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乱痛（万字）
八十四章 乱痛（万字） (第3/3页)
了！”
听到碧瑶这句话，张小凡的脸上忽地一阵恍惚，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他眼中沸腾翻滚的憎恨与杀意都消散了。
他恍惚的将目光投向了林惊羽的身上，看着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兄弟，此刻正面带哀求的看着自己，张小凡的嘴唇用力的咬紧。然后，看向陆雪琪....
——此番离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吧...
心中有这么一个声音叹息着。
他不禁回想起在青云门的往昔种种，大竹峰上的欢声笑语和那一张张“亲人”的面孔，交替着在脑海中浮现，但此刻却成为了一把把穿刺自己心脏的刀刃！
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亡——比做出决定更加容易。
——如果自己现在回到师傅师娘的身边，他们会接受自己这个徒弟么？
这个念头像是一只在黑暗中上下跳跃的萤火虫，在他的脑海固执的不肯熄灭。直到——他终于察觉到一直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温暖的手掌的时候。
终于，他对着这个此刻与自己最最接近的少女那充满着期待和欢喜的眼眸，他还是说了。
“好！”
在不分敌我、漫天落下的剑雨的淫威面前，陆雪琪和林惊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虽然对于这个结果难以接受，但是相比之下，目前还有更加要紧的事情。
陆、林二人赶紧跑到常箭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但这一看之下，登时让她们俩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被烧火棍击穿的胸口，呈现一片血肉模糊的开放创口，透过狰狞的血窟窿，可以轻易的看见被撕裂了的整个肺部器官，那颗裸露了一部分的心脏仍在微弱的跳动着。
她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向王小虎看去，脸上表情都有些复杂。
像是终于从呆滞中猛醒了过来，王小虎疯也似的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狼狈的样子，他一把将陆雪琪和林惊羽推开，伏在常箭的身前。
他的嘴唇抖得厉害，看着常箭胸口上的那处狰狞的血窟窿，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受了这种程度的伤，照理说常箭早就应该失去意识才对，但是他此刻却仍然清醒着。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像是看不清东西似的，一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天空，口中呢喃道：
“妖人....都...”
话还未说完，突然被逆冲的血水淹没了喉咙，因为肺部的创伤，已经使得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王小虎迅速将双掌按压在他的胸口上，话音颤抖着答话：
“没事，没事了！师兄你先别说话，我给你治伤。”
说着，双掌泛起蓝色荧光，随着冰天回决的运转，受损的脏器开始再生、复原、常箭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但还未等王小虎露出喜色，常箭的身体却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一股黑气忽地在常箭的脸上泛起，王小虎一愣，只觉得常箭体内似有一股诡异的邪力正在作祟，正在被冰天回决治愈的肺部脏器受这邪力侵扰，竟有了腐败坏死的迹象！
“怎么...！”
王小虎强将一声悲鸣咽进肚子里，他顾不上惊诧，只依着心中口诀，将冰天回决全力的催动起来。
只见他双掌之下的蓝光猛地大盛，甚至映照的身边的陆雪琪和林惊羽二人都是一身蓝色。
随着蓝光的加强，那股邪力似乎终于得到了遏制，但却没有消失。两股力量，一生一死，竟是转入了相持的阶段。
就这样，一边坏死一边重生，两股力量在名为“肉体”的战场上开始了拉锯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小虎的心愈发的不安起来。这股诡异莫名的邪力竟好似永不枯竭一般深不见底。任凭王小虎如何努力，它都能将治愈的力量化解的干干净净。
但是王小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只能持续的催动着手掌中的“救命稻草”，期望着能够以此将常箭的命从鬼门关拉回来。
“冰天回决”所消耗的并不是真元灵力，而是以寿元催动的。用自身的生命元气来治疗自己或他人的伤势，直白来讲就是以命换命的法术。
深知其中关窍的陆雪琪不由得捏紧了衣角，与林惊羽不同，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小虎的脸上，观察着他的变化。
果然！随着冰天回决的持续催动，他的身体也终于出现了反应。
几根白丝，从他的双鬓中露了出来，虽然不明显，但敏锐的陆雪琪还是发现了。
“够了！快停下！再这样下去，你会...”
王小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仍然催动着法术，任凭体内某种“不可知”的东西被一点一滴的消耗，他也没有停下。
终于，又过了一会之后，蓝光忽地黯淡了下来。这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这看似无用的努力，其中的真相是因为肉体因为被过度的损耗而做出的排斥反应。
王小虎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连冰天回决的运转也变得愈发艰涩和迟钝，一股强烈的虚弱和空洞感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强打起精神，眼中噙着晶莹，野兽般沙哑的声音对着自己低吼着：
“不！不！ 别停下！别...”
