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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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峡之旅 (第1/3页)

    一九九六年夏,我和妻子在重庆上船,准备顺流而下游览长江三峡。

    明年,因为三峡大坝施工的缘故,就要大江截流了。而再过不久,整个三峡也将陷入一座漫长的水库。

    我们难以遏止一睹三峡逝去前它真实面目的**,这也是许多游客共同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长江上形成了“告别三峡旅游热”,传播媒体对此也予以广泛报道。

    其实,我本人倒多次途经三峡,只是我的妻子却一次未去。因此,这次出行多少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也是为了我久以蓄念的告别。

    这天清晨,我们在朝天门码头上船。从沙嘴看去,四周的山城笼罩在紫烟之中,像是要蒸腾而上的仙境。

    人实在是多,跳板晃得很凶。偶尔低头,见木板缝隙下疾奔的江水太黄,勾起儿时坐轮渡的记忆。

    我本人是重庆人。记得小时候,这段长江上是没有大桥的,要到江南岸舅舅家去,惟一的交通工具便是轮渡。

    乘坐轮渡是我每年最兴高采烈的时刻,因为船到江心,我可以和弟弟比赛着朝水中扔鹅卵石。

    而今,这一切童趣已不能复得了。

    正走神,手上的行李不小心被擦身而过的人碰掉了。这时,后边有人帮忙拾起来,递到我手中。

    我看到一张脸,吓了一跳,因为这张脸有半边是被火烧过的。

    我心一颤,犹如晴天听到一个响雷,并在这动人的长江边闻到了电线焦糊的气息。

    这个汉子,三四十岁年纪,朝我和妻子笑笑,抱了抱拳,大步超过我们上了船。

    此后我们在餐厅里还见他来着。他和一帮重庆汉子喝酒划拳。妻子是北方人,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有些害怕。

    我说,出门在外,尤其是川江之上,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

    的确我曾在川江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大部分像逝去的流星一样,不再与我相遇。他们的面容也如远看的江峰,不再清晰。

    其中,有的是姐姐的熟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我要单独乘船旅行时,她就托他们照顾我。

    姐姐长得很漂亮,而我外公在长航工作,他们认识很多跑水路的人。

    船员们也都看她面子。我往往以为他们中的一个将成为未来的姐夫,但末了却不是。

    姐姐最终找了一个知识分子,可见她早有心计。然而我正是从这些船员的身上初初领略了世间的人情世故。

    这些梦想着姐姐的水手们为我殷勤地送来船员伙食。他们从船上的图书室中借书给我看。他们帮助我逃票。有时,还给我讲他们的故事和经历。

    比如,有一位告诉我:船靠岸时是最危险的时刻。因为那水流在船与趸船之间改变了速度。

    这几乎成了我今后一生中处世的警句。

    然而这位有惊人之语的青年与其他船员一样,都没能被有惊人之美的姐姐看中。我现在想他们仅仅是被姐姐利用。而我早记不清他们的长相了。

    而姐姐脸上也出现了皱纹,变得十分的难看。

    这时,我便对姐姐泛起一种复杂的心情。许久,不是姐姐,而是我,仍有一种亏欠水手们的感觉。

    但姐姐和他现在的丈夫的确是在船上认识的。当时,那人讨好我和跟我说话的次数,远远多于跟姐姐。比如,他在船上悄悄问我:“你有没有看到过姐姐跟别的男人在一块?”

    我记得,当时,船正从壮美的瞿塘峡口驶出。而他,却问了这样的事。

    姐姐成了这个男人的老婆,使我好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若有所失。

    我正是怀着这些回忆前去三峡的。

    我已结婚三年,懂得了什么是往事如烟。

    不一时,船离开了重庆港,两江汇合处的半岛像一只锚一样被割断了,这把我的心又一下荡回到了童年。

    我想起了金竹寺的故事,那些居住在水底的神秘和尚。然而,这时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劳驾,有火吗?“那张火烧的脸又在一旁浮现。

    我忍住惊惧,借火给他。

    他给了我一支劣质香烟。他说他是重庆第七绵纺厂的工人。他和他的同伴要到长江中游的城市去找工作。他们的工厂已经破产……

    破产是今年很流行的名词。

    这时我们身处川江。水面尤如上坡。这其实是一种我独有的视觉错误,始于少年时代。

    文革时期的标语仍然在光秃的山壁上隐约可见。一些用马达驱动的木船在客轮边上驶来驶去,喧闹不已。

    川江使妻子在甲板上跳跃。这个北方平原长大的姑娘从没乘过江船。豪爽的她亦因此变得如我们家乡姑娘般温柔贤惠,一刻也不敢离开我。

    而对于我来说,这久违的景色,多少引起了我的伤感。

    少年时代,我曾经多次梦想过在这梦幻般的长江上航行时,身边有一位红颜知己。这直到今天才成为现实。

    然而,我也感到,并没有当初设想的那种强烈兴味。

    这使我觉得自己不再年少了。

    我是在长江上情窦初开的。读中学的时候,我在长江上航行,对于自己的衣着已开始注意。我总希望在甲板上遇上一个能与我终身相伴的女孩,这正如书中的浪漫故事。

    据说一位著名诗人便是在旅程中巧结良缘的。

    高中一年级时,我乘船从武汉回重庆。同舱有两个女孩,长得健康活泼。一位十八岁,一位二十三岁。

    “你是否去上大学?“其中一个问我。

    我非常惭愧,也非常悔恨。

    “看他的样子,将来一定会被老婆管得很严吧?“她们窃笑着悄悄耳语。

    船靠巫山,我们一道下船进城。她们硬要在这小县城中购买什么衣服。等我们回到码头时,船已经鸣笛启航了。我跑得快,从船尾处跃上了甲板,而她们则落在了巫山。

    我默默地站在船尾看着她们呼唤我的名字。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悉心照看着她们的行李,想像着她们留在床铺上的气息。我让熟识的船员帮忙把行李送到她们要去的万县。

