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第03章 (第3/3页)

单单因为这件事就大发雷霆实在说不过去,我并没有伤到它,甚至连扫把都还没扫到它,反正它就是不愿意在我这里吃任何一点亏。”

    “你先前说大多数的恒河猴都很温和。”

    “但这只不是,它咧开嘴唇,露出牙齿,不停尖叫,反复向我冲过来又冲回去,跳上跳下,张牙舞爪,用一种痛恨的眼神对我怒目相视,而且不断用拳头槌打地板……”

    她原先卷起的袖子这时已经滑落了一些,她把双手伸到袖口里藏起来。这只回忆中的猴子对她而言依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有可能扑上前,咬掉她的指尖。

    “它就像是个林儒。”她说:“故事书里的那种邪恶小精灵,还有那对深黄色的眼睛。”

    我觉得自己仿佛也能看见那双眼睛,燃烧的眼睛。

    “然后突然之间,它跳上橱柜,一溜烟跑到最靠近我的梳理台。

    它那时就站在这里,“她用手指给我看,”就在电冰箱旁边,距离我只有几英寸,我一转头,它就坐在和我眼睛齐平的地方,不停冲着我嘶嘶地叫,一种很奸诈的嘶声,而且它吐出的气全是橘子的味道。你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近,当时我知道——“她说到一半突然中断,停下来倾听屋内的声音。她转头向左边张望,通往黑漆漆的餐厅那扇门正敞开着。

    她的神经质立刻感染到我,加上我今天日落以来的种种经历,让我特别容易受到传染。我紧张兮兮地坐在椅子上,微倾着头,不让任何邪恶的声音逃过我的耳朵。

    烛火投射的三个光环无声无息地在天花板上闪动,窗帘也平静地垂挂在窗户上。

    过一会儿,安琪拉说:“它吐出的气充满橘子的味道,它朝我嘶了又嘶,当时我知道只要它想动手,它随时能把我杀害,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它有可能杀了我,即使它只是只体重不到我四分之一的猴子。

    当它在地上的时候,我或许有办法一脚把这个小杂种踹开,可是它现在就在我的脸旁边。“

    我不难想像她当时惊慌的模样。若是一只海鸥,为了保护海边峭壁上的巢穴,不断从夜空中朝你俯冲而下,夹带着愤怒的尖叫声和强而有力的振翅声,猛啄你的头,扯你的头发,那种情况固然颇为吓人,但跟她描述的情况相比,恐怕还不及几分之一。

    “我想过夺门而出。”她说:“可是我害怕那么做只会让它更生气,于是我僵在这里。我的背紧贴着冰箱门,和那只讨厌的家伙大眼瞪小眼。过一会儿当它确定我已经被它慑住时,它忽然从梳理合纵身而下,闪电似的穿过厨房,把门用力地关上,然后迅速地爬上餐桌,重

    拾它还没吃完的橘子。“

    我不由得替自己多斟了一杯杏桃白兰地。

    “于是我趁机伸手去抓冰箱旁边这个抽屉的把手。”她紧接着说:“里面有一整叠的刀子。”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餐桌上,就跟那年圣诞节前夕一样,安琪拉卷起袖子看也不看地将手伸向抽屉,让我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个。

    她一步也没有问旁边跨,所以她必须倾身用力伸手才摸得到。

    “我不是要拿刀来攻击它,只是想用来自卫。但是我什么东西都还没碰到,那只猴子就突然从餐桌上站起来,冲着我发出尖锐的叫声。

    她继续朝抽屉的把手摸索。

    “说时迟那时快,它从碗里抓起一个苹果朝我砸过来。”她说:“真的很用力地砸我,正好打中我的嘴,我的嘴唇当场裂开。”她双臂交叉挡住脸,好像正遭受攻击的模样。“我试着保护我自己。那只泼猴又拿起另~个苹果丢我,第三个接踵而至,假如附近有水晶器皿的话,它尖锐的叫声铁定足以将它们都震裂。”

    “你的意思是说它知道抽屉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采取防卫动作的手这才放下来,然后她回答:“它凭直觉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没错。”

    “之后你就再也不敢尝试去拿刀子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那只猴子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感觉上它可以在我正要去开抽屉的时候迅速从餐桌扑到我身上,我可能还来不及抓稳抽屉的把手,脖子就已经先被它咬断了。”

    “就算它没有口吐白沫,它还是有可能带有狂犬病毒。”我附和道。

    “比那更糟。”她诡异地说,同时卷起毛衣的袖子。

    “比狂犬病还糟?”

