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2/3页)

倒不如找一个幽静的所在出家,自由自在地打发余年。”

    “瞎扯!你现在才三十多岁,只要你现在想娶老婆,还不容易?娶了老婆,还怕她不替你生儿育女?”

    田见秀笑着摇头说:“还是我那句老话:天下未定,要什么家啊!”

    袁宗第走到田见秀的身边说:“玉峰哥,等咱们打下江山,只要闯王让你出家,你就出家好啦。到那时,你顶好不要到深山野庙去,请闯王把北京城里顶大的庙宇赐你一个,岂不方便?闯王想你时就随时宣你进宫,我们大家想你时就去你的庙里看你,岂不比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深山野庙里好得多?”

    刘芳亮接着说:“你日后不出家则已,要出家还是在京城出家,免得我们见不到你,想得慌。”

    刘宗敏又说:“玉峰,咱们得先讲好,你出了家,自己吃素,俺们不管。俺们到庙里看你,你一定得用大酒大肉待我们,不能叫我们跟着你吃斋。”

    大家哄然大笑,连闯王也大笑起来。这一群生死伙伴正在说笑当儿,张献忠派来相迎的一起人马已经来近,相距不到二里远了。由于庙前边山路曲折,林木茂盛,所以直到听见马蹄声才被发现。双喜眼尖,用鞭子指着山腰说:

    “爸爸,看,来迎接的人们已经到了。”

    大家顺着双喜的鞭子一望,果然看见张可旺和马元利率领约二百名骑兵出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闯王说:“要不是这儿的风景太好,咱们会多走五六里,免得让人家迎接这么远。”他正要同几位大将到路口迎候张可旺和马元利,忽然张鼐禀报说:

    “闯王,等一等,背后有马蹄声跑得很急!”

    从背后来的马蹄声确实很急,而另外分明有大队骑兵随在后边。闯王和众人都十分诧异,立刻离开庙门,转过山包,看是怎么回事。只见吴汝义一马当先,后跟几名亲兵,奔到面前,另外二三百骑兵随后奔到。闯王忙问:

    “子宜,什么事?”

    汝义说:“闯王,快回,中计啦!”

    “什么!?”

    “刚才王吉元从白羊寨逃回,身中三箭,腿中一刀,逃回营盘时已经昏迷。救了一阵,他只说出来几个字就断气了。夫人命我率领三百骑兵来追闯王与诸位大将,请你们速速回营,不可迟误。”

    “王吉元说出来几个什么字?”

    “他只说出‘闯王中计’四个字,就把眼闭上啦。”

    “一功和补之呢?”

    “他们怕张献忠袭劫营盘,率领将士和全营老少男女准备迎战。”

    这意外的消息使大家既十分震惊又十分愤慨。因为张可旺和马元利已经很近,全体将士一齐拔出刀剑,准备厮杀。自成挥手使大家把刀剑插人鞘中,对袁宗第和刘芳亮说:

    “你们两位率领一百名弟兄暂留一步,等候张可旺和马元利,对他们说,我们的营中出了急事,我同几位大将只好转回去看看。今天爽约,万分抱歉,改日见敬轩请罪。”他跳上乌龙驹,扬鞭欲走,又回头叮咛一句:“你们把话说过之后,立刻回营,不可在此多留。”

    双喜和张鼐等几位小将和众多亲兵们虽都上了马,却憋着一肚子气,向已经来到半里以内的张可旺投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望着刘宗敏。闯王看出来大家的意思,对宗敏说:

    “捷轩,咱们走吧。”

    刘宗敏脸色铁青,胡须戟张,双眼圆睁,望着闯王说:“就这样便宜他们?不行!张敬轩不顾大局,实在混蛋!咱们不能让张可旺和马元利这两个小杂种活着回去!”

    自成的心中也很气愤,脸色也是铁青的,但是竭力镇静自己,说:“捷轩,不要这样。咱们同敬轩的账以后算;如今忍耐一时,不要撕破脸皮。”

    “还不撕破脸皮?他八大王既然无情,咱们也照他的样儿行事!”

