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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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哑,“赵根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对孤寒佬说了。他同意的。我们一起去海南。那里有沙滩、阳光、看不到尽头的海,而且比南昌要暖和许多。孤寒佬说,在那里,穿一件单衣即可过冬。我们不是说过要一起浪迹天涯的吗?”
赵根摇摇头,“万福,明希呢?孤寒佬也一起带上吗?不可能。你想想,他为何要放掉在南昌做得好好的生意,去海南?”
“海南生意会更好做。那里是男人的天堂。”万福吐出一口痰。痰准确地击中那般在湖面上飘荡的纸船,纸船歪斜了下,并没有倾倒。明希把赵根的手抓得更紧,赵根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万福怔怔地说道,“明希对你好。孤寒佬对我好。孤寒佬叫辜玉甫,河南人。”
“我不关心他是什么人。你是我的兄弟。你说过的,一世人俩兄弟。孤寒佬之所以急着走,可能是因为他担心你爸妈找来。”赵根去抓万福的手,都有点语无伦次,“我情愿你回家去。尽管我不知道你爸妈对你做过什么,但我相信血浓于水。就算他们不好,你还有别的亲人。真的。万福,你信我。血浓于水,你是他们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你晓得花会吗?过去,解放前的上海,很流行。孤寒佬说的。花会每天开两次。分三十六门,龙精、鹤精、虎精、鸭精、蜈蚣精什么的,你押中其中一门,可得三十倍。当时的人们都说,若夜里梦见哪只精怪,白天去押,准能中。很多女人夜里便跑到荒郊野外去睡,或者掘开坟墓,盗走骷髅放于枕边与其共眠,这叫‘祈梦’。就有女人把自己的儿子杀了求梦祈财。”万福嗓子里好像灌满冰屑,也没看赵根,痴望那泓倒映出整个天穹的湖水,“一世人俩兄弟。我知道你爸妈死了。我原来对你说过假话。我对孤寒佬说的也是假话。我现在不骗你。我爸死了,我没后妈。我只有后爸。”万福捡起身后的一块石头扔向湖面,这回并未直接砸中纸船,但湖面荡起的水波立刻掀翻那只已经濡湿了大半船身的纸船。万福眼眶渐渐裂开,裂出血,鼻息重重地喷出,被赵根抓住的手不停痉孪扭曲,在赵根手背上抓出血,“我妈杀了我爸。我看见了。”
明希的牙齿发颤,赵根差点跌进湖里。万福犹自冷笑,形容是说不尽的诡异凄厉,“赵根,你信吗?我爸病了。我妈给我爸注射毒药。医者父母心?我妈真会说话。她还以为我不懂事吧。”
“你妈为何要这样做?”明希小声地问。
万福不吭声,眼里卷出无边恨意,手握成拳,往石堤上砸,骨节咔嚓,拳面鲜血渗出,“跟我走吧。孤寒佬无儿无子,哄骗一世,攒了不少钱财。他死了,那就是我们的。我们一起干大事业!将相王侯宁有种乎?朱元璋当年也做叫化子。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机会。机会!你知道吗?按我的估算,孤寒佬起码有这个数。”万福张开五个手指头,“五万。这够我们招兵买马去打江山。总有一天,我发誓,我对九天十地的神魔发誓,要让那些朝我脸上吐过口水的人来舔我的脚趾头。我要把他们的头颅切下来当球踢。赵根,你会帮我的。是不?跟我走吧。你是舍不得与明希分开吗?要不,若明希肯,明希也去。若那孤寒佬不答应,老子现在就动手宰了他。妈的。迟早一日,我会把他的脑袋按进屁眼里当烧鸡卖。”
万福越说越兴奋,几在咆哮,表情狰狞,嘴里喷出白沫。
这是一个赵根从未见过的万福。也许,恨有多少,恶即有多重。又或许,人人心底都有这样深深藏起的恶,藏在细胞核里,平时无迹可寻,皆衣冠楚楚,一旦缘至时来,便破土成长,让人歇斯底里,变成一头食人血肉的孽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而春暖夏炎秋寒冬杀。
赵根心头一惊,想起身,手腕一拽,万福趔趄,失去平衡,身子朝湖面歪落,赵根飞身去抓,才叼住万福手腕,重心已去,明希一把抱住赵根的腿,哪抱得住,三人齐齐滚下石堤。水面溅起一大团水花。水珠跳上天空。秋日里的湖水如万千刀子割来。那只纸船一荡一荡,荡到赵根眼前。纸上的那些黑体字已经再难分辨。
漫空暮色怆然而来。几只麻雀用翅膀拍击空气,发出飕飕的声音,偶尔在水泥电线杆之间拉起的弧线上栖下,神色惊惶。在断垣残壁之间几间还未拆去的房子的瓦片上,卷起黑色的烟。因为怪风,这些烟在屋顶上爬,爬到檐边,在空聚成团,鬼啸。风哞哞嘶吼,扬起枯草与灰尘。赵根立在小屋门口,嘴唇发紫,嘴角泌出血迹。门被踢烂,小半个身子斜斜地挂出。佑民寺的檐角如斧铖森然,在淡青色的天幕里挑出一抹黑光。这老天爷也是一头恶兽。
“我绝对不允许万福再与那个孤寒佬混在一起!”赵根说得慢,说得斩钉截铁。明希蹲在灶边,缩成一团,尽管湿衣已去,灶膛内亦有火苗吞吐,仍驱不走彻骨寒意,身体哆嗦,脸色青白。铁锅已被拎起,灶沿晾有衣物。几分钟前,万福已然离去,双手空空,只带走了他自己。赵根试图拦下他,结果两人动起手。赵根一巴掌扇去,万福没还手,一脚踹开门。
“赵根,你拦不住的。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做主。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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