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枯桑1-3 蝶梦/求证/溯洄 by荫荫

    梦枯桑1-3 蝶梦/求证/溯洄 by荫荫 (第2/3页)

累了就去睡了吧,你叔叔也不是外人,不用这样客气。他也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什么要问的聊的,以后再说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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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求证

    并没有象长辈们想象的那样,迅速进入恬然的睡眠,此时的燕凛,虽然已经上了床,却是连半分睡意也没有。被强烈的情绪驱使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必须要用了极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不冲下楼去,向叔父问个清楚。

    小楼啊!那是小楼啊!那是天下人人神往不已、敬畏有加,却又一步也不敢踏入的地方!却原来仅仅是,一个学生考试的场所……

    那么……算什么?曾经的生命里,那所有人的敬仰、所有人的畏惧,所有人的翼望……都算是什么!那曾经的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君主的权威,那短暂得只有百年、珍贵得无以复加的生命……在小楼的面前,又都算是什么!

    前生,前生的帝王生涯,曾以为只是一段旧梦,浮华富贵自早是烟云过眼,可是,今天才知道,那一切,其实,不过是……一场笑谈!燕国的繁荣,燕帝的权势,燕凛的努力……在小楼面前,哪一样值得一提?那时候,到底有多少小楼中人,坐在舒服的现代居室当中,坐在宽大的屏幕之后,笑看自己这些世人们争名夺利、爱恨痴嗔、眷生恶死?那样的感觉,看在他们眼里,大概就和……大槐安国的居民们一样可怜、可笑吧……

    不干涉世人……好一个不干涉世人!好一处清心修道的神仙洞府!既入世,又怎能不干涉,怎能不影响……一只蝴蝶的翅膀,尚可以掀起大洋彼岸的风暴……那么,那许多来自后世、天生就注定要出类拔萃的人物……谈笑间,会有多少强虏灰飞烟灭?举手间,又会有多少家邦……换了人间?

    那样的人物,丹青史册,会留下多少名字?而后世之人景仰感叹之余,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一切其实只是代表着一张张薄薄的成绩单?可叹那些妄想以凡人之躯与他们比肩乃至争胜的人物,他们永不会知道,当自己身成白骨功名事业皆成流水的时候,那些人,却仍然可以再世为人,重又指点河山……

    再世为人!

    猛然间,一个名字如夏末惊雷般在燕凛的心头响起——那个人,前生虽与燕凛只有过极短的一段相处,却绝对称得上赫赫声名,若是翻开史书,更是惊魂夺魄——一次次英年早逝,一次次动荡江山,一次次……一次次入世模拟!

    方轻尘!

    在燕凛曾经的时空中,这是一个任何熟读史书的人都无法忽视的名字。七百年间,有四个以此为名的人出现。

    第一次,庆国女主为他过世,心痛之余放纵外戚,惹起三十余年战乱。

    第二次,又一位庆国女王因他自尽逼反十八路诸候,自此,一代女主之国国祚不存。

    第三次……自己的祖先,燕国开国之君,因他的护驾而死心痛神伤之余征讨四方,数年间,天下狼烟遍地,却于诸国几乎一统之即,精力耗尽,一代英才,逝去时不过二十八岁……据说,因为方轻尘是在他的解剑令之下才不得不以身相护替他而死,他终生对此难以释怀,以至死前念的最后两字,便是方轻尘的名字……

    “王从帝于草莽……”身为燕国君主,方轻尘的事迹,燕凛自小便是耳熟能详了,为着先祖与之的纠葛,他也感叹过,伤怀过,多少次,“如果能……”,这样荒唐却真挚的话在心中翻滚,谁知道……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真相如斯!脸上浮起嘲讽的表情,燕凛在心中向前生的祖先苦笑——如果你知道,你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毕生恨事,其实只不过一个学生分数上的几笔加减,你……又当如何?

