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01-04 by 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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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夜思 01-04 by 小宇 (第1/3页)

(一)

    夜凉如水,月光如银。

    早已废弃的左相府,一如往常干净整洁。

    花园中依旧是精心栽种的芍药,开得正盛,纯洁的白,高贵的紫,都仿佛左相的人品。高洁、端庄,永远不失品性。

    房中依旧是淡淡的宁神香,青烟淡淡缭绕,香味静静沉淀。就连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也无一不是左相大人用惯的紫毫和端砚,笔尖静垂,墨汁散香。

    只是,太静。整个宅子都太安静,没有丝毫的生气。整个相府只有两个人,此刻也只是站在园子里,不说,不动。

    史靖园此刻静立于园子的一隅,看着自家主子在园中静静地看花。芍药,又名将离、离草,是否左相大人也曾料想会有这样一天,早早便将这命运种在了花园里,待到时刻到时,便飘然而去,此刻平添九重阶上那个人的烦恼哀愁?

    史靖园至今还记得两年前的变乱。明明是被绑在校场上凌迟的那个人,最终却带着天人之姿,以神鬼莫敌的强大站在了诛杀他的主君身前。纵使是血肉纷飞,纵使是满身伤痛,纵使是残疾缠身,他也还是那样站在了皇帝的面前,给他挡下所有的攻击,三言两语之间,替他化了所有的危机。

    史靖园曾不止一次地想:那个人,他真的是人吗?他的睿智,他的冷静,他的强大,不得不令人怀疑,他真的是人吗?他真的不是从天上一不小心失足掉下来的神仙?

    但是那个人他也会血肉离体,他也会痛得龇牙咧嘴,他也会生气发火,他也会黯然神伤,他甚至像小孩子撒气一般将皇帝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屁股,会有这样的神仙吗?

    史靖园担忧地看了一眼安静的燕凛,此刻他仿佛已完全落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不敢也不想去打扰。

    两年了,容谦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空余燕凛全天下疯狂地寻找,每每站在左相府中伤神。他在左相府里看那容相生日时他亲手和容相种下的芍药;他在左相府里看小时候容相为他做的小秋千、小吊床;他在左相府里看盛过他给容相做的点心的食盒……熟悉的东西,每每惹起他的思绪,终究是一场消黯,永世无言。

    这些东西,他都以为容相舍弃了的,容相不在乎了的,容相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吸灰了的,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容相原来都那样珍惜的收藏着。原来……错的一直是他!

    史靖园看着燕凛静静站在园中遥望苍天圆月,看着他的手心一点点握紧,再也松不开来,低低便垂下了眉眼。他现在能够为燕凛做的,也只有在他想念的时候,陪着他来左相府看一看,站一站,任凭他每次来,都用尖利的刀在心里多划一道伤口。

    容谦消失的那日,史靖园刚遵从燕凛的指示将那一干该看护的该监视的该处理的通通处理好,紧赶慢赶赶到御书房,得到的命令就是“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在门外踱步、担忧、着急,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容谦虽救了燕凛,但是面对一个用凌迟之刑赐死自己的君王,难免他不会有怨恨;容谦虽然因凌迟而受伤,然而校场的强悍也还是令他心惊,若是容谦要对燕凛做出什么,燕凛是断不能回击的。

    一炷香、两炷香,史靖园在门口越来越心急、越来越忧心,此时若是石子地能够反映出他的心态,那定是早已被磨平了。

    整整等了一个时辰,史靖园再不敢等下去,狠狠心一招手:“跟我进去!”王总管赶紧拦了他:“史世子,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靠近。您还是遵旨吧。”

    史靖园眼一瞪:“皇上和容谦在书房里已呆了这么久,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别忘了,容谦还是有罪之身,他的凌迟还未完!若是皇上此时有什么,谁担待得了?!若皇上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史靖园是燕凛第一信任之人,此时一喝,更是自有他的威信。

    既然都有人将罪责揽了,王总管也便不再阻拦,任史靖园带着一干下人进了御书房。史靖园此刻已不在乎燕凛会不会怪罪了,他在乎的是燕凛的安全。虽然是容谦将自己安放在了燕凛的身边,但是他认定的主君只燕凛一个,生生死死,他便只有这一个主子。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密谋策划,一起悄悄推翻容谦的政权,一起放眼天下。他看着燕凛长大,他看着燕凛成熟,他看着燕凛苦痛,他看着燕凛欢乐,他幼时曾对燕凛说过:“靖园会一直保护皇上,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护得皇上周全!”而长大了的燕凛也曾直视他的眼眸,带着浩然气势说:“靖园!朕做多少年的皇帝,你就做多少年的大官!是你和朕一起走到这里,朕便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燕凛是他的君上,是他的主人,更是他的伙伴,他的弟弟,他这辈子都会尽力保护周全的人。史靖园心里清楚,此生自己存活的价值,便只有燕凛。他曾经发过誓,他会护得皇上周全,替他分忧解难,在他孤独的时候陪伴他,无论多难都不离不弃!

