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枯桑7-9 终局/再世/宠溺 by荫荫

    梦枯桑7-9 终局/再世/宠溺 by荫荫 (第3/3页)

迅速恶化,不几天便入膏肓之境。自知无幸的延帝迅速将后事做了种种安排,其中一项,便是将幼子托付与亦臣亦友的容允辅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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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宠溺

    一宫素缟,举国皆哀……看着延帝停灵宫中,百官服孝,四处哭声震天的景象,燕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场面,前生,他也是经历过的。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任何记忆。只在很久之后,听那个人微微带着笑,和他谈起,当时还只是婴儿的他,是如何被周围沉重的气氛吓到,在自己的怀里哭个不停,任他怎么哄也哄不住……

    前生听到这样话的时候,燕凛也曾想象过,那个被悲伤的气氛吓到,哭闹个不停的婴儿的自己,而现在,眼前正出现了一个最佳的比拟对象——虽然延国新任的皇帝比当年的燕凛稍大了一点点,但勉强来说,都还属于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年岁,形象姑且不论,感觉上也真是差不了太多……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在这个国力强盛,君权稳固的国家,抱着延国新帝哄着的是名宫女,而非已经升为首相的容允。

    延国幼帝和先帝一样,是正宫嫡子,然而,和他的父皇不同,其生母体弱多病,年前已先病故了,先皇感念夫妻情义,并未再立中宫,反是将他带在身边教养……燕凛看着被宫婢抱在怀中的新帝,心中不禁微微颤动,却是想到了先前的延后,抱着其时还是太子的新帝慈爱逗弄的样子。

    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不曾在她的膝下承欢,在燕凛的前生中,可称得上是最为重大的遗憾之一,因此看到向母亲撒娇的延国太子,些许羡慕之情自是由然而生。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屏幕中的皇帝不幸——虽然并不是母亲,也不能代替母亲,但在他的记忆中,却也有一个怀抱,温暖之极……

    不过,对那个人来说,还是应付延国的情况比较轻松吧?朝局安稳,臣子们大都真心为先皇帝英年早逝而痛惋,内廷中人尽职守,新皇虽年纪尚幼,却毕竟也已初通事理,比起皇族内争不断,国内动荡不安,就连自己也还是个事事全赖他人的弱小婴儿,害得他不亲身保护,就不得安心燕国……对辅政之臣来说,无疑是好的多的环境了。

    搞不好在那个人看来,当年的自己就是个极为麻烦的包袱啊……察觉到自己撇起了嘴,燕凛迅速摇摇头,将这突如其来,并且确实全无道理和建设性的不甘心甩了出去。

    和容修那一世风雨飘摇的景国不同,延国国势昌盛,并无外敌敢轻易打它的主意,前任皇帝虽在位时间不长,却素有英名,皇室朝堂之中便也都安稳。再加之其临去前考虑周详,样样安排得妥当,虽然帝位交更,倒也并未引发什么大的动荡。

    这样的局面,容允处理起朝政来确实是极为省心。生于后世,他原就比这个时代的人看得长远,又有前生十几年的经验打底,再加上是安国公长孙并先皇心腹的身份,没人敢公然置疑他以过浅的资历身肩重任,做起事来便显得得心应手之极——一国政务虽杂,于他竟也显得甚为轻松。只是,得出空瑕的容允,并未真的得闲。事实上,他每日里天不亮便出家门,不到夜半三更绝不回来。

    容允的时间,多半都花在了皇宫里。

    容修的一生,在这位小楼学生看来,是绝对谈不上成功的,只管了军国政务,却全然忽略了需要照顾的幼帝——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反省之后的容允才会在抓周中做出抓个娃娃这样惊人的举动——早在还没有再次入世的时候,他就已决心这次一定要要好好照料幼小的皇帝。

