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 (第2/3页)

他地区则几乎一无所有。有两个地区的民间故事特别丰富:托斯卡纳和西西里。

    在编纂西西里岛的故事时,我的材料的重要来源是乔赛普·皮特里编的《西西里童话和民间故事集》(1875年版)。这是一部煞费苦心的学术性著作,它附有丰富的编纂说明以及词汇比较方面的注释。

    乔赛普·皮特里(1841-1916)是位医生,他献身于民间文学的研究。他有一大群为他搜集资料的助手。

    皮特里著作的魅力在于摆脱了“讲述人”这样一个空洞的概念,而是直接让读者与个性鲜明的讲述人接触,并介绍这些讲述人的姓名、年龄和职业。这样,读者就能透过年代久远、面目不清的故事情节和粗糙陈旧的表达方式,看到一个充满想象的个人世界。这世界通过讲述人之口,表达出它内在的旋律、激情和希望。

    皮特里的集子出版于1875年,维尔加[22]于1881年写了《欧楂树旁的屋子》。两个时代的西西里人(一位是小说家,另一位是学者)出自不同的目的去倾听渔夫们的闲聊,以便记下他们所讲的内容。我们不妨比较一下这两个人所致力完成的有关民意、民谚和民俗的民间文学总集。小说家的集子充满了作者本人内在的抒情和牧歌旋律,而学者则把他的集子搞得象个分门别类的博物馆。皮特里的二十五卷巨著《西西里民间故事集》(1871-1913),他二十四年中所写的札记《民俗研究档案资料》(1882-1906)和十六卷巨著《民俗奇闻》,甚至他在巴勒莫市皮特里博物馆内所珍藏的民间工艺品都是他工作的实证。皮特里在民间文学研究领域里的工作,与维尔加在文学领域里的工作同样著名。皮特里的贡献是:他不仅记下故事里的传统主题和语言,还记下了它们内在的诗意;在这方面,皮特里是第一位民间文学研究者。

    随着皮特里的出现,民间故事研究开始在现存的传统故事里寻找诗歌式的创造力。民间故事和民歌不同,民歌受诗行和韵脚的限制,人们在合唱中不断地重复它,歌手很少有进行再创造的机会。而民间故事每讲述一次就是一次再创作。叙述的核心是故事的讲述人,他们都是村落的重要人物,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感染力。正是通过这些讲述人,年代久远的民间故事才与听众的现实世界和历史连接起来。

    皮特里的民间故事大多出自一位目不识丁的老妇人之口。她名叫阿加杜札·麦西娅,原是皮特里家的佣人,在波哥(巴勒莫的一地区)当过绗缝匠,住在切尔索·内罗街八号。她是皮特里的集子中一些最优秀故事的讲述人,我从中随意选了几篇(见本书第一四八至一五八篇)。皮特里在他的集子前言里这样描述了他的故事讲述人:

    她毫无美貌可言,但却很有口才,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人们都佩服她那超群的记忆力和才能。麦西娅已七十多岁,是母亲、祖母和曾祖母。还在孩提时,她就爱听祖母讲故事,而祖母的故事也是从自己母亲那儿听来的,后者又从祖父那里听到了不计其数的故事。麦西娅的记忆力很好,能够过耳不忘。有的妇女虽然也听过上千则故事,但却忘得一干二净。有些人虽说也能记住,但缺乏讲故事的才能,在波哥,她的朋友们都认为她是个天生的说书人,她愈讲,别人愈爱听。

    麦西娅没有读过书,却懂得许多他人不懂的事情,而且讲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人们谁都不能不佩服她。我要求读者多留心她那生动形象的语言。如果故事的背景是一条准备启航的船,她能毫不费力地使用航海术语和水手们的行话。假如故事的女主人公在一家面包房里出现时,身无分文,愁眉苦脸,麦西娅会把一切描绘得活龙活现,以至人们真的以为看到了揉面和烤面包——而这种活儿在巴勒莫是只有职业面包师才会干的。至于家庭杂务的描述则更无须赘述了,因为这是麦西娅的拿手活儿。和每个邻居一样,作为女人,生儿育女是她的天职和应尽的义务。

    麦西娅看着我呱呱落地,还常把我抱在怀中,这使我有机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许多美妙的故事,它们都带着她本人的特征。三十年后,她把曾对一个孩子讲过的故事,又重复讲给长大了的青年听,而且故事仍旧是那样丝丝入扣,流畅优美。