    几乎是脚不点地地直直冲向书房,顾不上君臣之礼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室内却只有燕凛一个人的身影。此刻他趴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史靖园心里一凛,自是飞身扑上前:“皇上!你怎么样?皇上!!来人!快传御医!”

    燕凛脸色苍白,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总是红艳的唇此刻也褪了所有的颜色。知他受了伤,但不清楚伤在哪里,万般惊吓自责懊恼下,饶是史靖园总是睿智冷静,此刻也方寸大乱,除了宣太医,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容谦贼人!他竟然真的伤了燕凛!早知道他就不要做那么乖的臣子,直接无视燕凛的圣旨闯进来守在他身边,他也许就不会受伤了。史靖园此刻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把容谦捉回来再凌迟个几遍!

    “靖园……”一声低呼让他低下头去,看见燕凛已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心中一喜,他赶紧单膝跪地:“臣护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燕凛却不理他,向周围急急地看了一眼便紧紧抓住史靖园的袖子:“靖园!容相呢?容相到哪里去了?!”史靖园惊讶抬头,看到的却是燕凛震惧惊怖的表情,乌黑的眼瞳里散发出的都是孩子一般的茫然恐惧,一如当年那个被容谦冷落时,抓住自己一遍遍询问的无助的孩子。

    然而他也只好回答:“这个……微臣不知。微臣抗旨进来的时候,就只有皇上您一个人在这里,并无看到容谦身影……”话没说完,燕凛紧紧抓着他的手便滑落在了榻上,史靖园心惊,却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燕凛脸色惨白,眼瞳里水汽氤氲,嘴唇颤抖着喃喃:“他还是丢下我走了,他还是不原谅我了,任由我认错,我求他留下,求他不要走,他都不理了。我知道我错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改错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一声声的恐慌惊惧,一声声的悔恨掏心,一声声的苦痛哀愁,却都唤不回那个最重要的人了。那个人,已抛下他远去。

    容相,走了。

    史靖园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却只能轻声喊他:“皇上……”他一直都知道,容谦在燕凛心中的地位,他一直知道,无论是儿时爱他敬他如天神,还是渐渐长大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容谦始终占据着燕凛心里的全部位置。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燕凛关注的对象。

    小时候他敬容谦如天神,将容谦视为天下间最为重要的存在。他依靠容谦,他相信容谦,他亲近容谦,容谦在他的心里,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恩师,是他的保护神,是他最为得力的臣子。

    长大了,容谦开始疏远他,开始怠慢他,开始不在乎他,开始控制他,制衡他,他委屈,他惊惧,他恐慌,他伤心,最后终于被逼得放下了所有对他的好,所有对他的恋,全心全意对付他,招架他,对抗他,将他从三十三天打入十八层地狱。然而,这一次的任性,却让他自己也落入了那暗无天日的地狱。

    看惯了他的君王气势,看惯了他的雷霆手段,此刻他再次回到多年前的无助少年,史靖园除了心疼竟然找不到话说。他能怎么说,他又能说什么,容谦一走,再无人能疗燕凛的伤。

    等到燕凛昏睡过去了,御医才敢上来诊断。得知燕凛的伤竟是屁股上的外伤时,史靖园简直哭笑不得。他还不知道原来容大相国竟然有打人屁股的癖好,而且他居然打的还是皇帝!

    昏睡了一个晚上,发呆了一个白天,一天一夜里,燕凛不说不动也不吃不喝。史靖园看着,陪着,忧心着,却终究是拿不出往常的精明干练。连他也无法接受的事,他又如何去劝得燕凛放下?说皇上你是为了天下安康百姓福祉,说皇上你做的是对的,不对的是容谦,还是说那样的乱臣贼子不值得皇上你挂心?其实可以巧舌如簧说出多少的说辞,只是不愿意虚伪地欺骗自己罢了。容谦之于他,之于燕凛,都是特别的。

    一天一夜之后,燕凛仿佛在身体里多出了一些什么,一反之前的无助脆弱,该处理的,该决断的,一样不差,一样不错。朝照上,奏折照批,精明干练得一如往常,甚至做事方法手段比以前更加谨慎圆滑,让史靖园不禁产生了他出现幻觉的错觉。他召见封长清入宫,不知道问了些什么,那日的黄昏,就带着史靖园去到了左相府。

    他就那样逆光站着,看着园子里的芍药缓缓说着:“芍药被称为花相,这些花是我在容相30岁生辰的时候送容相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可这些花却还长得那么好。”史靖园知道他不用“朕”字的用意,便也不打断,只静静听着。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容相说了,让我做个好皇帝,做个快乐的人。容相用他自己成就我的名声,容相用他的未来成就我的成功,容相想我当一代明君,既是这样……朕必不负容相所望!”

