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2/3页)
禁城内的英华殿,女道士们和宫女们为着表现对皇后特别忠心,午夜过后不久就敲钟击磐,诵起经来。从五更起,首先是太子,其次是诸皇子、皇女,再其次是各宫的妃、嫔、选侍等等,来到各色宫灯摧灿辉煌、御烟缥缈、异香扑鼻的坤宁宫中,在鼓乐声中向端坐在正殿宝座上的皇后朝贺。在崇祯的众多妃嫔中,只有袁妃有资格进人殿内行礼,其余的都按照等级,分批在丹墀上行礼。前朝的妃子都是长辈,礼到人不到。懿安皇后是皇嫂,妯娌伙本来可以来热闹热闹,但她是一个年轻的寡妇,一则怕遇到崇祯也来,叔嫂间见面不方便,二则她一向爱静,日常不是写字读书,便是焚香诵经,所以也不来,只派慈庆宫的两位女官送来几色礼物,其中有一件是她亲手写在黄绢上的《心经》①,装-精美。周后除自己下宝座拜谢之外,还命太子代她赴慈庆宫拜谢问安。田妃滴居启祥宫省愆,不奉旨不能前来,只好自称“罪臣妾田氏”上了一封贺笺。皇五子慈焕由xx子抱着,后边跟着一群小太监和宫女,也来朝贺。周后虽然平日对田妃的侍宠骄傲感到不快,两宫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风波,但是前日田妃因李国瑞的事情蒙谴,她心中暗暗同情,是她们的家运和国运将她们的心拉近了。如今看见田妃的贺笺和五皇子,她不禁心中难过。她把慈焕抱起来放在膝上,玩了一阵,然后吩咐xx子和宫女们带他往御花园玩耍。
①《心经》--全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简称《心经》。
一阵行礼之后,天色已经大亮了。周后下了宝座,更衣,用膳。稍作休息,随即有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请她将各地奉献的寿礼过目。这些寿礼陈列在坤宁宫的东西庞中,琳琅满目。在宫内,除舒安皇后和几位长辈太妃的礼物外,有崇须各宫妃嫔的礼物。宦官十二监各衙门掌印太监。六个秉笔太监、宫中六局执事女官、以及乾清宫、坤宁宫、慈庆宫、承乾宫、翊坤宫、钟粹宫等重要官中的掌事太监和较有头脸的宫女、太子和诸皇子、皇女的乳母,都各有贡献,而以王德化和秉笔太监们最有钱,进贡的东西最为名贵。东厂提督和一些重要太监、在京城以外的带兵太监和监军太监、太和山提督太监、江南织造太监,也都是最有钱的,贡物十分可观。所有在外太监,他们的贡物都是在事前准备好,几天前送进宫来。周后随便将礼物和贡物看了看,便回到正殿,接受朝贺。当时宫里宫外的太监和宫女约有两万左右,但是有资格进人坤宁宫院中跪在丹挥上向皇后叩头朝贺的太监不过一千人,宫女和各宫乳母不过四五百人。太监和宫女中有官职的,像处廷一样,都有品级。今日凡是有品级的,都按照宫中制度穿戴整齐,从坤宁宫院内到东、西长街,一队一队,花团锦簇,香风飘荡。司礼监掌印太监俗称内相,在宫中的地位如同外朝的宰相,所以首先是王德化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其次是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然后按衙门和品级叩拜贺寿,山呼万岁。太监行礼以后,女官照样按宫中六局衙门和品级行礼,最后是各宫奶母行礼。坤宁宫院内的鼓乐声和赞礼声,坤宁宫大门外的鞭炮声,混合一起,热闹非常。足足闹腾了半个多时辰,一阵朝贺才告结束。周后回到坤宁宫西暖阁,稍作休息,由宫女们替她换上大朝会冠服,怀着渴望和辛酸的心清等候着母亲进宫,但是也同时挂心隆福寺和尚**的事,怕有弄虚作假,成了京师臣民的笑柄。她将刘安叫到面前,问道:
“隆福寺的事可安排好了?”