    我在行李中留了一封信,倾吐了我的思念。而我也分不清是针对谁了。她们在我心中,幻化成了一个人。

    没料十天后,她们竟找到重庆我的家来了。她们对我照看了她们的行李感激不尽。后来我和其中一位通了半年的信。她们是湖北人。

    “还交上了一位女朋友!“外公用嘲笑的口吻对我说。

    但她没多少文化。当最后意识到这种想法和行为的幼稚时,我脸红了。

    我拚命考上了大学。在大学中,我交上了正式的女友,是我的同乡。

    一九**年夏天,我帮她买了船票,把她送上回家的船。我则准备留在校中,因为校方并没有宣布放假。

    “真想跟你一道回去。“送别时,她说,用一块小手绢揩去我脸上的汗水。

    “你先回吧。我随后来找你。“但这一去,她便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现在回想起与她的结交,我羞愧难当。

    我最近一次航行三峡是在一九九二年夏天。当时我和一位男同事暗恋着两位女同事。然而她们均已结婚。

    我和这位男同事撺掇她们一块去旅游。她们竟痛快地答应了。这出乎我们的意料。

    然而真的人在旅途时,我们却胆小起来。除了把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外,关键的,却不敢表白。

    我们在甲板上观赏风景,在船舱里打扑克,嘻嘻哈哈便把时间度过了。

    但她们到底出自什么考虑,要和我们一道旅行呢?这至今不得而知。

    “哇,看这张牌,是谁要交桃花运了!“一次,她们中的一个——我喜欢的那个——指着打出的一张皇后说。现在想起来,是不是有一些挑逗的意味?

    还有一次,当夜色降临后,在栏杆边上,她谈到了寂寞。

    “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我把所有的电器都打开……“我的心蹦跳起来,却畏惧地没有顺她的话往下说。

    这时,她的同伴孤单地站在甲板另一边。她便说:“她真可怜。让她过来跟我们在一起吧。”然后我又把那个男同事叫了出来。

    我们又嘻嘻哈哈起来。

    船过三峡了。她们很失望,吵嚷着景色不过如此。我和同事默默坐着。

    那次是我惟一一次在宜昌下的船。然后我们去了神农架。我们玩得开心和劳累,忘了其它。回到北京后才又感到失落。

    一年后,她与她丈夫将去美国。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便有意避开她了。在最后一次遇上她时,她说:“你这段时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走后,我与她的那位同伴倒是经常相遇。我们没有再谈到三峡。只是在今年,正当我和妻子筹划去三峡时,我在地铁口碰上她,她说:“某某明年初就要回来……”

    然而,我终究与现在的妻子结了婚,这完全是天意吗?

    那个火烧脸,他的老婆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忽然想到。

    而在长江上,事件和情感是会有终了的么?

    江面浑黄,船似乎在泥水中跋涉,有时也犁开造纸厂排出的大片白色泡沫。

    妻子开始显露惊异,称她以为长江比之黄河,应是如何如何。

    我告诉她,每年洪水都带来大量的泥沙,使长江呈现这种凝重的色彩。认为长江至清,那是大谬。

    然而正是这种厚积薄发,使长江成为一条让人猝不及防的江。

    我告诉妻子,有一年涨大水,在葛洲坝船闸中,浮着一层层尸体。有关部门于是派人打捞。打捞工站得高高的,观者如一尊尊神像,背对太阳而面目模糊。

    捞一具尸体的报酬是十元钱。这吸引了当地很多民工。

    然而,听了我的讲述,妻子像婴孩一样睁大眼睛,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我接着讲,还有一次,江上浮着一具绿色的尸体,像商店里卖的玩具娃娃一样,就在左舷,一刹那就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尸体的流速竟然那么快,像是死掉的人受到附体灵魂的支配。

    听到惊叫声走出舱来看的人,都失望地没能看到这具浮尸。

    长江的凶险可见一斑。而今年的洪水据说很大,来之前我们还在报上看见如下的消息:受近日长江流域部分地区连续大到暴雨的影响,长江支流沅江、资水发生大洪水;洞庭湖、鄱阳湖水位持续上涨;长江中下游干流普遍超过警戒水位。据湖南省提供的情况,从7月8日至15日,全省共有12个地市56个县(市)受灾。

    为支援湖南抗洪救灾,国家防总已紧急调运500条橡皮舟、3000件救生衣、2000只救生圈等抢险救灾物资到湖南。总参派出6架飞机支援地方抗洪救灾。

    “不会出什么事吧?“较少出远门的妻子担心地问我。

    “不会。“我肯定地说。

    重庆城在船尾消失了。江面对于一般人来讲变得索然无味。我们便往船舱走回去。

    在经过一个舱室时,见火烧脸和他的同伴在打扑克,这时正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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