    麦西娅就象一个典型的西西里岛说书人,讲起故事来活龙活现,形象逼真。她也讲魔法神道,但总是以现实和普通人的生活为基础。同样,她所使用的富有想象力的语言,也都以常识和常理为基础。她总是想再现充满活力、有胆量、有勇气的女性形象。这与人们对西西里妇女的传统看法(羞怯、内向)形成鲜明的对照。我想,也许麦西娅是有意这样做的。她的故事完全忽视了我所说的多数西西里民间故事的主要因素:对爱情的追求对爱情主题的偏爱,例如失去丈夫或失去妻子的题材。这种题材在地中海地区屡见不鲜,其书面材料可以追溯到公元二世纪阿普列尤斯[23]在《变形记》中所写的《小爱神与普苏克》;类似的题材在后世数以百计的故事中不断重复:悲欢离合,来自地狱的神秘新郎,隐身新娘,夜间变成英俊青年的马王或蛇王。此外,还有一种既非神话、短故事,又非民谣的文学形式,其代表作是以伤感和**为主题的《伯爵的妹妹》[24]。

    西西里民间故事往往在一个有限的题材范围内展开,一开始则常显示出一幅真实的情景(无数挨饿的人出城到野外去寻找可做汤喝的植物!);对照之下,托斯卡纳民间故事则受多种文化的影响。我最喜欢的托斯卡纳民间故事来源于《蒙塔尔民间故事六十篇》(1880年;蒙塔尔是皮斯托亚附近的一个村庄)。这本书是用奇特的托斯卡纳方言写成的。其中,有位叫皮特鲁·卡纳斯特里诺的农民,在《睡女王》[25]中口述了与阿里奥斯托[26]的风格极相似的故事。这篇故事是十六世纪史诗的产物,但两者的关系既不在故事情节,也是在叙述方式[此句疑有OCR错误],即通过对花园和宫殿的大量描写所产生的魅力(原文比现在的节本远为完整和富有文学色彩,我对故事作了大幅度节略,是为了避免与本书的总格调不合拍)。原先在描写女王的宫殿时,甚至涉及到许多古代美人,并将她们的雕像逐个介绍:“这些雕像代表了许多名门闺秀,她们的衣着相似,但容貌各异。其中有罗马的卢克丽霞,弗拉拉的伊莎贝拉,曼图拉的伊丽莎白和莉奥诺,容貌出众、风度不凡的瓦蕾西拉·维罗尼斯,第六位是雷格诺莫雷斯和特雷卢巴的黛安娜[27],她的美貌闻名于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英国和奥地利,她有最纯的王室血统……”等等。

    《蒙塔尔民间故事六十篇》一书问世于1880年。当时,许多重要的意大利民间故事集都已出版,但律师格拉多·尼罗西(1828-1906,他比大多数“科学”一代的民间故事研究者都年长)却早在1868年就已开始收集民间故事了。蒙塔尔的六十则故事中有许多已在他的同事们出版的集子里发表过,艾布里阿尼和坎帕雷蒂两人编选的民间故事集中,最优美的几篇故事便是尼罗西收集的。尼罗西对比较学派的故事叙述方法不感兴趣(他对民间故事的兴趣偏重语言学研究),但是,蒙塔尔的故事显然有着文学性。可以肯定,这座村落也是一些内容晦涩的史前传说的发源地,如宣扬种族中心主义的《水牛头》。便是。还有些故事则有股难以置信的“现代”和“虚构”味道,如《猴子的小故事》。但绝大多数故事有民间流传诗歌(可追溯到十四至十六世纪)和《一千零一夜》类似的主题和情节;这些仅改换了背景的故事,十分忠实于十八世纪加兰德[28]的《天方夜谭》法译本。这个译本除了为迎合西方时尚,对原著作了某些改动外,还排斥了通过口头留传下来的远古的东方影响。可以肯定,这些故事取材于文艺作品,变成民间故事还是新近的事。所以,当寡妇露易莎·吉奈尼[29]从头至尾复述薄伽丘的关于安德鲁乔·佩鲁吉亚的故事时,我相信它并非出自作为薄伽丘故事来源的民间传说,它的来源是《十日谈》中用方言写的那个最富有流浪冒险色彩的故事。

