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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布衣裳,袖口与裤口搀了几重,模样显得很滑稽,不过,脸像被一块抹布弄皱,而且僵硬灰暗。在他身后,居然是孤寒佬,双手反背,走得不紧不慢,边走边看被风雨蹂躏过的草与树木。万福走得快,因为拖至地面的裤腿,步子踉跄,略显蹒跚,走几步停下,等孤寒佬赶上,然后再行快步。
赵根与明希坐在涵管上方,背靠着背。
“万福。”赵根眼里现出惊喜,想往涵管下跳。明希反身拦住,“小心点。”
昨夜赵根恢复神智后,一问万福去向,两人的心若井里打水的桶,七上八下。等到天色微亮,赵根不听明希劝阻,想去找万福。明希发了脾气说,“你想去找死啊。这么大的南昌城,上哪找?”赵根这才爬上涵管,只往公园入口处翘望。万福也已看见赵根,大喜狂叫,“赵根,你没事了?”跌跌撞撞跑,跑到草坡处,裤管垂落,一脚踩出一个筋斗,顾不得拍去稀泥,一把抱住赵根,“操,你还活着啊。”
“死不了。没听明希昨天说吗?我是蟑螂。”赵根在万福肩膀上一捶,咳嗽几声。清晨的风已有寒意。赵根说,“我都以为你掉湖里了。不过又想,你那几手狗刨啊,要让湖神的女儿看上眼,恐怕很难。”万福嘿嘿干笑,转过话题,望一望脸上有几丝红晕的明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俩,没乘我不在时,行苟且之事吧?”
“你去死啊!”明希羞恼,勾脚斜踹。原本身手敏捷的万福不知缘何竟未能避开,结结实实挨了下,应声坐倒。脸上还似有痛苦一闪而过,还好,衣服已被弄脏,再脏一点亦无妨。赵根吓一跳,去拉万福,手臂无力,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烂泥里。“你怎么了?”赵根问。
“没事,昨夜摔了一跤。”万福挣扎着爬起。
“摔哪儿了?我看看。”赵根继续问。
“看个屁。”万福拍开赵根的手,摸摸脑勺,脸上渗出青绿,在涵管底下捡起一块石头,握于手中,朝大摇大摆踱得风度翩翩的孤寒佬走去,突然对准他面门,重重一击。孤寒佬竟没惨叫,双手捂脸,在这猝不及防的打击下懵了,指缝间鲜血渗出。万福一腿飞出。孤寒佬仰天跌倒,打几个滚,身子蜷曲,蜷成受了惊的毛毛虫,顾不得流血的鼻子,双手按住每个男人都有的要害处,呻吟出声,“小畜生。”万福拍手走回。
赵根疑惑,“他咋来这了?你咋打他?”
“你没事了。我当然要揍他。妈的,看他那衰样就来气。”万福似乎忘掉自己昨日还欲跪拜孤寒佬为师,转身喝道,“滚你的吧。”孤寒佬趔趄起身,瞪一眼万福,眼神古怪,牙齿打颤,不再说话,一跳一跳,往来时的路跳去。赵根与明希面相觑。明希还以为是万福请来的大夫,但人家还没有机会证明自己是庸医,万福就动手揍人,未免过于古怪。赵根更纳闷,隐约感觉到昨夜在万福身上定是发生极为不妥的事情,不过,人囫囵回来了就好,不多问,衣袖一卷,擦去涵管上的水痕,说,“歇歇吧。”万福爬上涵管,撸撸鼻子,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打出,鼻涕喷了赵根一脸,“妈的,真爽。”万福双手枕于脑后,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二张老人头递给赵根,“钱没用。你收着。”
“怎么多了张?”赵根心头讶异。显然,这两张钞票都不是那张浸满了他们汗水的老人头,挺刮崭新,犹有油墨清香。一夜之间,万福从哪弄来的?万福耸耸肩,没多解释,在涵管上躺下。涵管底下的草丛里响起秋虫阵阵不甘心的鸣声,叫得凄切,时高时低,时远时近。一时间三人皆沉默不语。空气有微许凉意。明希裹紧衣裳。赵根在万福旁边坐下。万福突然极为难得地掉起书袋,“将相王侯宁有种乎?”赵根一怔。万福已没头没脑大叫出声,“妈的,真他妈的想杀人啊。把那些有钱的、当官的全干掉。干掉他们,我就有钱,我就是官。”万福的声音充满让人心悸的愤怒与仇恨,像匕首一样,几要刺穿阴沉的天穹。背诵英语单词的女孩吓一跳,脚下滑倒,滚了满身泥污。那妇女细密绵长的声音略作停顿,继续飘扬。那白衣老头划圆的动作仍不缓不疾,大有物我两忘的境界,只是嘴角有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