刘安躬身回奏:“请娘娘陛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在隆福寺前院中修成一座台子,上堆于柴,柴堆上放一蒲团。慧静从五更时候就已登上柴堆,在蒲团上闭目打坐,默诵经咒,虔心为娘娘祈福。京中士民因从未看见过和尚**,从天一明就争着前去观看,焚香礼拜,布施银钱。隆福寺一带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东城御史与兵马司小心弹压,锦衣卫也派出大批旗校兵了巡逻。”
周后又问:“宫中是谁在那里照料?”
刘安说:“谢诚做事细心谨慎,十分可靠,奴婢差他坐镇寺中照料,他不断差小答应飞马回宫禀报。”
周后转向吴婉容问:“那些刺血写经的都人们,可都赏赐了么!”
吴婉容回答:“奴婢昨晚已经遵旨差刘清芬往英华殿院中向她们分别赏赐。她们口呼万岁,叩头谢恩。”
周后向刘安问:“隆福寺定在几时?”
刘安回答:“定在巳时过后举火,时候已经到了。”
周后低声自语说:“啊,恰巧定在一个时间!”
隆福寺钟、磐、签、箭齐奏,梵呗声调悠扬,气氛极其庄严肃穆。大殿前本来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铸铁香炉,如今又在前院正中地上用青砖筑一池子,让成千成万来看和尚**的善男信女不进入二门就可以焚化香、表。在二门内靠左边设一长案,有四个和尚照料,专管接收布施。香、表已经燃烧成一堆大火,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地向火堆上投送香、表。长案后边的四个和尚在接收布施的银钱,点数,记账,十分忙碌,笑容满面。已时刚过,在北京城颇受官绅尊敬的老方丈智显和尚率领全寺数百僧众,身穿法衣,在木鱼声中念诵经咒,鱼贯走出大殿,来到前院,将**台团团围住,继续双手合十,念诵经咒不止。前来观看的士民虽然拥挤不堪,却被锦衣旗校和东城兵马司的兵丁从台子周围赶开,离台子最近的也在五丈以外。也有人仍想挤到近处,难免不挨了锦衣卫和兵马司的皮鞭、棍棒,更严重的是加一个在皇后千秋节扰乱经场的罪名,用绳子捆了带走。
慧静和尚只有二十三岁,一早就跌坐在柴堆顶上的蒲团上边。他有时睁开眼睛向面前台下拥挤的人群看看,而更多的时间是将双目闭起,企图努力摆脱生死尘念,甚至希望能像在禅堂打坐那样,参排人定。然而,他不仅完全不能人定,反而各种尘念像佛经上所说的“毒龙”,猛力缠绕心头。一天来他的喉咙已哑,说不出话。他现在为着摆脱生死之念和各种思想苦恼,在心中反复地默默念咒: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河!”
他常听他的师父和别的有功德的老和尚说,将这个“般若波罗蜜多咒”默诵几遍,就可以“五蕴皆空①”,尘念尽消。但是他念到第五遍时,忽然想起来他的身世、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一双兄妹……
①五蕴皆空--佛教的所谓五蕴是指:身体的物质存在;感觉;意念和想象;行为;对事物的认识、判断。佛教徒想做到这一切全不存在,就叫做“五蕴皆空”,也就是“寂灭”、“涅磐”的意思。
他俗姓陈,是香河县大陈庄人,八岁上遇到大灾荒,父母为救他一条活命,把他送到本处一座寺里出家。这个寺也很穷。他常常随师父出外托钵化缘,才能勉强免于饥寒。十二岁那年,遇到兵荒,寺被烧毁,他师父带着他离开本县,去朝五台,实际就是逃荒。他随师父出外云游数年,于崇帧六年来到北京,在隆福寺中挂搭。他师父的受戒师原是隆福寺和尚,所以来此挂搭,比一般挂搭僧多一层因缘。寺中执事和尚因他师徒俩做事勤谨,粗重活都愿意做,又无处可去,就替他们向长老求情,收他们作为本寺和尚。慧静自从出家以后,就在师父的严格督责下学习识字,念经,虽在托钵云游期间也不放松。他比较聪慧,到隆福寺后学习佛教经典日益精进,得到寺中几位执事和尚称赞。十八岁受戒,被人们用香火在他的头上烧成十二个小疤痢。他的师父来到隆福寺一年后就死了。在隆福寺的几百和尚中,和世俗一样勾心斗角,并且分成许多等级,一层压一层。他师徒二人在隆福寺中的地位很低。尽管他学习佛教经典十分用功,受到称赞,也不能改变他所处的低下地位,出力和受气的事情常有他的份儿,而有利的事情没有他的份儿。他把自己的各种不幸遭遇都看成是前生罪孽,因此他近几年持律①极严,更加精研经、论,想在生前做一个三藏具足②的和尚,既为自己修成正果,死后进入西方极乐世界③,也为着替他的父亲和兄、妹修福,为母亲修得冥福。