    “于是我就站在冰箱前,嘴唇不停地流血,惊吓之余,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罗德刚好下班回来。他从那个后门进来,一边吹着口哨,一进门就看到这个奇怪的场面。但是他的反应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他显得惊讶,但又不完全很惊讶,他很讶异看到这只猴子出现在这里,没错,可是他对猴子本身并不感到讶异,令他感到震撼的是看见它出现在这个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可以了解。”

    “罗德——他真该死——他居然认得这只猴子,他没有惊讶地说‘怎么有一只猴子?’也没有问‘这猴子是从哪里跑来的?’他只说‘嗅,老天!’就那么一句‘嗅,老天!’那天晚上天气很凉,像要下雨的样子,他当时穿着风衣,我看见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好像他早有准备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他刚下班,而且他还穿着制服,但是他平常在办公室从不随身配枪,这是太平时期,他也不是在战区,嗅,天哪。他的军团就驻扎在月光湾外,他做的是文职的工作,弄弄公文什么的,他常说工作很无聊,所以才愈来愈胖,只想等着退休。

    但是曾几何时他居然开始带枪,我甚至不知道他身上有枪,一直到那天亲眼看见我才知道。“

    罗德。费里曼上校,美国陆军军官,驻扎在卫文堡,那个地方长久以来一直是带动全国经济的主要发动机之一。十八个月前,这个军事基地整个被关闭,现在就跟废墟一样,冷战过后,一些被认为多余的军事设施相继被解散,这只是其中之一。

    虽然我从小就认识安琪拉,但是对她的先生,我并不十分了解,我从来就弄不清楚费里曼上校到底在部队里担任什么工作。或许连安琪拉也不完全知道,直到那个圣诞节前夕他回到家里才真相大白。

    “罗德,他右手握着枪,手臂伸直一动也不动,枪口对准那只猴子,他看起来比我还害怕,他的表情沉重,嘴唇紧闭,脸色发白,整个发白,他看起来就像只剩骨头一样。他瞄了我一眼,看见我肿胀的嘴唇和流满下巴的血,但是他连问都没问,眼睛立刻转回那只猴子身上,好像生怕一不留神会出事的样子。当时猴子手里握着最后一片

    橘子,但是它已经停止不吃了。它很认真地盯着那把枪。罗德跟我说:“安琪,快走到电话旁边,我现在给你一个电话你马上拨。”‘“你还记得那个电话号码吗?”

    “那不重要,那个电话已经停用了,我认得那个交换机的号码,因为那和他在基地的办公室电话前三码一样。”

    “他要你打电话到卫文堡?”

    “对,但是那个接电话的人——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报出他隶属的单位,他只说哈罗,然后我告诉他费里曼上校找他。

    罗德用左手接过电话,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手枪,他告诉那个人‘我刚刚在我家里发现那只恒河猴,就在厨房里。’他一边聆听,眼神始终未曾离开那只猴子,然后他说‘该死,我怎么会知道,反正它现在就在这里,好了,我需要支援围捕它。“’”然后那只猴子就静静地在旁边看这一切?“

    “当罗德挂上电话的时候,那只猴子丑陋的眼睛将注意力从手枪抬起到罗德身上。它用一种挑衅和愤怒的眼神直直地瞪着他,然后又发出那该死的声音,那种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鬼叫喊声。后来它好像对罗德、我,还有手枪都失去了兴趣。把最后一片橘子吃掉之后,又开始剥另一个。”

    我举起我刚才倒了但还没喝的白兰地,安琪拉也回到餐桌上拿起她喝了一半的酒杯。她用她的杯子撞击我的杯子,令我感到有些诧异。

    “我们要敬什么?”我问。

    “敬世界末日。”

    “毁于火还是冰?”

