的胳膊拳头都比自己大一号。“你在找水喝?”少年不依不饶,像老虎发现兔子。赵根点头。
“我知道哪里有水,而且是冰水。”少年说道。赵根站住脚。
少年一抹鼻子,“还是冰水好啊。”
“哪里有冰水?”赵根都感觉喉咙要被那块炭烧化了。
“看我的。”少年拉起赵根的手往黑乎乎的巷子深处钻去,七拐八转,再拐弯,来到一幢楼房前,有五六家发廊。门面皆不大,门口有暗红色的灯。少年嘘了一口气,示意赵根放轻脚步,来到门口,猛地把赵根用力一推。门应声而开,赵根跌入屋内。门里竹躺椅上坐起一个只戴乳罩穿三角短裤的女孩。女孩懵了,眼珠子咕噜噜转。赵根下意识跳起,往外蹿。女孩明白过来,尖叫,追出门,住脚,叉腰,破口大骂。
赵根心里满满都是愤怒,真恨不得找把刀把刚才那少年一刀捅死,牙齿快要咬碎了。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堵褐红色的砖墙,停下脚,回头望望,身后无人,瘫坐下来,眼里刚涌出一点泪花,立刻伸出手掌抹掉。男儿流血不流泪。赵根对自己说。愈发渴了。嘴里冒出烟,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赵根去摸水壶,想起水壶也扔在那屋里。逢人只说三句话,切莫全抛一片心。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赵根教训自己,撑起软绵绵的身子,低头回走。没走几步,看见出现在电线杆边的少年,眼里溅血,咆哮出声,像一头愤怒的牛犊,直扑过去。
少年的眼睛在茫茫暮色里发亮。
“你看,这是什么?”少年手里出现一个热水瓶,还有一瓶赵根在路边见到的啤酒,“我没骗你吧。冰水,还有啤酒。”少年笑得欢。赵根收住拳头,疑惑不定。
“这叫调虎离山。懂不?”少年不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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