    闯王说:“他无情,咱们不能无义。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还不很清楚。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正中杨嗣昌的心怀。在目前应以大局为重,同张敬轩能够不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算啦,赶快跟我回营,不可耽误!”

    刘芳亮说:“闯王,我看不如把张可旺、马元利二人擒住,一则给敬轩一点教训,二则作为人质,使他不敢派兵追赶。”

    闯王摇头说:“不要撕破脸皮。有我在,敬轩就不敢贸然来追。一旦撕破脸皮,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田见秀在一旁说:“此时要以大局为重,不可造次。”

    宗敏忍下一口气,把大手一挥,愤愤地说:“好吧,以大局为重,这笔账日后再算!”

    闯王同众人刚离开,张可旺等已经到庙门前了。见此情形,他们知道所设的圈套已经走风,不禁大惊。张可旺害怕自己吃亏,并不下马,向袁宗第拱手问道:

    “汉举叔,闯王仁伯怎么见小侄来到突然走了?”

    袁宗第拱手还礼,说:“实在对不起。敝营中出了急事,闯王同捷轩、玉峰二位只好赶快转去。请贤侄回去代闯王拜复敬帅:不恭之外,务乞海涵,改日前来谢罪。”

    张可旺又恨又愧,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话好。马元利在一旁笑着说:

    “真是凑巧!贵营中出了什么事儿,这样紧急?”

    刘芳亮回答说:“现在还不清楚。只知事情很急,非闯王速回营中不可。空劳你们两位远迎,实非得已,万望不要见怪。”

    张可旺冷笑说:“奇怪!奇怪!”

    袁宗第对刘芳亮使个眼色,又对张可旺和马元利一拱手,说声“对不起,对不起”,率领众人策马而去。

    李自成回到营盘时,营中所有的帐篷都已拆掉,各种军需都收拾好了,放在骡子身上,全体将士和眷属都做好了随时可战可走的准备。山口守兵很多,各执弓矢火铳在手。高一功、李过同高夫人立马山口,等候闯王。闯王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夫人回答说:“王吉元回来只说出‘闯王中计’四个字,别的话没说出就断气了。据山头上望风的弟兄禀报,近处山谷中似有人马移动。看来敬轩定有吞并之意,给吉元知道了。既然这样,此地不可久留,速走为上。”

    闯王愤愤地叹一口气,决定赶快拉走,保全老八队留下的这点根子不被吃掉。刘宗敏等有些人忍不住骂张献忠,他没做声。在站队当儿,他走到庙前看王吉元的尸首,心中十分难过。十二年来,多少贫苦出身的小伙子,怀着忠肝义胆,随他起义,在他的眼前洒尽了热血死去,吉元又是一个!闯王左右的亲兵亲将都怀着满腔悲愤,含着眼泪,默默地望着死者。片刻过后,自成叹息说:

    “吉元虽死,重于泰山!”

    双喜和几个小将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定要替吉元报仇!”

    闯王回顾左右,轻声说:“要学吉元的榜样,不光是想着报仇。”

    他知道王吉元的宝剑已经在路上失落,只好吩咐将吉元的剑鞘摘下,交给高夫人保存,作为“念物”,然后命人赶快挖个坑,将死者埋葬。等袁宗第和刘芳亮回到营中,闯王立刻率领全营人马动身。

    当时向东、南两方都驻有张献忠的西营人马,李自成只能从原路向西北拉走。但是房县、竹山、竹溪各县城内和重要乡镇关隘都扎有官军,沿四川省边界各隘口也扎有官军。李自成的部队人数既少,又加四面皆敌,只能逃往房县以西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边。在出商洛山以后曾天天盼望同张献忠会师,共御官军,打破杨嗣昌的“围剿”部署,没想到刚刚见到献忠,竟几乎遭了毒手,不得不仓皇离开。