    他也曾遍览群藉,翻阅过历史上相关的大堆资料,可惜,在教育方面,众多学派各有各的理论,全无切身体验的他,也无从判断哪种更为妥当。于是,这一次入世,他选了与皇子身份最为接近的世家子弟,打算从自己的亲身经验入手,找出一点可效仿的教育手段。

    “考察”的结果让容允很满意。

    良好的教育环境,完善的理论教学,足够有营养的饮食,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算是优良的锻炼身体的方法,以及无微不至的宠爱……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让容允感觉愉快并有益,有心之下,早已将件件细微之处都记忆得极为清晰。如今可是到了该亲身上阵的时候了!这样想着,他丝毫不肯懈怠,一件件着意安排起来。

    身为辅政之臣,容允当然不能也不必事事亲历亲为,然而照顾小孩子,事情实在是多而烦杂——关照察看幼帝的食谱、为他挑选健身的功夫和教习的师傅、安排御医时刻注意皇帝的身体定期查检……虽说因皇帝还小,不曾安排学业,但单只这些身体上的照料,一样样排下来,也极费功夫,况且,容允每天里,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去陪伴幼小的皇帝。

    即使抛开课题的要求不谈,容允的心中,也是同情和心疼这个他将要教养的孩子的——幼年丧母,本已是人生大不幸之事,眼下更是连父亲也过世了。虽说这也是自己课题的必须,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却实在是过于残酷的现实。若是平常人家,也许还可有个长辈照应,可生为皇帝,又有哪个人敢在这时候自居亲长,把他只当成一个需要人关爱的孩子好生安慰一番?况且,便真有人这样大胆,只怕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也反是要担心其用心了……

    大人们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考虑,只是,当这些放到一个小小的、还不能理解这些复杂东西、又才刚失去了生命中唯一可依靠可信赖之人孩子身上时,他所能感觉到的,大概就只有现实的冰冷了吧……

    辅政一年有余,容允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个清晨,他出现在幼帝面前的时候,那孩子忧郁而呆板的脸上,会瞬间恢复到这个年纪应有天真,露出灿烂的微笑;又有多少个傍晚,他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个坐在过大的龙椅上的小小皇帝,会期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清澈的双眸中满是寂寞惊惶……自从那一日葬礼结束,来到深宫中,看到那个一直在无声啜泣着的孩子,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情境中,对着熟悉的人,瞬间忘了所有礼仪,直冲着投入到他怀中,幼小的身体瑟瑟地抖着,痛哭不止,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却仍是地紧紧抱着他,不肯有片刻松手时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爱护这个幼小的皇帝,教养他,使他成为一代名君——不因自己的课题,誓言,和一起长大又过早逝去的朋友,单只为了这孩子,他也一定得要做到。

    容允的决心和行动,确实收到了效果。

    早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做为他儿时伴读的容允,因着年轻受宠,家世清白,就经常奉召出入宫禁。虽说当时与还是太子的小皇帝并没有过多接触,但在孩子幼小的心中,毕竟也已打下了熟悉可信的印象。如今他父母都不在了,身边有的只是些下人,得见了这么一个熟人,早就在心理上依赖了三分,而容允的性子本就温和细致,叫人易生亲近之意,此番同情之下再一着意爱护宠溺,幼帝对他的亲密,眼见得便是一日甚于一日。

    对这番成就,容允心中着实有些得意,虽然人前仍是一副喜怒不行于色的稳重样,独处时却不时会有所显露,这样子落在燕凛眼里,只惹得他又是喜,又是恨,又是叹息不止,再加上不时泛上的叫他几乎要脸红得想要拒不承认的淡淡酸意,真叫燕凛觉得,自己的心中何止是打翻了五味瓶,简直已经变成一颗怪味豆了。

