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归去本无家穷居访旧 重逢偏有意长舌传疑

    第三十四回 归去本无家穷居访旧 重逢偏有意长舌传疑 (第2/3页)

家的嚼谷怎么办呢?”小五娘道:“还用说吗?简直不得了。先是当当卖卖,凑合着过日子。后来当也没有当了,卖也没有卖了,就搬到这里来住,耗子钻牛犄角,尽了头了。老头没有了办法,这才上天桥去跟一伙唱地台戏的拉胡琴,每天挣个三毫钱,有了黑饭,没有了白饭,眼见要坍台了。可是北京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哪儿短的了三亲四友的,要讨饭,也得混出北京城去。杨老板你还好吧?可能救我们一把?”月容的脸色,一刻儿工夫倒变了好几次。因笑道:“叫我救你一把?不瞒你说,我自己现在也要人救我一把了。”小五娘对她看了一看,问道:“你怎么了?我的大姑娘。”月容道:“大婶,你没事吗?你要是没什么事,请坐一会儿,让我慢慢地告诉你。”小五娘道:“我有什么事呢?每天都是这样干耗着。”这才在棉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按上烟斗,在炕席下摸出火柴,点着烟抽起来。

    月容沉住气,把眼泪含着,不让流出来,慢慢地把自己漂流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了,因叹口气道:“听说我这事情,还登过报,我也不必瞒人了。你瞧,我不也是要人救我一把吗?’’小五娘道:“啊,想不到大风大浪的,你倒经过这么一场大热闹。你还有什么打算吗?”月容道:“本来我是不好意思再去找师傅的,可是合了你那话,耗子钻牛犄角尽了头了。我要不找师傅,不但是没有饭吃,在街上面走路,还怕人家逮了去呢。”小五娘道:“你要找师傅吗?漫说你不能下乡找他去,就是你下乡去找着了他,恐怕那也是个麻烦。他为着你的事伤心透了。要不,他也不搬下乡去。”月容道:“他为着我搬下乡去的吗?”小五娘含着烟袋吸了一口烟道:“也许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有点儿是为着你,你要去见他,决计闹不出什么好来。他现在同梨园行的人,疏远得很呢。”

    月容听了她的答复,默然了很久,摇摇头低声叹口气道:“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小五娘道:“你不是还有一个表哥吗?虽然你以前和他恼了,事到于今,只有同人家低头。”说时,将旱烟袋嘴子,向月容点着。月容道:“我有什么不肯低头的?无奈他不睬我,我也没有办法。有一次,他驾着马车在街上走,我追着他叫了几十句,他也不肯理我。”

    小五娘坐在炕沿上,见她皱了眉毛,苦着脸子,两行眼泪在脸泡上直滚下来,对她望着,连吸了几袋烟,将烟袋头在炕沿敲着烟灰,便道:“姑娘,你也别着急,凭着你这样人才,决饿不了饭的。假使你不嫌我这里脏,我叫老头子到别处去住,你可以在我这里先凑合几天。”月容道:“大婶,我现在到了什么境界,还敢说人家脏吗?不过让老爷子到外面去住,那我可心里不过意。我正也有许多事,想同他商量,靠着他在梨园行的老资格,我还想他替我想点法子呢。”小五娘道:“你的意思,还想出来搭班?”月容道:“嗓子我还有。”小五娘笑道:“那敢情好,叫老头子给你拉弦子,你有了办法,我们也就有了办法。他要到晚半晌才能回来,你在我这里等着罢。你饿着吗?我下面条子给你吃。随便怎么着,给你在天桥找个园子,老头子总可以办到的,你安心等着罢。”月容皱了眉道:“我仔细想想,实在不愿再回到梨园行去。我那样红过的人,现时又叫我上天桥了,那叫比上法场还要难受,再想别的法子罢。”

    小五娘听着话的时候,在炕头破篮子里,拿出了破布卷儿,层层的解开来,透出几十个铜子。她颇有立刻拿钱去买面条之势,现在听说月容不愿回到梨园行去,把脸沉下来道:“除了这个,难道你另外还有什么挣钱的本领吗?”说时,将那个破布卷儿,依然卷了起来。月容心头倒有些好笑,想着就是做买卖也不能这样的二F脆,可是也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因道:“就因为我不肯胡来,要不是有四两骨头,我还愁吃愁穿吗?我逃出了虎口,我还是卖着面子浯饭吃,我那又何必逃出虎口来呢?”小五娘道:“难道你真有别的毹耐可以混饭吃吗?”她手上拿着那个布卷儿,只管踌躇着。

    月容在身上摸出一块钱来,交给她道:“大婶,你不用客气,今天我请你罢。你先去买点儿烟膏子来,老爷子回来了,先请他过瘾。我肚子不饿,倒不忙着吃东西。”小五娘先哟了一声,才接了那一块钱,因笑道:“怎么好让你请客呢?你别叫他老爷子了,他要有那么大造化生你这么一个姑娘,他更美了,每天怕不要抽一两膏子吗?你叫他一声叔叔大爷,那就够尊敬他的了。姑娘,你这是善门难开。没这块钱倒罢了,有了这块钱,我不愿破开,打算全买膏子。你还给我两毫钱,除了面条子下给你吃,我还得买包茶叶给你泡茶。”月容笑着又给她两毫钱,小五娘高兴得不得了,说了许多好话。请她在家里坐着等一会子,然后上街采办东西去了。