但是任凭他咬破了下唇，撕裂了声带，蓝光最终还是熄灭了。
一直空洞无神望着天空的双眼终于有了焦距，常箭艰难的将右手抬了起来，缓缓的抚上王小虎那满是灰尘和水渍的脸。
他先是摇了摇头，仅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都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他脸上带着解脱似的微笑，嘴唇开合着，像是在说一句话。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小虎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从双掌下方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弱、越来越慢，像一双渐行渐远的脚步。
终于，归于平静。而那只手，落了下来。
林惊羽面有哀伤，他将将手掌放在王小虎的肩上，并道：
“王师弟，逝者已去，你要...”
话还未说完，王小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陆雪琪大惊，连忙上前将他接在怀中。却见他此时虽然双目圆睁，但却没有丝毫神采，竟是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陆林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复杂神色。
但随即她二人的注意就被接下来发生的异象夺去，只见天空之上的那柄顶天立地的七彩巨剑忽然向着西南方向倒了下来，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炸响，一堵绚丽晶莹的“血墙”在远处的天空绽放开来。
在昏暗的屋子里，他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屋顶，然后，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你醒了。”
那轻柔的声音传来，总感觉有些熟悉。
王小虎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目光本能的四下查看周围的环境。
窗外的天，是黑的。屋内仅有一盏烛火静静的燃烧着。
屋子很空旷，一张桌子，几个椅子，桌子上有茶壶，几个茶杯，陈设简单至极。唯一一件有些特别的东西，是一把断折了的短剑，此刻正安静的躺在桌子的边缘。王小虎终于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的屋子。
“我...”
王小虎的嘴唇动了好一会，却只是吐出这一个字。
陆雪琪面带关切的看着他，口中说道：
“你已经睡了十个时辰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么？”
“...十个...时辰？”
王小虎直视陆雪琪的脸，目光茫然，但是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登时大变！他一把抓住陆雪琪的手臂，目光中满是无助和乞求。
仅仅从王小虎的目光中，陆雪琪已经理解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虽然很想告诉他“是假的，都是梦”，但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无论怎样的扭曲或排斥，事实就是事实。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像是在组织着措辞。半晌，她才说道：
“阵亡的弟子都已经安葬了，在后山。”
王小虎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木质的床榻登时发出“吱呀”的一声摩擦，像是梦破碎的声音。
陆雪琪担心他的身体情况，不由劝道：
“小虎，不管怎样，你要看开些才是。你是...”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被这一句突兀的话打断的陆雪琪脸上一愣，一时没有明白王小虎的话指的是什么，反问道：
“什么？”
王小虎低着头，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的那一剑，为什么没有拦住他。”
陆雪琪身子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对不起。”
王小虎没有再说话，他缓缓的走下床榻，拿起桌子上的断剑，走出了屋外。陆雪琪看着他的背影，怔怔无言。
在王小虎走后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从屋外又走进了一个人来。来人是个女子，相貌秀美，身穿的也是与陆雪琪相似的一身白衣。陆雪琪看到它之后，眼睛登时红了起来。
“师姐....”
文敏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柔声的安慰着：
“傻丫头，这都是命啊，我们抗拒不了的。”
在她的怀中，陆雪琪痛苦的摇着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文敏轻轻抚摸着怀中少女的黑发，像是在安抚着哭泣的孩子。良久之后，她又说道：
“我们回去吧，师傅在等着呢。”
入眼处是一片林立的木牌，大约有数百个，四周没有其他人。这些木牌切削的都很粗糙，并且宽窄、大小都有着明显的差别，显然是仓促为之。它们被插在一座座隆起的新坟面前，在黑夜的星光下，显得有些肃穆和凄凉。
在这群新坟的最前排，王小虎在一个木牌面前跪了下来。
右手一松，断折的剑掉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就在木牌的正前方。
伴随着一阵难以自已的呜咽声，几滴水珠，清脆的打在金属的剑刃上。
“你...你是那么..”
他的声音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颤抖，但是最后，他像是放弃了。然后，他哭了出来。
“呜...你逞什么能啊？谁要你挡了？...谁要你挡了....谁要你....”
他呜咽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胸口撕心的剧痛稍稍减轻。他的双眼在泪水中朦胧，渐渐地，看不清东西了。
他开始回忆起往昔的点滴，此刻的他多想再听到他训斥自己的声音，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无论自己再怎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也回不来了。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王小虎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而他在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无声的话，此刻再度出现在眼前、在耳边。
——你已经，不用我再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