    话虽如此,除了看到容允对延帝的宠溺,叫燕凛回忆起自己幼年的幸福时光和稍大后的孤单寂寞,再想到眼前的皇帝被那人着实宠爱了十几年,便难以抑制的要小小嫉妒一番的醋意,让他为自己已经活过一世,还如此幼稚孩子气而心怀羞愧之外,其余那些复杂的感情,燕凛自认为都还是尽情尽理的——其中有一些,甚至是郑重得近乎沉重了。

    燕凛喜欢看到那张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虽然因为身体不同,容允与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也就只得五成相似,可是,也许是因为总的来说那人是按本身模子改动的结果,两人眉眼之间模糊的重叠之处,多少会让燕凛想到前生旧事,况且,无论外在的身体如何变化,内里的灵魂总是同一个,神情举止,无意识间的细小动作,以及眼眸中仿佛永恒一般的温润柔和的从容之意,让燕凛泛着些微心酸地怀念的同时,格外愿意看到那仿如从前的愉快笑容。

    只是,这样的笑容,注定是无法持续太久的。熟知这段历史的燕凛,不免对延国的幼帝恨恨不平——哪怕是那人并没有真受到太大伤害,可到那时候,这笑容总是要留不住的……这样叫人打从心底里安适恬然的笑意,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其实,燕凛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于此时还是个孩子,并极为依恋容允的孩童皇帝来说,未免有些冤枉,比着前生自己的所为,更也觉得,他自己未必有这个资格指责怪罪。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不满与愤怒——确切的说,藏在燕凛心头深处,对自己行为的悔恨,反而如叠加一般,助长了这样的情绪。

    于是,他忍不住就想叹气。可是,悲,喜,怒,悔,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叫他一口气吐出,仍是不知自己到底在叹息什么不说,那心头的郁郁之情,竟是反而更浓了。

    这样的心境,随着时间的推移,乌云压城一般,越来越多地堆积在燕凛心头,沉重而憋闷,直到有一天,终于爆发出来……

    这天下午,容允处理完公事,照例进了皇宫,来陪伴结束了一天课业的幼帝。

    延帝见到容允,立时便显出高兴的神色来——他父母俱已不在,身边没有半个亲人,容允这样天天来陪伴他,心中早就把这位父亲旧时的心腹臣子当做最亲近之人,又因着他年纪尚小,容允平日来,也不是向他来禀报什么朝中政务,就只是陪着他说话玩耍,在正为蒙学新开而觉辛苦的小孩子心中,自然更觉得这般轻松时光要比白日里读书习武要轻松快乐得多。

    容允怜惜皇帝幼失怙恃,素来对他极为宠溺,凡他所要所求之物,无不尽力满足,就连数月之前,延帝心血来潮之下撒娇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硬是应了下来,事后翻遍国库,寻得相似的上好宝石,充做摘来的星星送了给他——虽然细想起来,这做法实在只能叫糊弄孩子,其用心却也可见一斑了。

    然而,这一天,皇帝的要求,叫容允瞠目结知之余,第一次踌躇起来……

    皇帝的要求,其实是很简单的——想要找个人陪自己玩过家家。莫说是深宫中没有真正玩伴的寂寞小皇帝,世间的小孩子,在这个年龄,多少也都是玩过这游戏的。

    若单是这样,容允自然是会应下,往日里,拟着皇帝出巡等等的故事,也不是没玩过。只是……

    “容卿来当朕的皇后吧!”

    这样的要求,叫他怎么答应呢?