    那日之后,燕凛理政更是勤奋,勤奋到史靖园觉得燕太祖燕离也不过就是如此了。他少时陪燕凛读书,读到祖先燕离创建燕国的历史,两人总是深深钦佩。钦佩太祖的宏图大志王侯风度,钦佩方候惊世才华智勇双全,也惋惜过方候的英年早逝,却从未理解过方侯过世后太祖奋起的原因,没有理解过太祖的伤痛和惊悔。然而,燕凛终是理解了,那样一个你亲近你爱的人永远离开后,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又是怎样的悔不当初。

    祖先的心痛,却在他读了史书十年后才懂。

    凉风吹过,史靖园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见燕凛仍是站在园中发愣,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去将手中披风披在燕凛身上:“皇上,夜深了,风凉,回宫吧。”燕凛也不说话,只缓缓一点头,声音有一些嘶哑:“回宫吧。”

    回宫去,回到那个巨大的牢笼,回到埋葬了他和容相亲近的坟墓,回到永远都无法挣脱的悲伤痛悔,一生一世,在那里看尽所有的苦乐,在那里享尽所有的孤独,在那里理解祖先所有的心境。按照容相想的,去建立一个强盛的时代,去做一个百年难见的明君,去开创属于燕凛的国度。只是,再也没有真正的燕凛,那个燕凛已经死了。

    死在了对容相的误解中,死在了一点点的仇恨中,死在了知道所有真相后的痛悔中,一夜之间生了华发,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他回不去了,回不到看到容相便会开心,抱着容相便能满足,有了容相就可以放弃全世界的过去。他长大了,而容相离开了。他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容相,他不再只肩负让容相满足的任务,他的脑子里不再只有容相的笑容。他要掌控所有的线网关系,他要掌控天下的大局,他要肩负天下万民的哀愁苦乐。

    从此不再有燕凛,只有皇帝。

    两人走在宫里,一前一后,安静无言。蓦地,燕凛停住了脚步,转身问了史靖园一句:“靖园,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史靖园笑了:“皇上,微臣自然是记得的。”不仅是初次相遇,就是一起长大的点滴,他都是记得的。

    燕凛看着他的微笑,不禁埋下头微微一叹道:“朕的身边只剩你了……”史靖园一听便愣在了那里,只看着燕凛的背影渐渐走远。那挺拔的身姿,又岂是看到的那样潇洒,他的双肩上,又承担了多少不可承受之重。

    史靖园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思绪不禁飘飞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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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史靖园第一次见到燕凛那日正是夏日里难得的阴天,意外的凉爽。没有了往日的酷热,没有了往日蝉叫的吵闹,那个日子里的清风,吹拂得人的心里那样的舒服,一如命运的相遇。

    北靖王带了史靖园进宫见驾。史靖园第一次进宫,便也带了不少的新奇,左看右看,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好奇。皇宫就是不一样!好大好气派好漂亮!什么时候,他才能够进到这里来陪伴皇上,做个史书里的忠臣能臣呢?他也要像那些王侯将相一般,赴边关,斩贪官,用一己之力撑起一片湛蓝的天!

    想着想着,小人儿有些沉浸于自己的幻象,甚至兴奋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走路也不甚安分了。

    走到御花园里,史靖园便听到了清脆的童音正带着丝丝委屈和哀求:“不要!燕凛不要容相出宫!容相,燕凛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容相您生气,您罚我写字、背书,我一定会改的,我不会再惹容相生气的!不要把燕凛一个人丢在宫中!”

    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叹气说道:“皇上,臣说过多少次了,您要说‘朕’,不能总是我我我或者自己称呼自己的名字。您已经不小了,也是臣该守好君臣本分的时候了。若是臣现在还是住在宫里,难道皇上想要群臣说臣不知尊卑礼仪,不知廉礼羞耻,妄图控制要挟皇上吗?皇上想要臣背负不忠不义的名声吗?”容谦看着拉着自己袖口哀哀乞求的孩子很没辙,却还是狠下心拒绝孩子的请求。

    史靖园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皇上是什么样子,然而带路的王总管却适时停了下来,静静等待容谦和燕凛的谈话结束,于是任凭史靖园把自己的脖子拉成长颈鹿也无济于事。于是史靖园的心像被一只手挠着,有些痒痒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清脆的童音再度响起,此刻已带了隐隐的哭腔:“容相!我……朕……朕知道容相绝不会要挟朕,朕更不会让大臣说容相不是!朕会乖乖的,朕会听容相的话!容相你不要出宫好不好?”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低不可闻。

    容谦看着眼前沮丧的小人儿叹口气,这个孩子还是太过依赖他。如若还是像前几世一般心软放纵,又如何能让他成长为一代明君?这个孩子是他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勤奋最用功,也是最有明君气象的孩子。如何能够再次让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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