    她回家之后,对月容更是客气。用小洋铁罐子,在白炉子上烧开了两罐子水,又在怀里掏出一小包瓜子,让月容嗑着。还怕月容等得不耐烦,再三的说过一会子,老头子就回来的。其实月容正愁小五父亲回来的早,他要不留客,今天晚上,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呢。看看太阳光闪作金黄色,只在屋脊上抹着一小块了,料着老头子要回来,便站起身来道:“大婶,我明天来罢。我得先去找个安身地方。”小五娘道:“他快回来了,我不是说着,你就住在我这儿?怎么还说找地方安身的话。”月容道:“可是我不知道大爷是什么意思。”小五娘道:“他呀,只要你有大烟给他抽,让他叫你三声亲爸爸,他都肯干的。”她虽是这样说着,可就隔了窗户的纸窟窿眼,向外张望着,笑道:“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月容还没有向外望呢,就听到老头子嘟囔着走了过来,他道:“打听打听罢,我宋子豪是个怕事的人吗?东边不亮西边亮,你这一群小子和我捣乱,我再……”-话不曾说完,他哗地一声拉着风门进来了。月容站起来叫了一声大爷。这宋子豪穿了一件灰布棉袍子,上面是左一块右一块的油污和墨迹。歪戴了顶古铜色毡帽,那帽檐像过了时的茶叶一般,在头上倒垂下来,配着他瘦削的脸腮,同扛起来的两只肩膀,活显着他这人没有了一点生气。他垂下了一只手,提着蓝布胡琴袋,向小五娘叫了一声,正是有话要交代下去。回头看到了月容,倒不由得呀了一声,将胡琴挂在墙钉上,拱拱手道:“杨老板,短见呀,你好?”小五娘笑道:“杨老板还是那样大方,到咱们家来,没吃没喝的,倒反是给了你一块钱买大烟抽。我知道你今天要断粮,已经给你在张老帮子那里,分了一块钱膏子来了。”说着,在墙洞子里掏出一个小洋铁盒子,向他举了一举。

    宋子豪看到,连眉毛都笑着活动起来,比着两只袖口,向月容连拱了几下手道:“真是不敢当,杨老板,你总还是个角儿,我们这老不死的东西,总还得请你携带携带呢。”月容道:“听说班子散了,咱们另想办法罢。短不了请大爷大婶帮忙。”宋子豪抢着过去,把那盒烟膏子拿过来看了看,见浓浓的有大半盒,足够过三天瘾的。便连连摸着上嘴唇几根半白的小胡子,露出满嘴黑牙齿来,笑道:“杨老板,只有你这样聪明人知道我的脾气,你送这东西给我,比送我面米要好得多。”说着,又把那盒子送到鼻子尖上嗅了几嗅。月容道:“大爷要是过瘾的话,你请便。我正好坐着一边,陪你谈谈。”小五娘道:“不,他要到吃过晚饭以后,才过瘾呢。”子豪眯了眼睛笑道:“不,这膏子很好,让我先尝两口罢。”他说着,就在炕头上破布篮子里,摸索出烟灯烟枪来,在炕上把烟家伙摆好,满脸的笑容,躺下去烧烟。

    月容坐在炕沿上,趁着他烧烟不劳动的时候,就把自己这几个月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宋子豪先还是随便的听,自去烧他新到手的烟膏子。后来月容说到她无处栖身要找出路,子豪两手捧着烟枪塞在口里,闭了两眼,四肢不动,静听她的话。再等她报告了一个段落,这才唏哩呼噜,将烟吸上了一阵,接着,喷出两鼻孔烟来,就在烟雾当中,微昂了一下头道:“你学的是戏,不愿唱戏,哪儿有办法?就说你愿意唱戏罢,你是红过的,搭着班子,一天拿个三毫五毫的戏份,那太不像话。要不然,这就有问题了,第一是人家差不差这么一个角儿;第二是人家愿意请你了,你一件行头也没有,全凭穿官中,那先丢了身分……”月容道:“我根本没打算唱戏,这个难不着我。我的出身,用不着瞒,就是一个卖唱的女孩子,我想,还卖唱去。晚上,人家也瞧不出来我是张三李四,只要大爷肯同我拉弦子,每晚上总可以挣个块儿八毫的。再说我自己也凑合着能拉几出戏有人陪着我就行了。”子豪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把年月能忘记了?现在快进九了,晚上还能上街上卖唱吗?”月容道:“这个我倒也知道,天冷了,夜市总是有的,咱们去赶夜市罢。”子豪道:“你当过角儿的人,干这个,那太不像话。”他横躺在炕上,将烟签子挑了烟膏子在灯上烧着,两眼注视了烟灯头,并不说话,好像他沉思着什么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