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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能赚十五块,还不扣除买鞋油的钱,立马接过钱,头若捣蒜。
万福拍拍胸脯放下豪言,“你放心,我们会把它贴满南昌。”
“这活儿得午夜时做,夜深人静做得快。也不碍你们白天赚钱。反正上午擦皮鞋的生意少。你们可以睡觉。这叫两头不耽搁,对不?”孤寒佬的笑容怎么看就怎么奸滑,完全是一只修炼多年的老狐狸。
当晚,赵根与万福展开行动。这活儿没想像中那么轻松,没多久,十个手指头就叉不开,不过,黏黏的浆糊倒蛮香。说是浆糊,其实是孤寒佬自己用炭炉、钢精锅烧出的稀饭粥,说街上卖的浆糊黏性不够,抗不住风吹雨淋日晒。赵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咂咂嘴,没敢再喝,这若放开肚皮,他们俩能把这桶浆糊干掉。辛苦那自不必多言,但在夜深人静的小巷里也自有乐趣。有被他们吓得惊声尖叫的少女;有把他们吓得飞窜的狗;有踉踉跄跄搂着电线杆喊小姐不要生气的醉汉……偶尔,还能看到激烈的“牛肉秀”上演。
万福嘀咕,“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嗷嗷叫得慌。”
赵根瞧得脸红耳赤,匆匆挪开眼,手按住墙,喉咙发干,腿发软。严格意义上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目睹男女间的交媾。那对男女肆无忌惮的做、爱声从墙缝里透出,似乎要把墙缝当成喇叭,把他们两人的欢爱告之世界。女人宛转娇啼,叫声高低起伏,起转承合间真能让人口鼻出血。赵根的心一跳,乍然间已热了,热流往下,涌入丹田,下腹猛地一烫,心头复惊,背心又出了一层汗。幸好是晚上。忙弯下腰,拎桶赶紧拔腿开溜。赵根老家有一个说法,看见人家干这个,不仅要害针眼,还要倒大霉。赵根默念几句菩萨莫怪。
万福跟上来,张开粘满浆糊的手,来摸赵根的头,“咋不看?不要钱的,而且比看录像带劲多了。妈的。这男人还真会比喻。你听见没?他说那女人的屁股是马蹄。”
赵根心头鹿撞,那女人的叫、床声在耳边萦绕,那两具湿淋淋不断扭曲不断重叠的白色肉体就像是随着夜色在人民公园湖水里浮起的星星。天气本来就热,心头又似着了火苗,浑身燥热,还痒,无数棘蒺在脑袋里搅动,手心捏出一把汗水,赵根没好口气地说道,干活啦。这个又不能当饭吃。
万福一愣,嘻嘻笑道,这叫精神需要,你懂不懂?
万福继续唱:
紧打鼓来慢打锣,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姐肚脐儿,好像当年肥勒脐。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伸手摸姐大腿儿,好像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遍身上下尽摸了,丢了两面摸对中……
这曲调好生熟悉啊。赵根放慢脚步,使劲儿地想。对了,花巷,胡勇打唐端时,就一边哼着这小曲儿,一边挥拳踢腿。胡勇打人,如同下山饿虎,一拳一脚一肘一膝盖,无不杀气凛然,曾赤手空拳把三个罗汉打得满地爬。赵根见过胡勇练拳,那么粗的沙包,一脚能踢上半空。赵根皱起眉头,“万福,你在哪听来的?这叫啥?”
“不懂了吧?你也有不知道的啊。我在火车站睡时听来的,是一个老乞丐婆唱的。还有什么‘后生听见十八摸,日夜贪花哭老婆。和尚听了十八摸,抱着徒弟呼哥哥’。嘿嘿,也不知道她目前还在不在。老乞丐婆一开口唱,围着听的人特别多,扔下的钱也特别多。老乞丐婆会唱的曲儿还真不少。还有什么奴家啊,心头肉肉啊。万福摆出大哥的口吻,咋的?你喜欢听这种小曲儿。”
这天晚上,躺在水泥涵管里的赵根梦见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梦见隐藏在女人薄薄衣衫下的颤抖,然后梦见整个天与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女性生、殖、器官——尽管没形状,但赵根在梦里清楚地意识到那团黑色即是逼,是别人在厕所里写的那个女字中间加了一点的东西。也是尸字下面加个穴的那个字眼。当赵根梦见嘴里已没了唾液的自己正试图把手伸向那团黑色时,它在瞬间已变化成女人胸前那对香味诱人的白面馒头。女人撩起衣衫,一脸媚笑,像一块磁铁,散发着不可拒绝的光芒,而他成了铁。赵根身不由已地朝女人走去,这一回,还没等到他伸出手,听到身后有人喊“赵根”。赵根回过头,是刘圆,定睛再看,却已是周落夜的脸。周落夜瘦小的脸上挂满泪珠,还有惊恐。
赵根醒了,听见涵管另一头发出的呼呼喘气声。万福也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在想哪位连耳朵根都会羞红了的小女孩。赵根静静地听着人民公园在凌晨时分微微抖动发出的各种细微之声,昆虫在挖掘洞穴,蚯蚓把土拱出地面,失去水份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湖边巉岩缝隙里的草贪婪地呼吸水份……赵根闭上眼。水泥涵管既温和又富有弹性。天空是一床被子。赵根感觉到自己的裤裆内多出一滩古怪的液体,这是一种灰白色类似鼻涕混浊的黏液,有轻微的生石灰味。这是精、液,是每个男孩成为男人的仪式。赵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牛郎与织女的神话。在几岁大时,赵根曾老是傻乎乎地蹲到葡萄架底下去偷听牛郎和织女对话,一个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直蹲到腿麻脚软,蹲到爸妈呼喊自己的名字,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人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叫、床声。
赵根轻轻地笑,伸出指头,弹去眼眶边在渐渐晨曦里发亮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