①律--佛教的戒律。
②三藏具足--佛教的“经”、“律”、“论”三部分称为三藏(音见叩)。精通这三部分就叫做三藏具足。
③西方极乐世界--佛教所幻想和宣传的乐土,又称“净土”,类似基督教所宣传的天国、天堂。
自从他出家以后,只同父亲见过一面。那是五年前,父亲听说他在隆福寺,讨饭来北京看他。听父亲说,他母亲已经在崇谈七年的灾荒中饿死了;哥哥给人家当长工,有一年清兵人塞被掳去,没有逃回,至今生死下落不明;他的妹妹小顺儿因长得容貌俊秀,在她十四岁那一年,遇着“刷选”宫女,家中无钱行贿,竟被选走,一进宫就像是石沉大海,永无消息。他无力留下他的父亲,也无钱相助,只能同父亲相对痛哭一场,让父亲仍去讨饭。
十天前,寺中长老对他说皇后的千秋节快到了,如今灾荒遍地,战乱不止,劝他献身**,为皇后祝寿,为天下百姓攘灾。跟着就有寺中几位高僧和较有地位的执事和尚轮番劝他,说他夙有慧根,持律又严,死后定可成佛升天;他们还说,会公众生,茫茫尘世,堕落沉沦,苦海无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不如舍身**,度一切苦厄,早达波罗蜜①妙境。他们又说,他**之后,骨灰将在西山建塔埋葬,永为后世僧俗瞻仰;倘若有舍利子②留下来,定要在隆福寺院中建立宝塔,将舍利子珍藏塔中,放出佛光,受京城官民世代焚香礼拜。经不住大家轮番劝说,他同意舍身**。但是他很想能够再同他的父亲见一次面,问一问哥哥和妹妹的消息。他不晓得父亲是否还活在世上,心想可能早已死了。为着放不下这个心事,三天前他流露出不想**的念头。寺中长老和各位执事大和尚都慌了,说这会引起“里边”震怒,吃罪不起,又轮番地向他劝说,口气中还带着恐吓。虽然他经过劝说之后,下狠心舍身**,但长老和各位执事大和尚仍不放心。昨夜更深人静,台上的木柴堆好了,特意将柴堆的中间留一个洞,洞口上放一块四方木板,蒲团放在木板上,悄悄地引他上去看看,对他说,倘若他临时不能用佛法战胜邪魔,尘缘难断,不想**,可以趁着烟火弥漫时拉开木板,从洞中下来,同台下几百僧众混在一起诵经,随后送他往峨眉山去,改换法名,别人绝难知道。由于他几天来心事沉重,寝食皆废,精神十分委顿。昨天长老怕他病倒,亲自为他配药,内加三钱人参。他极其感动,双手合十,口诵“南无阿弥陀佛③!”服药之后,虽然精神稍旺,可是他的喉咙开始变哑。连服两剂,到了昨日半夜,哑得更加厉害,仅能发出十分微弱的声音。别人告他说,大概是药性燥热,他受不住,所以失音。
①波罗蜜--梵语音译,意译就是“彼岸”。宗教称灵的世界为彼岸,即人欲净尽的世界,是与尘世(此岸)相对而说的。
②舍利子--和尚的身体焚化后偶尔在骨灰中遗留的小结晶体,一般多为白色,也偶尔有黑色和红色的。
③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是梵语音译,有归命、敬礼等义。“阿弥陀”也是梵语音译,意译就是无量,含有无量寿和无量光二义。“南无阿弥陀佛”是佛教徒常用的一句颂词。
暮春将近中午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射在他的脸上。他又睁开眼睛,向潮涌的人群观望。忽然,他看见了一个讨饭的乡下老人很像他的父亲,比五年前更瘦得可怜,正在往前挤,被别人打了一掌,又推了一把,打个趔趄,几乎跌倒,但还是拼命地往前挤。他不相信这老人竟会是他的父亲,以为只是佛家所说的“幻心”,本非实相。过了片刻,他明白他所看见的确实是父亲,完全不是“幻心”。他的心中酸痛,热泪奔流,想哭,但不敢哭。他不想死了,不管后果如何也要同父亲见上一面!