    其实——燕凛的笑容越发苦涩——这般指问先祖,究竟有何立场呢?被小楼中人玩弄于股掌的,自己难道不也算是一个?

    “前传故楚帅方轻尘,忽现身南楚卓凌云处……”时至今日,燕凛仍能忆起当年伏于楚国的暗探呈上的情报。死人复生!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更何况,重回人世的方轻尘,迅速重整旧部,复国土,救废帝……数年内,竟是挑动天下风云!虽然也因之有着种种纠葛,有些许被欺之时不便不平之处,可曾经,难道他不也和天下人一样,在心底对其为人所救,诈死脱身惊叹不已,只觉世间传奇莫过于此?难道不也感其三年不改臣节,一心为国,才华盖世,只恨不得揽此英雄在手中?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方轻尘……以他三世经历,数次动荡江山浑然无忌的作派,真的会对楚国格外忠贞?以他小楼中人的本领,才识武功,又真的是被囚禁动弹不得?

    只怕是……只怕是……只怕是借故远遁,冷眼着楚国与楚帝的笑话罢!

    还有那个修罗之主……传说中他的朋友……

    轻轻摇摇头,任头发在枕上磨中擦擦的声响,燕凛的心中嘲讽之意更浓了——朋友!什么人可以与小楼中人称做朋友?

    朋友!

    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落,燕凛猛地弹起了身子,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一时间,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朋友……

    前生……方轻尘骤然来燕,与那人相会。他们相处得熟稔自然,那人也毫不隐瞒地告之,两人其实交情匪浅。于是,自己在深觉之前其对楚国的关注与了解和极力反对燕秦交战一事的原因等素日疑惑一朝得解的同时,不知曾有多么欣慰于那个人的坦然相告;而再向前,最早承认扶持那修罗教的国家,便是燕国,其时最初提出这件事的人……便是……

    “我与前任魔教教主有些交情……”记忆中,有人这样轻叹,他并神情坦然地承认,当年燕国率先与修罗教合作,是他刻意地一力扶持的结果。

    那个人说这话,是在一个晚上,到现在,他仍然能想起,当时那如豆灯光下,他脸上淡淡的笑容。

    他还记得,那一夜,前任修罗之主的影卫狄一亦惫夜前来,与自己不期而遇。那人武功高强,一招便拿了自己,将堂堂大燕之主当成刀枪一样挥舞——而那狄一前来的理由,正是为了那傅姓教主前来求助……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呆呆地坐在床上,燕凛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从来不曾想过的可能被猛然抛到他的面前,这会儿,他已不能思考,整个大脑沉默而冰冷,仿如那亘古静寂的万里冰原。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酸楚极缓慢又极确实地浸袭着整个胸膛,当这感觉渐渐凝实的时候,钝痛从心脏爆发,顺着每一根血管流到各处,将全身的温度冻结成冰……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的简单!

    那个人……他……也是……小、楼、中、人……

    燕凛咬着唇,浑身都在颤抖,头脑中一片混乱。他仿佛是在大笑,笑得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仿佛是要大哭,可是,两眼空自酸热到了极点,却硬是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又仿佛是要大喊,那将要发出的喊声将胸腔涨得快要撕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越出喉咙半点!

    他是小楼中人……原来他是小楼中人!

    这一刻,燕凛满心满脑,只剩下这一句话发出震天的轰鸣,却没有一点余力,来探寻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心中一刻比一刻更悲凉,却甚至全然不能明了这悲凉是因何而起,自然,也就更加无法让其止歇,只能任由狂涛在心中翻卷着巨浪,再眼睁睁看着这巨大的浪头在一片混沌中,碎裂成一地残雪……

    不知过了多久,神智终于撞破了心头的迷雾,燕凛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这时,他才觉出胸口仿佛压着什么似的,一口气也喘不上来。拼命地深呼吸着,燕凛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握渐紧,他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手掌之中,却浑然觉不出一丝疼痛。

    原来,他是小楼中人!