    “没有那么简单。”她回答。

    她说话的时候就跟石头一样严肃。她眼睛的颜色就和仁爱医院太平间里擦亮的不锈钢抽屉表面差不多,而且她的眼神还是太直接了,她很仁慈地将眼神从我身上转移到她手中的酒杯。

    “罗德挂上电话之后,要求我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于是我照办。他有成千上百个问题要问,而且他不停追问我嘴唇流血的事,他要知道那只猴子有没有碰到我,或咬我,他怎么也不相信它用苹果砸我的事。但是他完全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说‘安琪,你不想知道。’我当然想知道,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

    “高级机密,军事机密。”

    “我先生以前曾经参与过机密计划,是一些牵涉国家安全的事务,但是我以为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他说他没有办法谈论这些问题,不能和我谈,不能和办公室外的任何人谈,一个字都不许泄漏。”

    安琪拉继续凝望着她的白兰地,我则啜了一小口。酒已经没有先前尝起来好喝了。这一次,我发觉它带有一种苦味,我才想起杏桃的核是用来制造氰化物的原料之一。

    受到我根深蒂固的乐观所驱使,我马上又喝一大口,这回,我只专注在让我觉得香甜的味道上。

    安琪拉说:“不到十五分钟之后来了三个彪形大汉。他们一定是从卫文堡开救护车之类的车辆作为掩护,不过他们没有用警笛,他们也都没穿制服。当中两个人绕到后门,连门都没敲,就自己打开门踏进厨房里。另一个人一定是把前门的锁撬开,从那个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因为当他从餐厅到厨房的人口的时候,另两个人也正好从后门进来。罗德的枪还是瞄准在猴子身上——他的手酸得发抖——其他三个人全都配备着麻醉枪。”

    “我想到我们家前面那条安静的街道,这栋房子迷人的建筑外观,那两株对称的木兰花树,垂挂着茉莉花的凉亭走道。那夜经过我家门前的路人万万也想不到在这样寻常的人家里面,居然会有如此奇怪的一出戏正在上演。”

    “猴子好像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安玻拉说:“它不担心,也不试着逃跑。其中一个人拿麻醉枪朝它射了一枪。它龇牙咧嘴地发出嘶

    嘶声,也不试着把麻醉针拔掉。它手里吃剩的第二个橘子掉落在桌上,它使劲把嘴里的那一块吞下去,然后全身蜷起来,叹口气,就失去知觉了。他们带着猴子离开,罗德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去。从那次之后,我没有再看过那只猴子。罗德一直到隔日凌晨三点才回到家,圣诞夜都已经过了。我们一直到圣诞节那天好晚才交换礼物,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被打入地狱,所有的一切在一夕之间都变得面目全非。我们没有出路可走,我心里很清楚。“

    最后她将剩余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杯子放在餐桌上,声音大得像一声枪响。

    截至目前为止,她显露出来的全都是恐惧和哀伤,两者都像癌症一样痛切入骨。如今一股愤怒从她内心更深处爆发出来。

    “圣诞节后的第一天我就被迫让他们做该死的抽血检验。”

    “他们是谁?”

    “卫文堡的秘密计划小组。”

    “秘密计划?”

    “从那之后每个月一次——他们强迫我进行抽血检验。好像我的身体不属于我似的,好像我必须用我的鲜血缴纳房租,他们才肯让我继续活下去。”

    “卫文堡已经关闭一年半了。”

    “不完全,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死,也死不了,不管我们多么希望他们死。”

    虽然她瘦得有些憔悴,安琪拉始终有她独特的美。白皙的肌肤、高雅的眉毛、突起的颧骨、尖挺的鼻子,宽大的嘴唇平衡脸颊的修长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些特质,加上她无私的心,显出她的可爱之处,虽然她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外貌,根本藏不住她有如皮包骨的身子。而此刻,她的脸却显得严厉、冷酷、奇丑元比,每一个角度都被愤怒的石轮磨得愈来愈犀利。

    “若是我胆敢拒绝按月的抽血检验,他们就会杀了我。我很确定。要不然他们就会把我关在某个秘密医院里,关在一个更方便他们观察我的地方。”

    “抽血检验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好像想开口告诉我,但是随即又紧闭双唇。

    “安琪拉?”