    这样,顺着薄伽丘这根线索,我们逐步抓住了皮斯托亚地区的村民所讲述故事的实质。看来,在这个区域,童话和短故事之间的联系已经建立(或者尼罗西已感觉到了这种联系);同时,我们还找到了妖魔故事向个人命运故事以及个人奋斗故事转变的轨道,变成冒险短故事或小说,以及对少女痛苦经历的催人泪下的描述。让我们拿一个情节晦涩的古老故事《米兰商人的儿子》作为例证:有个青年以他那千篇一律的经历(狗吃了中毒的食物,乌鸦又吃了被毒死的狗肉,强盗又吃了被毒死的乌鸦肉,等等)编了一个胡编乱造的谜语。他将谜语献给一位善猜谜语的公主,并胜过了她,以致公主只好嫁给他。在蒙塔尔故事,英雄并不总是天生的,他往往是个有作为的青年,随时准备去冒一切危险,并知道如何巩固胜利和吸取教训。这方面的证据是(这在一个童话故事的英雄身上十分罕见)他并不娶那位公主为妻,而是解除公主对他立下的誓约以换取经济上的利益。这种情况还不止一次,而是连续发生了两次:第一次是换取了一件法宝(更精确地说,只是取得了得到这个宝物的权利,实际还没拿到手);第二次则更加实惠,即换取了一笔固定收入。梅尼奇诺[30]的成功是由于超自然的力量的帮助,但他想最大限度地利用魔力,并将所有的财物归为己有,这使他的成功黯然失色。然而梅尼奇诺的最大特点是真诚,有取得别人信任的能力,这是一个生意人的标志。

    尼罗西最喜欢听寡妇露易莎·吉奈尼讲述故事。在所有的蒙塔尔故事讲述人中,她知道的故事最多(这本集子中有三分之一的故事出自她之口)。她的想象力丰富,但她的表达能力却跟别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尼罗西在重述时用了许多新鲜词汇,其目的是显示蒙塔尔人讲意大利语时的特殊地方色彩)这是一种粗犷、激烈、难以听懂的托斯卡纳方言。对于大多数其他的故事,我的任务是多少给予增添一些文采,而在改写尼西西的故事时,我却不得不冲淡些地方色彩,其结果是故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对我来说,用与现代意大利语相类似的方言来重述托斯卡纳民间故事,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我遇到很多困难,其中最难处理的是约十五则从尼罗西的集子中选出来的故事,因为这些故事很美,而且有奇特的风格。然而,在改写皮特里所收集的西西里民间故事时,故事越优美,我的任务就越轻松;翻译时,我按行文需要,有时直译,有时意译。

    正如我所指出的那样,托斯卡纳和西西里民间故事,无论在数量或质量上,都是第一流的。仅次于这两者的是威尼斯民间故事,或者说,是用威尼斯方言写成的所有民间故事,这些故事充满了对梦幻世界的独特见解。这儿特别值得提一下的是多曼尼柯·乔赛普·伯诺尼,他在1873、1875和1893年出版的几个威尼斯民间故事小册子,以清晰和富有诗意著称;虽然故事是大家所熟知的,但它们总使人联想起威尼斯的天空、阳光,以及大海、运河、航运、船只和地中海的风光,读者从中体验到浓郁的水乡气息。伯诺尼没有提及故事讲述人的名字,我们也无从得知他对原故事的忠实程度。但是,在那优美柔和的方言里有一种和谐的旋律,它成了各篇民间故事的基调。我从他的集子里选了七篇故事(即本书从第二十九篇《三个干瘪老太婆》至第三十五篇《看不见的爷爷》),希望原文的风格能在我的译文中反映出来。

    在同一时期,卡略里纳·科洛奈迪-伯蒂于1874年编了一部第一流的波洛尼亚民间故事集。这本用方言写成的集子妙趣横生,故事构思周密,叙述完整,幻景与现实风光交相映辉。尽管故事讲述人的名字在书中没有提及,但读者仍感到一个女性的存在,她时而多愁善感,时而意气风发。

    在吉杰·扎纳佐1907年出版的罗马地区民间故事集中,讲故事成了展示词藻的借口,它的语言俏皮并富有联想,读起来耐人寻味。

    阿布鲁齐地区的人以两部精美的民间故事集而自豪:其中一部是金纳鲁·芬尼莫尔(1836-1923)所收集的两卷民间故事。芬尼莫尔是位教师兼医生,他从各地收集用方言讲述的故事,并以精确的语言记录下来,其中偶尔流露出一丝忧郁的诗意。另一部阿布鲁齐地区的民间故事集是由邓南遮[31]的朋友、考古学家安东尼奥·迪尼诺(1836-1907)编选的。他用意大利语将它们改写成短故事,并辅之以短小的方言民谣迭句,形式幽默,活泼生动。但这种方法的价值从科学角度来看是值得怀疑的,我本人也有这种感觉。然而,书中有不少带讽刺性和幽默感的稀奇故事,尽管其中有些来自《一千零一夜》(见本书第一一四篇《驼背、歪脖、跛脚的人》)。

