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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第1/3页)

    佑民寺坐落于民德路中段。其寺始建于南朝梁代,初名大佛寺。后有中国禅宗八祖之尊的释道一在此弘法。道一好为机锋,喜欢拧弟子们的鼻子,揉弟子们的耳朵,在弟子们入睡时一声断喝,或者干脆抄起木棒敲弟子们的头。据说这种教育方式很灵验,人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各为一方宗主,转化无穷。也许每个为人师表者都应该一手拿书本,一手拿木棒,不准还真能敲掉愚鲁,敲出灵光。又据说“南昌穷是穷,还有三万六千斤铜”之谚,即出自佑清寺内一尊以黄铜铸造重有三万六千斤的阿弥陀佛。只是这接引天下的佛也难苟全于乱世,赵根寻遍全寺亦未见其踪迹。寺内正大动土木,遍地都是刨花碎木。

    赵根从工人居住的那排盖石棉瓦的工棚边钻出,小心避开人群,把刨花一把把抓入蛇皮袋,它们是灶间烧火的好东西。自当日公园暴雨后,天气渐凉,又因明希的加入,那涵管显然不再是理想之居。三人四下寻觅,终在这佑民寺后找出一间因折迁废弃的小屋,屋内居然有灶,不是南昌人通常的煤球灶或液化气灶,是赵根老家那种烧柴灶,还有几把主人遗弃的断了腿的桌椅,当下大喜,把家当搬来,淘米洗菜,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米饭。更令赵根与万福欣喜的是,明希竟做得一好菜,还会做叫化子鸡。天晓得明希还藏了多少秘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为一口美食,万福只好千不甘万不愿屈伏于明希的雌威下。

    时值黄昏,不见南昌夏日里的如血残阳,或许是因为民德路这一带逶逦起伏的房子,赵根只能看到头顶那一小片渐隐入暮色的藏青。蝙蝠从佑民寺檐角下飞出,绕树几匝,唧唧有声。深深浅浅的小巷里的灯光逐一亮起。灯下,时不时走过几个背书包的小孩。幽深的小巷隔绝了外面的车水马龙,也没有人民公园里那种少人味的寂静。这些眸子清净的孩子像走在一张张黑白相片上。这让赵根对南昌的小孩有了好感。不是每个小孩都是那公园里的小军。事实上,小军也并不就一定是坏小孩。那事不能全怨他们。只是明希淘气。前些日子在民德路上看到那红蝙蝠衫女郎。壮实男人蹲在她身边,两人围在一个道貌岸然颌下有数根山羊须的摆摊老者前算命,神态极虔诚。明希眼尖,先看见他们,当下眉毛转动,吩咐赵根写两张纸,一张写“我是鸡”,另一张写“我是王八”。赵根不明其意,还是老实写了。明希把这两张纸一卷,卷入袖筒,低头快步从那两人边经过。赵根就没瞧清她是怎么弄的,纸条赫然出现在红蝙蝠衫女郎与那壮实男人背上。

    明希一溜烟跑回来,尖笑,搂紧赵根又蹦又跳。红蝙蝠衫女郎与壮实男子显然未察觉明希动的手脚,还以为路人发出的吃吃笑声是因为其他缘故,没挪窝,扭头望望,又赶紧盯紧老者屈起的手指,算完命,起身往巷口走去。那算命老者,揉揉眼,仔细一看,咯咯笑了。红蝙蝠衫女郎回头问,“咋了?”老者慌乱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壮实男人这才瞥见女友背上的纸条,立刻撕落,脸都青了。那红蝙蝠衫女郎就要看上面写什么。壮实男子不给。红蝙蝠衫女郎一把夺过,展开,顿时发出疯狂的咒骂,“咯只脑膜炎啊搞老娘的鬼哩死全家。”

    壮实男人想扭头去看自己背上有没有纸条,被越骂越恼的女郎劈手两耳光,“你他妈的死人啊人家这样搞老娘你也唔晓得。”红蝙蝠衫女郎捂脸撒腿飞跑,跑得惊天动地,高跟鞋一扭,拐了腿,干脆踢掉,仅穿着袜子疯跑。壮实男子一惊,顾不得撕背上的纸条,马上飞追。纸条飘飘。行人皆开怀大笑。如此趣事,实难遇上。明希这时已攀上佑民寺旁一平顶屋上,在角落里笑得几乎要断气,干脆躺地上手舞脚蹈,不比一只翻不过身的龟好多少。赵根好气又好笑,暗自发誓,以后明希再要他写什么,定要弄清缘由,也忍不住笑,又怕明希笑得太响,不得不去捂明希的嘴。