他正在心中万分激动,想着如何不舍身**,忽然大寺中钟、鼓齐鸣,干柴堆周围几处火起,烈焰与浓烟腾腾。他扔开蒲团,又拉开木板,发现那个洞口已经被木柴填实了。他透过浓烟,望着他的父亲哭喊,但发不出声音。他想跳下柴堆,但是袈裟的一角当他闭目打坐时被人拴在柴堆上。他奋力挣扎,但迅速被大火吞没。最后,他望不见父亲,只模糊地听见钟声、鼓声、烧钱声、木鱼声,混合着几百僧众的齐声诵赞:
“南无阿弥陀佛!”
当隆福寺钟、鼓齐鸣,数百僧众高声诵赞“南无阿弥陀佛”的时候,坤宁宫又一阵乐声大作,四个女官导引周后的母亲丁夫人人宫朝贺。
往年命妇向皇后朝贺都是在黎明人宫。今天因命妇只有了夫人一人,而皇后又希望将她留下谈话,所以命司礼监事前传谕嘉定伯夫人。已时整进西华门,巳时三刻人坤宁宫朝贺,并蒙特恩在西华门内下轿,然后换乘宫中特备的小肩舆,由宫女抬进右后门休息。她所带来的仆从和丫环一概不能人内,只在西华门内等候。等到己时三刻,由坤宁宫执事太监和司仪局女官导引,并由两个服饰华美的宫女搀扶,走向增瑞门。然后由一位司赞女官①将了夫人引人永祥门,等候皇后升座。趁这机会,丁夫人偷偷地向坤宁宫院中扫了一眼,只见在丹陛下的御道两边立着两行宫女,手执黄麾、金戈、银朝、黄罗伞盖、绣据、锦旗、雉扇、团扇、金瓜。黄镇、朝天授②等等什物,光彩耀日,绚烂夺目。她的心中十分紧张,不禁突突乱跳。
①司赞女官--属尚仪局(女官六局之一)。另外太监也有赞和官。担任这一类官职的,容貌和声音都经过特别挑选。
②朝天壤--仪仗的一种,即钦仗。形似倒立马钦,铜制,攀金,下有长柄。
有两个女官进人坤宁宫西暖阁,奏请皇后升座。皇后一声不响,在一群肃穆的女官的导从①中出了暖阁。她想到马上就可以看见母亲,心中十分激动。等她升人宝座以后,四对女官恭立宝座左右,两个宫女手执绣凤黄罗扇立在宝座背后,将两扇互相交插。十二岁的太子慈触和皇二子、皇三子侍立两旁。一位面如满月的司赞女官走出坤宁宫殿外,站在丹股上用悦耳的高声宣呼:“嘉定伯府一品夫人丁氏升陛朝贺!”恭候在永祥门内的丁夫人由宫女搀扶着,毕恭毕敬地穿过仪仗队,从旁边走上汉白玉雕龙丹陛,俯首立定。尽管坤宁宫正中间宝座上坐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如今分属君臣,她不敢抬头来看女儿一眼。周后还是几年前见过母亲一面,如今透过丹膝上御香的缥缈轻烟看出来母亲已经发胖,加上脚小,走动和站立时颤巍巍的,非有人搀扶不行,远不似往年健康,不禁心中难过。她向侍立身旁的一位司言女官小声便咽说:“传旨,特赐嘉定伯夫人上殿朝贺!”鼓旨传下之后,丁夫人激动地颤声说:“谢恩!”随即由宫女们搀扶着登上九级白玉台阶,俯首走进殿中,在离开皇后宝座五尺远的红缎绣花拜垫前站定。从东西丹陛下奏起来一派庄严雍容的细乐,更增加了坤宁宫中的肃穆气氛。在丁夫人的心中已经将李国瑞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提;已吊胆地害怕失仪,几乎连呼吸也快要停止。