    我自己每个月也都做抽血检验,是克利夫兰医生要我做的,而且通常是安琪技替我抽血。在我这个案例,抽血的目的是要用来进行一种实验性的化验手续,透过细微的血液变化协助提早发现皮肤和眼睛的癌症。虽然抽血的过程一点也不痛,但是我讨厌这种被穿刺的感觉,我可以想像她对被迫而非自愿抽血的深恶痛绝。

    她说:“或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虽然你必须要知道才能……才能保护你自己。告诉你这些事情就像点燃一根引爆线。迟早,你的整个世界也会跟着爆炸。”

    “那只猴子是不是带有什么疾病的病毒?”

    “我宁可那只是一种疾病,那样不是很好吗?说不定我的病现在早已痊愈,或者我已经一死了之。死亡总比接下来要面对的下场好些。”

    她一把抓起她的酒杯,环绕酒杯的手握成一个拳头,当时,我以为她会把杯子用力摔到厨房的另一个角落。

    “那只猴子从来没有咬过我,”她用坚持的语气说:“从来没有抓过我,也从来没有碰到我,老天有眼。但是他们不相信我,我甚至不确定罗德是否相信我说的话,他们不愿意冒任何一点风险,他们强迫我……罗德强迫我进行结扎手术。”

    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可是并没有流下来,就像红色玻璃烛台里的火光一样闪闪烁烁。

    “我那时四十五岁,”她说:“我永远也无法生育,因为我已经结扎了。为了要生小孩,我们努力尝试过各种方法——拜访过专治不孕症的大夫,贺尔蒙治疗法,每一种方法部试过了——可是没有一样奏效。”

    听了安琪技饱受折磨的苦诉,我几乎无法再继续安坐在座位上。

    我有一股冲动想站起来,展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让我来扮演护士的角色。

    她用愤怒得发抖的声音说:“尽管如此,那些混蛋还是强迫我进行手术,永久性的手术,不只将我的输卵管结扎,而是将卵巢整个摘掉,他们用刀剐我,剐掉我全部的希望。”她的嗓子几乎破了,但是她很坚强。“反正我那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本来就该放弃任何希望,或假装放弃希望。但是让他们硬生生把我割掉……那种羞辱和绝望,他们甚至不告诉我为什么。圣诞节过后的那一天罗德带我到基地去,原先我以为是去面谈关于猴子的事,关于它的行为等等。他不愿意跟我细说,一副很神秘的样子。他带我进去一个地方……基地里绝大多数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那个地方存在。他们不顾我的反对将我麻醉,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进行手术。等到手术完毕后,那些狗娘养的混蛋居然连为什么这么做都不肯告诉我。”

    我把椅子向后一推猛地站起来。我觉得肩膀酸痛,两腿发软。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么沉重的故事。

    虽然我很想安慰她,但是我并不打算靠近安琪拉。酒杯还紧紧握在她的掌心里,盛怒将她原本美丽的脸庞削磨成一把把的利刀。

    我不觉得她当时希望任何人碰触她。我手足无措地在桌边站了一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最后我走到后门重新检查门闩,确定门是锁上的。

    “我知道罗德是深爱着我的。”她说,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并没有软化。“为了奉命行事,他心碎了,他整个人都碎了,他带着破碎的心和他们里应外合拐骗我去动手术。从那之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转身时看见她紧握拳头,脸上的利刀被烛光磨得雪亮。

    “如果他的长官知道罗德跟我一直如此亲近,他们就应该知道他不可能继续对我隐瞒秘密,尤其是当我为他们吃这么多苦头之后。”

    “最后他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我这样猜想。

    “是的,而且我原谅他,真心地原谅他所对我做出的事情,但是他仍然不能原谅自己。不论我怎么做都无法让他痊愈。他是如此深深陷在绝望之中……如此的恐惧。”此时她的愤怒又注入了怜悯和哀愁。“他是如此的恐惧,恐惧到做任何事都无法享受乐趣。最后他决定自杀……当他死了之后,我整个人已经没有剩下任何东西可以剐了。”