    笑了半天,红蝙蝠衫女郎与壮实男子不见了。明希方喘过气,歪头瞅瞅赵根古怪的模样,瞅瞅赵根手掌上湿黏的口水,左右打量上下打量。赵根最怕她来这招,心里发毛,手不晓得往哪搁。明希看了老半天,跳起来,喝道,“别动。”赵根没敢动,瞪大眼。明希飞快地从衣领深处拽出一条红绳子,绳子下坠了枚古钱,把红绳子套在赵根脖子上,又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拍拍赵根脸庞,满意地点头,这回帅多了。钱,入手温凉,犹有少女胸脯处的香,锃亮发光,比普通的铜钱要大一圈,也重不少,上面四个字,大唐镇库。

    赵根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在老家捡到的那枚铜钱,也是大唐镇库,可惜早已被那位会当着全校老师哭出声女老师没收了。赵根问,“哪来的?”明希说,“我爷爷给的。说是吉祥。”赵根惊道,“我不要,你爷爷给你的。”明希吡出牙齿,眉毛竖起,“我给你,你敢不要?我爷爷给我的东西多着呢,我爱给谁你管得着吗?”

    明希的脸色比南昌夏天的骤雨来得还快,马上就是一头活脱脱的母老虎,“还有,若是我看见你敢不戴,或者洗澡时取下,我就,我就撕了你!”明希说到后面又眉开眼笑,继而掩嘴轻笑,笑得如那被雨水洗过的黛绿青山。

    赵根摸了摸垂于胸前的古钱,嘴角滑出笑意,溜出佑民寺,扛起蛇皮袋,在小巷里穿行。上了年纪的老人搬出椅子与方凳,坐在自家门口,三三两两地闲唠嗑话,表情安详。小巷里藏了米铺、日用杂货店,缝衣店、音像店、水果店、小饭馆。还有那种亮红灯门扉紧闭的洗头店,玻璃门后坐着一位或两位嗑瓜子的穿白色高统鞋的女孩。洗头店的数目并不多,就三五间。赵根曾扫过几眼,她们就会向他招手。赵根顿时心慌,赶紧跑开,跑远了一看,那手还在招。

    店门口便走来男人,粗矮胖瘦自是不同,所穿衣饰也各异,有干部模样的,有西装革履的,也有民工打扮的。干部模样的,一定是一个人,边走边四下张望,神情谨慎紧张,很像书里描写的要越过封锁线的人,看着是往旁边的音像店走去,脚尖一拐,就进了洗头店;西装革履的,多是结伴同行,嘻嘻哈哈,一边走一边松开颈间领带,间或停下,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上几个桔子。惟有民工模样的,人最多,三五成群,搂肩搭腰,边走边笑,露出焦黄的牙齿,仿佛是去参加节日的宴会,直冲那只不断摇晃的手而去。只是,他们来的次数非常少。光顾发廊的客人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奇怪的是,老头来的最多,瘪了嘴年逾花甲的,以车代步大腹便便的、气宇不凡鼻子上架眼镜的、神情猥亵形容可憎的,甚至还有衣衫褴褛与乞丐穿得差不多的。

    这些人进去后就消失了,并未因为身份不同而得到区别对待。这些洗头店的存在似乎与店旁边那些老人小孩也毫无关系,就没人抬头去看这些进出店门的男人。

    赵根想,也许广场南路边的那女孩也来到这儿,不知是否会认出自己?还有,自己还能认出那女孩吗?也不知道万福是怎么知道她那有雪碧的。赵根吸吸鼻子。

    明希在屋子里做饭,见赵根扛蛇皮袋鬼祟进屋的模样,笑了,做贼的感觉爽不爽?

    赵根大窘,就为这烧柴之事,三人当日起了争执,赵根指着万福弄来的柴火说,“不大好吧。”万福说,“那你去买液化汽,咱们也沾光过过城里人的生活。”明希抿嘴乐。赵根问她乐什么?明希横来一眼,“见过迂的,就没见过比你还迂的。咱们这不帮人家处理垃圾呢。”最后三人举手表决。赵根举完手,再举脚。明希与万福相视一笑,齐刷刷举起四支手四条腿。决议还通过,赵根与万福轮流负责一星期的柴火。明希负责烧饭煮菜,但不保证烧出来的菜可口。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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