    在皮特罗·佩里扎瑞编选的《玛格利地区的童话与民歌》(1881)一书里,我读到八篇最好的故事,它们均以阿普利亚方言写成。故事内容虽落俗套,但措辞巧妙,以风格生动活泼、奇异别致取胜。这些故事给人的印象是:这种风格是当地方言的自然产物。在这方面,这些故事与佳作《五个淘气鬼》类似,后者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在巴塞尔的《五日谈》中找到。

    在卡拉布里亚(主要在帕尔米村),博学的历史作家莱特里奥·迪弗郎查编选了一部《卡拉布里亚童话和短篇故事集》,此书于1929年和1931年出版,其中附有意大利有史以来最完整和最精确的注释。作者提到了一些杰出的故事讲述人,其中一位名叫安南扎塔·帕勒莫。卡拉布里亚民间故事里显示了绚丽多彩和丰富复杂的想象,但其情节的逻辑性却往往难以驾驭,读后使人疑窦丛生。

    意大利民间故事的特点

    有谁能谈论意大利民间故事呢?难道民间故事的研究就非得从遥远的时代,非得从史前、从古地质时代的角度来考察不成吗?

    我认为,这门研究民间故事和原始社会习俗之间关系的学科,已取得了惊人的进展,普罗坡的《俄国童话溯源》(1946)就是一例。民间故事的渊源往往能在这些社会习俗中找到,但在这一结论以外,仍有不少问题无从解答。民间故事的产生和发展,真如多源说的支持者们所说的那样,是一种世界范围的相似现象吗?考虑到某些类型故事的复杂性,那种解释似乎过于简单。民族学能解释世界上每个故事的主题和叙述结构吗?显然不能。因此,除了民间故事的起源问题外,每个民间故事在某个历史时期内的生存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研究课题。讲故事是种娱乐,它们意味着将故事由一个人传向另一个人,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国家,其传播途径常采用书面形式,直至在整个区域广为流传,至今盛行不衰。

    从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大多数类型的民间故事已通过模仿民间传说主题的民谣和民间诗,在托斯卡纳产生和传播。民谣自身有着与民间故事不同的历史,但两者却也有共同的地方:民谣从民间故事中吸取主题,又进而改造了故事,使其主题符合自己的需要。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把民间故事搞得过份“中世纪化”。民族学认为必须将故事情节与产生它的浪漫背景区分开来。它使我们习惯于把城堡看成举行狩猎仪式的小屋,把公主看作奉献给龙的祭品以求得风调雨顺,将术士看作部族的男巫。此外,只要浏览一下任何忠实于口头传说的民间故事集,我们就能理解人们(即生活在十九世纪的人们,这些既不熟悉儿童读物的插图,也没听说过迪斯尼[32]的《白雪公主》)为何不能象在我们看来很自然的形象那样来看待民间故事。在这些故事中,描写往往过于简单,所用的词汇很一般化。意大利民间故事讲述的背景往往是宫殿,而不是城堡。它很少用王子或公主这样的词,而是把他们称作国王的儿子、女儿。超自然的怪物的名字,例如恶魔或女巫,则来自来地区古老的异教传说。它们的名字之所以无严格区分,不仅在于方言的多样性——例如,在皮埃蒙特,masca(女巫)一词在西西里成了mamma-draga(母龙);在罗马尼阿,omsalbadgb(野人)一词在波格利亚方言里则成了nanni-orcu(妖魔)——而且还有某种方言内部固有的混乱;例如在托斯卡纳方言中,mago(术士)和draga(龙)常常混淆,并可互换使用。

    然而,在流行故事里总充盈着强烈而持久的中世纪气息。它们不是讲述为赢得公主青睐而举行的比武,就是描述骑士的丰功伟绩或魔鬼以及被歪曲的宗教故事。因此,我们必须将民间故事和骑士史诗之间的渗透期,作为民间传说发展史中一个主要现象来研究,其中骑士史诗可能起源于哥特人的法兰西,它的影响通过民间史诗传入意大利。这种在阿普列尤斯时代受到古希腊神话熏陶的意大利多神文化,最终受到了中世纪封建和骑士制度和伦理和信仰的影响。

    在某个时候,这种混合又强烈地受到东方文化的种意象和变化的影响,这种影响是从意大利南部开始的。那时,意大利与回教徒和土耳其人的接触和争斗达到了高xdx潮。在我收集的无数航海故事中,读者会看到把世界区分为基督教和穆斯林两大部分的观点,在当时取代了以往民间故事出现的那种模糊的地理观念。民间故事表现主题常以不同性质的社会为外衣。在西方,封建意识占主导地位(尽管某些南方故事也带上了一些十九世纪英国勋爵的色彩),而在东方,阿拉丁或阿里巴巴[33]之类以命运为主题的中产阶级民间故事则占有绝对优势。

    在一些不多见的故事里,有这么一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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