    她放下拳头,松开手,凝望着酒杯——然后轻轻地将它放在餐桌上。

    “安琪拉,那只猴子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忍不住要问。

    她没有答复。烛火的影子在她眼睛里舞动。她肃穆的脸庞仿佛是祀奉某个死去女神的石头神殿。

    我把问题再度重复一次:“那只猴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最后安琪拉终于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就和耳语一样微弱:“它不是一只猴子。”

    我知道我没听错,但是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合理。“不是猴子?可是你不是说过——”

    “它看起来是一只猴子。”

    “看起来是?”

    “而且它是一只猴子,那当然。”

    我被弄得一头雾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是又不是,”她喃喃地说。“那就是问题所在。”

    她似乎不是很理智。我开始怀疑她充满幻想力的陈述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她还能分辨得出来的话。

    她的眼神离开烛光,转而凝望着我的眼睛。她已经不再丑陋了,但是也不再美丽,此时她的脸庞夹杂着灰烬和阴影。“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你父亲的死让我一时情绪激动,我没有办法清楚地思考。”

    “你说过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保护我自己。”

    她点点头,“你的确需要知道,没错,你需要知道。你的命就像悬在一条细绳上危在旦夕,你需要知道那些恨你入骨的人是谁。”

    我向她伸出我的手,但是她没有接受。

    “安琪拉,”我央求道:“我想知道我父母亲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走了,我爱他们,克里斯,我把他们当朋友一样地爱他们,但是他们走了。”

    “我还是想知道。”

    “如果你心里在想有人要为他们的死付出代价……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永远不会有人那么做,你这辈子不会有,永远都不会有。不管你知道多少真相,没有人能付出代价,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把手收回来,握成拳头靠在桌上。一阵沉默之后,我开口说:“我们等着瞧。”

    “我今天傍晚辞去了仁爱医院的工作。”当她透露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好像缩小了一样,十足像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她又再一次变成那个端冰茶,奉药,拿枕头给残疾母亲的小女孩。“我再也不是护土了。”

    “那么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

    “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我提醒她。

    “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了。在战场上替人裹伤敷药的是护土,在世界末日的决战场上还替人裹伤敷药的是傻瓜。而且,我已经快要变了,快变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老实说,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就快变了,另一个我,另一个安琪拉,一个我不想成为的样子,现在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还是弄不清楚她这番话的启示到底是什么,这到底是她对卫文堡机密计划的理性反应?还是她对失去丈夫这件事伤心过度的情绪化言论?

    她说:“如果你坚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旦你知道以后,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喝你最喜欢的饮料,眼睁睁地看这一切结束。”

    “我还是坚持要知道一切。”

    “那么我猜是到了该给你看的时候了。”安琪拉用为难的语气说。

    “但是……噢,克里斯,看了会令你心碎。”哀伤使她的五官显得格外拉长。“我想你需要知道……但是这将会伤了你的心。”

    当她转身要走出厨房的时候,我很自然地也跟随在后。

    她拦住我。“我必须开灯去取我需要的一些东西,你最好在这里等,我会把所有的东西拿过来。”

    我望着她穿过黑漆漆的餐厅。她扭开客厅里的一盏灯,然后从那里之后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困在厨房里局促不安地绕来绕去,满脑子天旅地转,“是猴子又不是猴子的猴子”是整件事的关键,它的毛病就出在是又同时不是之间。这种事情似乎只有在路易斯。凯洛(lewiscarroll)的童话世界里才可能发生,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才会遇到的状况。

    我走到后门边,又试一试门闩,锁得好好的。我拉开窗帘探视,欧森已不见踪影。

    树叶婆娑拂动,又起风了。月光也在移动,显然这阵风是从太平样吹来的。当晚风用撕碎的云拂过月亮脸上时,大地就如同起了一**银色的涟漪。其实,真的在移动的是云影的斑纹,月光的移动只不过是幻觉罢了。然而,它却将后院幻化成一条冬日的长河,浮动的月光就好比冰层表面下的偏偏流水。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和安琪拉一样单薄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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