①导从--在前边的是导,在后边的是从。
丁夫人依照司赞女官的鸣赞,向皇后行了四立拜,又跪下去叩了三次头。另一位立在坤宁宫门外的司赞女官高声宣呼:“进笺!”事先准备在丹股东边的笺案由两个宫女抬起,两个女官引导,抬到坤宁宫正殿中。这笺案上放着丁夫人的贺笺,照例是用华美的陈词滥调恭祝皇帝和皇后千秋万寿,国泰民安。贺笺照例不必宣读。司赞女官又高声赞道:“兴!”丁夫人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行了四立拜。
当看着母亲行大朝贺礼时,周后习惯于君臣之分,皇家礼法森严,坐在宝座上一动也不能动,但是心中感到一阵难过,滚落了两行眼泪。等母亲行完大礼,她吩咐赐座。丁夫人再拜谢恩就座,才敢向宝座上偷看一眼,不期与皇后的眼光遇到一起,赶快低下头去。
站在门槛外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怕皇后一时动了母女之情,忘了皇家礼仪,赶快进来,趋前两步,躬身奏道:
“朝贺礼毕,请娘娘陛下便殿休息。”
周后穆然下了宝座,退人暖阁,在一群宫女的服侍下卸去大朝会礼服,换上宫中常服:头戴赤金龙凤珠翠冠,身穿正红大袖织金龙凤衣,上罩织金彩绣黄霞被,下穿红罗长裙,系一条浅红罗金绣龙凤带。更衣毕,到偏殿坐下,然后命女官宣召嘉定伯夫人进内。丁夫人又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由皇后吩咐赐座、赐茶,然后才开始闲谈家常。周后询问了家中和亲戚们的一些近况。丁夫人站起来-一躬身回奏。在闲话时候,丁夫人一直心中忐忑不安,偷偷观看皇后的脸上神色,等待着单独同皇后说几句要紧体己话的机会。
周后赏赐嘉定伯府的各种东西,昨日就命太监送去,如今她回头向站在背后的吴婉容瞟一眼,轻声说:“捧经卷来!”吴婉容向别的宫女使个眼色,自己轻脚快步出了便殿。另外两个宫女立刻去取来温水、手巾,照料丁夫人净手。随即吴婉容捧着一部黄线封面的《金刚经》回来,在了夫人面前向南而立,声音清脆地说:“嘉定伯夫人恭接娘娘恩赏!”丁夫人赶快跪下,捧接经卷,同时叫道:“恭谢娘娘陛下天恩!”吴婉容含笑说:“请夫人打开经卷看看。”丁夫人恭敬而小心地将经卷打开,看见用楷书抄写的经文既不像银朱鲜红,也不是胭脂颜色,倒是红而发暗。吴婉容没有等她细看,便将经卷接回,说:“谢恩!”了夫人赶快伏地叩头,日呼“娘娘陛下万岁”,然后由两个宫女搀扶起身,行了立拜。皇后重新赐座以后,对她的母亲说:
“今年千秋节,因国家多事,一切礼仪从简,该赏赐的也都省去了十之七八。难得有一些都人怀着一片忠心,刺血写经,为我祈福。先由一个名叫陈顺娟的都人写了一部《金刚经》,字体十分清秀,我留在宫中。随后又有二十名都人发愿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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