    是啊!那样的才智,那样的武功,那样的风采,那样的气度……样样般般,皆尽不凡!如是人物,却哪是凡尘中能有的?儿时,自己不也曾把他视做谪仙临世?天下人凡?果然是猜对了!差只差,他不是下凡渡世的神仙,而只是一个为求得分数,来这人世戏耍一遭的小楼学生!

    他入世,做得是哪一个课题?可是,不管哪一个,都只是为了分数吧?燕国,还有……前生的自己……其实都仅仅是工具,是他走过学校生活的台阶罢了!

    还记得儿时他温柔的关爱和呵护,手把手教导自己读书习武;还记得稍大一些,他故作冷漠,却又那样着紧自己衣食起居之事、那样苦心教导自己为人治国之道,时时刻刻在意留心,暗中遣人照料;还记得,即使是被自己那般错待,他仍然救下自己,临要离去,都还温和的教诲叮咛;还记得,他为了自己归来,为了自己,承了那看似尊荣,实则尴尬寂寞的国公之位,如海才华,甘心困居在小小一座府坻;还记得,猎场遇刺,他强催内力,三箭诛贼,全不惜他自己将会筯折骨断,生不如死……

    还记得的啊!

    还记得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自己有多么的愧疚,多么的悔恨,多么的感激!当他终于回到身边后,为了他的样子,自己又是怎样的痛恨欲死,却偏有按捺不住的欣喜若狂!

    还记得……后来……为了自己幼稚的试探累他濒死,自己是如何不能自责自悔,少年头,数夜间苍然如雪!而当他终于好转,自己又是如何小心翼翼的陪伴,发自内心的喜悦,无可抑制地……感激上苍……

    可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他的温柔,不过因着课业的需要!他的教导,从来只是课题的一部分!他的包容与体谅,在看似温柔的背后,其实,是根本不曾在意!

    那么……那么前生的痛与悔,爱与恨,他全心全意的依恋,悔不当初的大错,一生一世的心意,至死都不能忘怀的眷恋……都算是什么?前生的他,对那个人……究竟算是什么!

    泪水终于流下,燕凛却还是发不出一句话语,愤怒到极点的嘶吼全不成调地从僵硬的喉咙中溢出,却偏细弱如呻吟。巨大的力量遍布全身,它想要爆裂出来,却禁锢在身体中动弹不得。这禁制如此强大,将燕凛的整个身体凝结成冰,只在他的内心深处,狂暴的怒涛无止无歇,一波比一波更加强烈。

    他不曾在意!那个人,其实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什么让他正眼看待,什么叫他不能忽视……一个实验的道具,一个论文的数据……有什么资格叫那人对自己用上一点心意?最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曾真的以为,那是自己被任性蒙蔽了双眼,他竟然还曾真的相信,那人会对自己有所期待,会为自己的进步而欣喜,会甘愿用生命,来护自己喜乐安康!

    一个生物研究人员,当然会对一颗实验用的豆苗会浇水、施肥、耐心呵护;也确实会等待、期盼,为它的成长欣喜。可是,那样的快乐,仅仅因为实验,因为想要成功!难道那能是对实验的豆子有什么感情?

    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其实,是该庆幸的吧?这样的美梦,又有几个人有福缘做得?于小楼,红尘富贵只如浮云,人间帝王不过蝼蚁。燕凛何德何能?一介凡俗,竟得天人下界相伴百年,说出去,怕是要羡煞天下之人!

    笑意不可抑地涌上,喉头的锁仿佛被震裂开来,笑声瞬时充满了整个房间。燕凛仰着头大笑着,笑得身体都有些抖动,笑得太阳穴针扎般的疼痛,笑得眼角一片潮湿……

    是啊,他有什么可抱怨?

    他卑微、他弱小,他有何立场不满?被利用、被玩弄,一切都理所当然!