    为怕献忠追赶,部队不停地赶路,直到第二天上午,已经逃出二百里以外,才在荒山中扎营休息,并等候一部分掉队的步兵。下一步怎么办,李自成和亲信大将们商议结果,只有一个上策,就是把人马分散开,既躲官军,又躲献忠,保住部队不被消灭,以后待机而动,重新大干。

    在这里休息两天,人马尚未分开。掉队的步兵只有一部分找回来,其余的不知去向。第三天上午,出去巡逻的骑兵回营禀报,说十里外出现了一支官军,共有四五十人,正向这边走来;官军的四个骑兵在前探路,离小队相离三里以上。李自成想着这队官军背后可能有大队官军,命全营立刻准备打仗或转移地方。他亲自带着李过、吴汝义、双喜和张鼐,还有大批亲兵,策马奔往几里外的小路上察看敌情。

    李自成转过一个山包,同四个在前探路的官军相遇。相隔不到二百步。那四个人吃了一惊,略一犹豫,继续策马前进。张鼐取弓要射,李过赶快用手势制止。四个人奔到闯王面前五六丈远时,翻身下马,为头的小校赶快趋前几步,跪下说道:

    “闯王!我家帅爷特命二大人来见闯王,寻找多日,今日方才寻到。小的给闯王请安!”随即伏地叩头。

    自成害怕中计,既不下马,也不还礼,神色冷峻,说:“起来吧,不用行礼。你家帅爷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闯王?”

    小校站起来躬身又手回答:“闯王虽不认识小的,小的却在荣阳大会时见过闯王。我家帅爷姓王,从前是十三家的一个首领,如今驻兵均州。”

    闯王恍然明白,说道:“啊,你是不敢称你家帅爷的名讳!他可是王光恩么?”

    “是,闯王。”

    “二大人是谁?是光兴么?”

    “是,闯王。”

    自成用鼻孔冷笑一声说:“哼,你们一投降朝廷,连称呼也变了!从前你们向光兴叫二掌盘子的、二掌家的,又叫二帅,如今叫二大人!”

    “回闯王,如今也叫他二大人,也叫他二帅。”

    “光兴现在哪里?”

    “马上就到。”

    “他来见我何事?”

    “小的只听说我家帅爷命他带上书信一封并有密话面谈,其他一概不知。”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共五十个人。”

    “是不是大队人马尚在后边?”

    “请闯王休要疑心,确实并无别的人马。”

    自成望着李过说:“你带着弟兄们往前去迎,我回营中等候。”

    闯王说罢,就带着吴汝义、双喜和张鼐以及亲兵们转回营去。不到一顿饭的时候,王光兴来到了。闯王用冷冷淡淡的态度站在帐篷外边,刘宗敏等重要将领都各回帐中,暂不与他见面周旋。王光兴是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一见自成就满脸堆笑,赶快作揖叫着:

    “李哥,你盘在这个僻静地方,叫小弟好找!小弟本打算回均州去了,昨日忽然听到百姓说你盘在这儿,小弟才有缘前来拜谒。李哥近来可好?”

    “托福,一切还好。令兄可好?”

    “托闯王大哥的福,他也很好,诸事尚称顺遂。”

    闯王笑一笑,说:“是的呀,你们都做了官,自然诸事顺遂,不像我们这样日夜提防官军,不得安生。”

    王光兴没有听明白自成说这话含有挖苦意味,赶快说:“家兄命小弟来见李哥也正是为着这事,想使李哥与贵营全体将士从今后不再东西奔窜,不得安生。”

    “啊?……请,请到帐中叙话。”

    “请稍等一下,李哥。”王光兴向他的亲兵一招手,说道:“把礼物送这边来!”

