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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第1/3页)

    绳金塔坐落在南昌市西湖区绳金塔街东侧,始建于唐天祜年间。相传建塔时掘地得铁函,函内有金绳四匝,分刻驱风、镇火、降蛟字样的古剑三把,金瓶舍利三百个,绳金塔因之而得名。乾隆五十三年,因城内外多火灾,故铸金鼎,铭有四十八字,置塔顶以镇火。《绳金塔铭》有水火既济,坐镇江城句。砖木结构楼阁式塔,塔高五十米,塔身七层八面,青砖砌筑。塔身每层均设有四面真门洞、四面假门洞,各层真假门洞上下相互错开,门洞的形式各层也不尽相同。第一层为月亮门;第二、三层为如意门;第四至七层为火焰门。每层围有飞檐,八面均有门通往飞檐。塔内有楼梯。直视湖山千里道,下窥城郭万人家,绳金塔是南昌人心目中的风水宝塔。

    赵根奔至塔下阴影处,万福跟上来,齐齐唤过一声妈,一起坐倒。

    午时的风,自绳金塔翘角飞檐边掠过,檐边悬起的七层五十六个风铃奏出七个音阶,叮当一片,倒也悦耳动听。这一跑,跑了多远?胸膛如烧透了的炭窑,胁骨根根都疼。鼻翕张合,有骡马鼻孔般大小,喷出灼热的气息。脖颈肩膀处的汗珠子似河水拍在岩石上的浪头,一个浪接一个浪。万福翻起白眼珠,手中方凳不知甩到何处,肩膀背上的鞋箱倒还在,箱内家什不见了大半。赵根再看自己的鞋箱,里面更是空无一物,叫了声惨。话音刚落,那少年已自路口角隅处拐出,跌跌撞撞,一瘸一拐,拐至赵根与万福身边,站住身,拍拍胸,还没说话,双腿软倒,瘫坐下去。

    赵根想动,只觉浑身力气已然耗尽,想动一下手指头都难,两只脚都空空荡荡像不见了,几秒钟后,这才酸肿难当。万福的情况亦是相仿。两人转动眼珠,目光一撞,一起投向那少年。豆大的汗珠从少年脸上跳出,一颗一颗跳到鼻尖,沿嘴唇翘起的弧跳上衣襟。衣衫遮住裤腰。这少年前额、后颈、胸前、下颚挂满水珠,如刚从水里钻出,衣裳湿透,裹在蓝裤子里的腿更如水边被风吹动的芦苇,地上很快也湿了一滩,倒像是这少年尿了裤子。少年的头发少而黄,杂草一样贴紧额头,胸膛剧烈起伏如拉动的破风箱,喉咙里不断传出呃呃声,原来邋遢的人中因为鼻涕的来回清洗,显示出皮肤本来的颜色。

    三个人你瞧我、我瞧你,一时间,蓝天如海,白云壁立,渺渺人声车影尽化为虚无。幸好有一座绳金塔,幸好这塔有足够高度,能投下一块不算大但可以供三人憩息的阴凉。名不虚传的风水宝地呢。赵根对绳金塔这处自是比滕王阁那熟悉。天天擦鞋,一天总要走过几趟,总要看着那些骑在檐边从早到晚都在刷油漆的工人发一会儿呆。这塔影虽然会跟随太阳移动,慢慢改变形状,但似永远都不会完全消散,哪怕是在星月无踪的夜晚,也能在塔四周的地面上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好像这塔若有一天没在了,这塔影也还在,还会以某年某月以某种方式把这塔重新堆积,一层层码高。

    万福先喘顺气,抓起鞋箱内的塑料瓶,一气喝下大半罐,发直的眼神总算能转弯,瓶子递给赵根。赵根咽下几口,眼角余光瞥见少年可怜巴巴的目光。少年若一条被人扔上岸快要渴死的鱼,舌头都伸出来了,还在舔鼻尖滴下来的汗水。赵根递过去塑料瓶。少年倒不客气,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意犹未尽,咂巴下嘴。万福说,“你跟我们跑干吗?”少年不理他,歪过脖子撸起衣袖去看手,手腕已有一圈淤青。那壮汉力气真大,也不知胡丽二哥能否打得过。赵根说,“就你一个人?”

    少年答非所问,“你们真能跑。跑得跟短命鬼一样。”

    这哪是表扬?是在咒人嘛。

    “小骗子。跑瘸腿了?不容易。这得使多大的劲啊。”万福哼道,擦擦头上的汗,“我劝你再去跑一圈,不定能把腿跑直来呢。”

    少年弹起身,不知哪来的劲,伸胳膊蹬腿,指住万福的鼻子就骂,“你才是骗子。你全家都是骗子。你爸不骗你妈,能生得下你这个骗子吗?你爷爷不骗你奶奶能生得下你爸这个大骗子吗?少年一口气数到万福的祖宗十八代,嘴里又打出一个呃,开始踢腿,腿踢上半空,我是瘸子?你招子放亮一点。姑……爷爷我当年从抚州跑到南昌,多长的路?”腿踢得太猛,裤裆处哗啦一下,估计绷开了线缝,少年扑通下坐倒,两只长腿迅速扭紧,脏脸蛋上胀出一层红色。这真是难得一见,黑里透红啊。

    赵根乐了。少年目光转来,“笑什么笑?没见过人笑吗?买票”。

    “牙尖嘴利,山间竹笋。”赵根嘟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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