    那个未知的课题,不是让前世的他占尽便宜,让他的燕国兴盛强大吗?赶上那人做的是不屑与自己计较的题目,他该感谢上苍的照抚了!若是换了那方轻尘般题目,单凭那场凌迟的冒犯,他就早该死不知多少次了吧!结果,却反被那人救护,这样的好运,他该感激涕零才是啊……

    笑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燕凛的身体突然再也不能动作,就连吸到一半的气流也就此留在他的口腔。永恒的时间的齿轮硬生生在这一秒钟停住,整间屋子瞬间固化成一片静止。

    然而,这般平静只是在表面,燕凛的心中,此刻正席卷着漫天的风暴。

    那风暴席卷,漫天满地风沙,世界茫然不见;那风暴席卷,遍及八方四面,所过处一片狼藉;那风暴席卷,仿若苍天降罚,其实只不过随心而起……偏偏,他卷在那风暴的心中,看得见,悟不出,无知无觉,脑海中竟全是迷茫恍惚,连一点基本的判断力也没有了!

    救护……救护!

    怎么会!他怎么会竟然能忘掉这样重要的事!

    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那一场诡异莫测却威压天地的风暴,其时不知所以,过后,自己居然也从未想起过?如此重要的事实,就这样轻易的忽略了。

    那分明是、分明是……

    燕凛闭上眼,泪水汩汩,控制不住地自眼角流下……原来、原来他又错了!

    那个人,也许利用过他,也许为他做的事中,确有分数的考量,可是,他不是不在意他,不是从未把他放在心上!什么实验的道具?什么论文的数据,又有哪个研究者,会为一棵无足轻重的豆苗做到这种地步?精神力本源的风暴啊!那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甚至绝对不能为人所知的力量!那个人……就那样公然的、毫不避忌的,当着几千人爆发。

    其后的结果……

    轻轻仰起头,燕凛只觉心中一片空茫,却偏偏酸楚难耐,胸口更似被巨石堵塞着一般,连呼吸也不得顺畅。他不想去回想,却又不能不去回想,回想数年之后重逢时,那人的模样。

    风采依然、气度不改……可是,这样的风度,却只让人加倍心酸!行走坐卧间皆是不便,绝世的武功……也……再承不起,区区三次弯弓……

    当年,那人的解释虽也叫他心如刀绞,可那时,他又怎么能知道,个中真相,竟然会是如许——伤痛如斯……

    何其可笑!

    何其可耻!

    那人如此待他,而他,历尽千载,辗转两世,竟还幼稚得如同当年黄口小子,半点不知体谅、不解真心,只懂得自哀自怜!

    他竟然还怪那人不在意他!说到底,这样的他,又有何立场,去要求那人在意?前生,他不知个中缘由,忽略些倒也罢了,而今,他明明早就了解了一切该了解的知识,为何这许多年竟然从不曾想过当初的异样?甚至,在知道了那人来自小楼之后,还是只知怀恨刻毒,如那传说中的骑士,将时间用在向全不存在的敌人挥舞长矛之上,却不曾有一刻,记得当初的点滴……那人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不管温柔或漠视,全是为着他,而他,竟可以这样冤枉他,误会他,痛恨他,全不念半点旧日情份,就连如此显而易见的明证,他都要这许久才有想得明白……这样的他,如何值得那人这样待他!

    而,若不是终于想起这桩往事,是不是,他的一生从此就要在恨意中度过?是不是,从此他将视那人为仇敌?是不是,他甚至不会放弃寻找,反而会继续找到那人,然后处心积虑的报复,一定要叫他终其一生,痛苦莫名?

    寻找……

    即使在无边的悔恨自责当中,想到这个词,燕凛仍是由衷地感到庆幸。在他最愤怒的时候,怨恨确曾蒙蔽了他的眼,那般极度失控的感情,叫他只觉得前生被错待,今生被颠覆,以致全然不曾注意过,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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