    容允为难着,不知怎么把这关蒙混过去,那一头,燕凛已经是瞪大了双眼,满肚子的怨气了——就算是前生已经和那个人有了确定关系的时候,他也从未有想过这等要求呢。

    虽然这么说,燕凛其实也知道,所谓皇后,在孩子的心里,就只是和皇帝最亲近又永远在一起的人,他说出这话,也绝不是真有什么用意,只是亲近容允罢了,然而想到自己前生的童年,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平之意——那时他也与那人至亲至近,却视他为天下第一等的人物,虽则那人对自己极好,这样的说词,不要说说出口,实在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皇上……”屏幕中突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燕凛的思绪,看着显是想好了主意,一脸哄孩子表情的容允,他突然觉出,自己刚才竟把那小皇帝不知深浅的孩子话当了真,还较着劲似的胡思乱想……着实是幼稚的可以!难道说,这么多年平淡的未成年人生活下来,自己这活过一世的人,真的又成了孩子了?还是说,真个是关心则乱,只要是那人的事,自己便始终都要失了三分平常心呢?自嘲地笑笑,燕凛定了心,仔细地看着这史书上不曾记载的,延国的容大宰相展现智慧一幕。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饶是燕凛,也不禁又气又笑起来——谁能够想到,容允的办法,竟是就顺着皇帝的意思,真当起了这个“皇后”呢?

    不过,所谓的“皇后”,也就只是个名词罢了。反正容允来这里,本就要陪皇帝玩一会,吃顿饭的,这会顶起个“皇后”的身份,他倒是半点不见尴尬,说话玩乐、陪伴饮食,都与平常一般。任小皇帝口口声声“皇后”的叫着,还学起自己过世的父母,挟着自己爱吃的菜给他以示“恩爱”,他只是安之若素,对那称呼全无反应,别的也只当是皇帝给近臣的恩宠,自己更仍是满口的“皇上”和“臣”……简直是明仗着皇帝幼小,一路哄骗拐带……看得燕凛越发想笑,偏又有股小小的怨气夹缠着,不觉对着屏幕张大嘴巴,却是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燕凛远在遥远时空之彼,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来,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们就可怜多了,虽想笑,却要顾着不敢君前失仪,一个个憋得好不辛苦。偏偏小皇帝的“夫妻”瘾极大,吃过饭又要散过步,再谈笑了一会,到了该歇息的时候,竟还拉着容允,要与他一起睡去。

    这可更加胡闹了!一时间,一干宫女太监皆不知怎么劝说才好,燕凛想到前生那个温暖的怀抱,心头更是别扭,好在容允自有主意,拿讲故事做诱饵,三言两语间便哄得小皇帝放弃了这念头,乖乖上了床去,不一会,就在他的故事声中睡着了,倒叫燕凛对他哄孩子的功夫佩服不已。只是却免不了想着,既能如此,之前何必真陪皇帝玩那种东西?想到那人对延国的幼帝如此宠爱,虽然自己也知不该,却还是免不了又有些发酸。忽又想起他既有这般手段,自己当年还不知被他哄得怎样,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红,心中却倒觉得恬然了起来。

    秋去春来,延国幼主慢慢大了起来,行动举止之间,便渐渐有了君王威仪,对容允的态度,也就不再似儿时一般了。虽则他平日待容允还是极尽厚密之事,却是谁也可以一眼看出,是君主之于亲近臣子的态度了。

    这样的局面,非但延国上下那些一心记得君臣父子的官员们觉得理所当然,来自小楼的容允也并无异议——皇帝就要有个皇帝的样子,一昧对个臣子过度亲昵总是不妥当。一个时代本来就该有一个时代的规矩,后世社会讲求的民主平等,强拉到这里来,哪有半点可能呢?况且皇帝不再是个孩子了,很多事也不能再拿年幼无知做借口,那些出格的事,再要做了出来,可不是一句胡闹就能了事了。有时想到少年皇帝胡思乱想可能会带来的麻烦,容允甚至都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位陛下能分清君臣的礼仪,实在不是一件坏事。

    真正为此愤愤不平的人是燕凛。

    前世他也是皇帝,说来本该是最能理解和体谅延帝的人,但看到那个人对小皇帝宠溺如昔,样样要求不肯有违,却日益被皇帝拿出君主的架势,视同一般臣子的时候,再怎么明知这样行为的必须,心里面,还是渐渐愤懑酸楚起来,他无声地叹息着,默默地看着、等着,那个已知的结局一日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