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敬女神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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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敬女神而远之 (第1/3页)

    1

    “‘和平’等于是‘无聊’的同位语。”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甘于平凡者始能希求和平。”

    同时也有这句话。不过这些深入浅出的俗谚,对于一开始就无心追求和平的人来说,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唉……好无聊喔……,怎么都没有发生什么血腥惨案呢?”

    一双美腿大剌剌地摆在桌上,跟和平主义挑衅的正是我的上司。我语气冷淡地答道:“你前不久才一口气让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同时下台一鞠躬,还有什么好无聊的?再不适可而止,老天爷会生气的。”

    我的名字叫泉田准一郎,是隶属警视厅刑事部的三十三岁警部补,平时没有什么信仰,不过看到上司丝毫不把神明放在眼里的行为,就忍不住想说句陈腐的挖苦话。

    “泉田,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说那两个会下台都是我害的。”

    “你想否认吗?”

    “当然,根本就跟我无关,完全是那两个的危机管理能力不足,才会落到这种下场。总之他们平安无事退休,还能领到退休金跟养老费,就该庆幸了,要是再抱怨,小心遭到报应!”

    遭到老天报应还说得过去,可是遭到凉子报应,想必会成为署长与总监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结吧!

    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警视,人称她为“驱魔娘娘”,意思是“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论容貌、才能、经历、财力,任何一项都完美无缺,兴趣是虐待上司、小事闹成大事、把烂摊子丢给别人善后。堪称警视厅有史以来最棘手的与其说是麻烦制造者,还不如说是麻烦发明者。由于握有众多上级长官的各种把柄,加上她解决了多起离奇事件,立下不少实际成绩,所以没有人敢叫她走路。

    此时内线电话响起,我接到柜台的通知,说凉子有访客。

    二分钟后,访客出现了。

    自从成为凉子的部下之后,不知怎么搞的,总觉得我见到美女的机会增加了。

    眼前是一位清秀的年轻少妇型美女,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紧跟在后方的应该是妹妹吧,因为她比正前方的女性稍微年轻一些,两人鼻子与下颌的轮廓十分神似。

    “这是我们的名片。”

    我接过通来的名片一看,只见上头写着:“花冈天海”、“花冈空海”。

    “天海(译注:tennkai,日本江户时期天台宗的僧侣1536-1643)与空海(译注:kuukai,日本平安初期的僧侣,774-835)?”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位和尚同时复活了吗?事实上并非如此。

    花冈天海的职业是“花艺造型师”,空海则是“国际保险顾问”,两者皆与佛教无关。

    “我名叫天海(tennmi),舍妹名叫空海(kuumi)。”

    这种念法似乎有点牵强,不过在这种场合下轮不到我批评别人。

    “二位有何贵干?”

    姊姊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想见凉子小姐,有事与她相谈。”

    “你说的凉子小姐,指的是药师寺警视吧?”

    我刻意重覆确认,主要是因为“凉子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的答案自然是yes,我走入凉子的办公室代为传达她们的来意。

    约经过三十分钟,花冈姊妹告辞,接着换成我被叫进凉子的办公室。

    “抱歉,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好像出事了。”

    花冈姊妹之中,天海是凉子的朋友,而她的妹妹,也就是空海的男朋友据说突然离奇失踪。

    “可以请教花冈天海是你的什么人吗?”

    “我老爸的情妇。”

    “老爸……就是你的父亲吗?”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母亲喊作老爸吧。”

    我将记忆重新倒带,凉子的父亲药师寺弘毅过去普经是警政署的高级官员,现在则是大型企业jaces的总裁,拥有一千亿资产、年收入高达二十亿日圆,反正对我来说是毫无实际感的数字,总之此人是名符其实的资本家。

    药师寺弘毅的妻子,也就是凉子的母亲十年前就已经去世,因此现在即使弘毅有了情妇也算不上外遇,这叫做成人的交往。

    药师寺目前出差到纽约去了,之所以没有把情妇带在身边,大概是打算到了当地再临时招募一个吧——以上来自他女儿尖酸刻薄的推测。

    “因为天海只负责星期二。”

    “负责?”

    我一时无法理解话中的含意。

    “我老爸有五个爱人,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个人工作一天,星期六和星期日放假,我的父亲还真是道德的敌人。”

    “令尊大人今年贵庚?”

    “应该已经六十了吧,如果户籍资料没有作假的话:不过如果是我老爸,就很难保证了。”

    六十岁有五名情妇,这该说是可喜可贺还是老当益壮?我心血来潮,随口说了一个无聊的笑话:“那么妹妹是星期四啰?”

    “错,是星期三。”

    “耶……!?”

