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们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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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们的真面目 (第1/3页)

    爸爸快不行了。虽然刚刚得了GLP的大奖,但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黯淡。

    GLP就是“全球有序化工程”筹委会,新世纪的人类智囊团。他们要把世界变成逻辑的天堂,万物、活人、死人都像天使似地守规矩。GLP刚刚把“金轨道”奖章颁发给我父亲,因为他“凭其卓越的工作,攻克了大自然之无政府主义的又一坚固堡垒”。

    和我爸爸同时获奖的还有两个人。第一位是因为推演了一条公式,它能算出每个吻的价值,据说每个吻平均值五十块钱。另一位是基础物理学家,他宣布宇宙中的每一个生灵都有其注定的生命历程,能够逐一演算出来。是啊,整个宇宙都有序化了,哪一粒灰尘胆敢不按数学公式飘动,它就是反科学、大倒退。现在我们明白了吧,在GLP的理想世界里,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王,那就是“秩序”。形形色色的“公式”是它用来征讨四方的军队。

    和那些空口说白话的GLP红人比起来,我爸爸是真正的冲锋陷阵了。他并不是“有序化”的信徒,老头儿有自己的一套。他跟他的医院,是我们海市的骄傲。别的美容医生,至多从某处撕一块皮来补脸;他不,他能把人脸当橡皮泥捏(按照公式)。但他开的是妇产医院。

    爸爸真的快不行了,得了奖一点儿也不高兴——电脑早已推算出,他还能存活一百天,整整。它这么说,你就得信,所以我也不特别伤心,也不忙乱。既然都算好了么,“生死未卜”的不安感觉是不会再有了,而且一切后事都已由电脑安排妥当。爸爸也知道,他以后的日子就是在“等待”中度过。

    在第三十二天,我告诉他我要结婚。

    这一天是GLP规定的晴天,阳光明媚,爸爸躺在床上,和悦地欣赏着窗外景色。他还能看六十八天,其中有四十六个睛天,十五个阴雨天和七个风天。他去世那天,规定是“晴,气温十三度至二十一度,南风一到二级。”

    爸爸真的老了。就连他身上的烟味也已衰老,和我从小闻惯了的那种不一样。我心中忽地涌起一阵烟香,它似乎同时间本身一样,又古老又新鲜。

    “是吗?”爸爸和缓地说,“也该了,你不小了。”

    我抚摸他头发说:“我要让你早一点儿抱孙子。”

    他虚弱地笑道:“你逗我!你从小就会逗人笑。”

    我举着照片说:“没逗你,看她,看她!”

    爸爸抬起手道:“给我看看,给我!”

    那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标准的那种。GLP规定美貌以“海伦”为单位,拥有零点五海伦就是美人儿了。这一位大概有零点八吧,所以爸爸很满意,眯着眼睛一个劲儿端详。

    我凑近他,小声问:“你看,她是真的吗?”

    爸爸说:“你又傻了,这又看不出来。”他笑了。他什么都知道,这老头子!

    大概是二十四年前吧,对,我还没出世。爸爸单枪匹马来到海市,创立了这所妇产医院。他发明了一种婴儿美容术,好像是用激光射脑袋什么的,没有疤痕。孩子长大了就准是亚洲先生,或者欧洲小姐。于是全城的产妇都来了,还有周围城市的产妇,都到海市来找我爸。有的孩子等不及,抢先爬出来,哇哇地哭,那母亲就急忙喝令他回去,因为离电脑算定的出生时刻还有几分钟。

    ——从那以后,就不曾有过什么选美活动。

    “那有什么不好?大家都一样漂亮,还分什么真假。”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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