    登时有人牵骡驮子,有人牵马,来到闯王面前。王光兴笑着说:

    “我来的时候,家兄知道李哥困难,特意叫小弟带来几石杂粮,几十匹绸缎,还有五百两银子,都驮在骡子上,另外还给李哥一匹战马。这实在不成敬意,只算是千里敬鹅毛,望李哥笑纳。”说毕,深深地躬身作揖。

    闯王还礼,说道:“承令兄不弃,命贤弟远来相看,愚兄已是感激不尽。又蒙厚赐,更不敢当。不过我这里确实困难,贤弟既然远道送来,我就权且收下,改日定要重谢。”

    闯王随即吩咐老营总管将粮、银等物收下。他把王光兴让进帐中,坐下之后,笑着问道:

    “老弟此来,有何见教?”

    王光兴先不说话,取出王光恩的书信和杨嗣昌的谕降书递给闯王。自成看过,哈哈大笑,把王光恩的书子和杨嗣昌的手谕当面撕毁,投在地上,收敛了笑容说道:

    “子盛,我原来听说杨嗣昌到处张贴告示,说人人都可招安,只不许我同敬轩投降,我认为他很知道我李自成的为人。如今他却改变主意,命令兄劝我投降,实在可笑。自成是甚等之人,难道你弟兄们也不知道么?”

    “李哥,请你不要见怪。家兄同小弟一则是奉督师之命前来,二则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想替朋友帮忙。自从你于崇祯十一年春天离开四川以来,奔波逃窜,历尽艰险。从前跟着高闯王的那几股子,有的灭亡了,有的降了,只剩下你这一股。潼关南原一战,你只剩十八个人逃出重围。去年五月间你在商洛山中重树大旗,很快又陷人重围,无路可逃。上月官军一时疏忽,你从武关逃出,身边只剩下一千多人。三年来你一败再败,一度全军覆没,至今一蹶不振,苟延时光。可见天意人事,对你都很不利。李哥虽系硬汉,这样硬干下去,自取灭亡,有甚好处?”

    自成冷笑着问:“你还有别的话么?”

    王光兴竭力装作毫无惧色,继续说道:“三天前听说你已经到兴山境内同敬轩合伙,我本来打算转回均州复命,不必再见李哥。昨天忽听老百姓说你从兴山逃回,盘在这里,使小弟不能不急来相见。请恕小弟直言,你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妙。目前湖广、陕西、四川的官军云集附近十余县,总数在十万以上。你既要逃避官军,又要逃避敬轩,处处陷饼,随时可亡,如其坐等灭亡,何如早日投诚,不失高官厚禄?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望李哥三思!”

    自成忽地站起,一手按着剑柄,说道:“我兵团潼关南原的那天晚上杀大天王高见的事,大概你也听说过。你弟兄背叛义军,投降朝廷,为虎作怅,同大天王实是一类的人。今日你来见我,本应将你斩首,以为叛变投降者戒。姑念你们原不是高闯王的人,暂留下你的一颗头颅,记在账上,让你回去向你的大哥复命。望你告诉令兄,务必将我的话转告杨嗣昌老狗:他不要得意过火,我断定他的下场不会比他的老子杨鹤①好。也告诉你们老大说:我李自成继高闯王高举义旗,顶天立地,打不垮,压不扁,吓不倒,拉不转,同你们这班软骨头货压根儿不是一类人,走的不是一条道。你们自己贪生怕死,希图富贵,顿忘起义宗旨,向杨嗣昌摇尾乞怜,做了朝廷鹰犬,别梦想我李自成会照着你们的样儿学。你们自己把脸面装进裤裆里,头朝下走路,别人怎么也会那样呢?你们自己不知羞耻,竟还有脸来向我劝降。哼,可笑!你回去,告诉王光恩:你们甘心做朝廷的小鹰犬决无好下场!”

    ①杨鹤--杨鹤于崇祯二年以兵部有待郎衔任陕西、三边总督。他兼用剿、抚两手对付陕西农民起义。到崇祯四年,陕西农民起义已成燎原之势,朝廷将他下狱,滴戍袁州。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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