    “开玩笑的啦!妹妹空海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脚踏两条船。姑且不论有几条船,一个是没没无闻的画家、一个是没没无闻的舞台演员,两人都自称是天才,把自己无法成名的理由全归罪于世人太愚笨了。”

    凉子以万般不屑的语气啐道:“就是有这种人,在艺术创作方面一无是处,把自己缺乏生活能力加以美化的才能倒是绰绰有余。”

    凉子在批评别人的时候说好听点是不懂得修饰,说难听点就是不给面子。此时她又把原本放在地板的双腿举到桌面。

    “可是就是有女人会看上这种人,明明外貌跟脑筋都不错,怎么会被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给骗了呃?结果你看,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成了嫌疑犯。”

    我也赞同凉子这番话的前半段“为什么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却总是受到才能出众的女性青睐呢?”,关于这个疑问我不晓得纳闷过多少次,不过男人这种生物就是永远也想不透自己不受欢迎跟别人受欢迎的理由。

    “总之先到所属辖区走一趟,记得是自由之丘分局。”

    “下落不明的是哪一个?”

    “当画家的那个。”

    这位名叫长谷川三千男的三十五岁男子离奇失踪,而且还留下了身上的衣服。

    以画家为业的长谷川毕业于知名美术大学已将近十年,但却毫无出人头地的迹象,因而打算改行从事插画工作。据他说:“画几张插图难不倒我,很快就会赚大钱”。

    用嘴巴说自然容易,而且这种说法对插画家们也是相当失礼的。不过还是有些游戏公司找上他绘制以怪物、魔法师为主轴的电玩游戏包装封面插画。事实上这些机会都是花冈空海替他谈成的,可是为了不伤害男朋友的自尊心,她一直对这件事保密。

    “不能自力更生还谈什么自尊心。”

    要是被凉子知道了,一定会大加嘲笑一番。总之,长谷川窝在他称为工作室的简陋公寓小房间里开始了他的工作。

    事情就发生在昨日,空海的另一位男朋友,也就是舞台演员鸟井星志前去造访长谷川。鸟井也是一直无法在舞**挑大梁,因而有意改行从事配音员。长谷川与鸟井从以前就一直不和。这也难怪,两人之间夹着一名女性,而且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如果这两个男人交情不错反而让人觉得很诡异。

    更何况这两人都不成器,只有仰赖女朋友的经济能力吃软饭,想当然而会相互轻视对方,同时也担心会被女朋友抛弃。

    据说,鸟井之所以到长谷川的公寓,是因为他跟长谷川在电话里发生口角,当时长谷川带着酒意,以骄傲自满的语气宣布:“我就要赚大钱了,我一定会成功的,空海是我的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怜啊,你就要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了!”

    被奚落得狗血淋头的鸟井气得想痛殴长谷川一顿,于是火速冲到情敌的公寓。

    鸟井的住处位于自黑区的自由之丘,自由之丘是高级住宅区,不过那里同时也有便宜的公寓零星分布着,所以长谷川自称是“住在自由之丘的画家”以示炫耀。

    鸟井大敲长谷川的住处房门。

    “谁?”

    “我是鸟井,快开门!”

    “吵死人了,快回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开门!”

    “我没话跟你说,你快回去,不然我就叫警察……”

    本来想报警的长谷川声音突然中断,紧接着传来粗重紊乱的呼吸声,然后就是难以形容的惨叫响遍整栋公寓。

    鸟井惊惶失措地想逃离现场,不料一脚踩空跌下楼梯,公寓的住户通知了警察,巡逻警车的响笛声逐渐接近……

    2

    凉子与我搭乘私人巡逻警车前往自由之丘分局,这么做本来是想低调行事,但全黑的积架跑车反而引人注目。当然这是凉子名下的车子,论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手握方向盘、哼着歌曲的当然就是凉子,她的“驾驶哲学”我再清楚不过了,因此我全身僵硬地坐在副驾驶座,同时不忘叮咛上司几句:“你可得克制一点,这里不是我们的管区,要抓人就必须申请拘票,千万不要扯自由之丘分局的后腿。”

    “要抓人的确需要拘票,不过……”

    “不过?”

    “枪毙歹徒就不需要杀人许可证了,所以我不打算活捉,直接毙了犯人就行了。”

    “你以为你的歪理行得通吗?”

    “少啰嗉!本姑娘想怎么做,所有道理都得问一边去!”

    我不再多做反驳,因为我视线的余光瞄到了道理正畏畏缩缩地躲避起来。

    光是想像事态会如何发展就令人不禁打起哆嗦。车外是晴朗无云的晚秋天气,不久或许会刮起人工暴风雪也说不一定。只希望这次事件能够发挥让凉子消磨时间的作用,要是让她期待落空,凉子心情一定会变得更差。

    “天海跟我老爸之间的关系已经维持了有三年左右,她是相当着名的花艺造型师。”

    在一路行驶的车内,凉子聊起她那艳福不浅的父亲。

    “我老爸讨厌除了当情妇以外没有其它才能的女人,他喜欢的是独当一面,只需在必要时给予援助的女人,所以他的每个情妇都相当独立,不是开店就是拥有个人工作室。”

    “他可真挑剔。”

    就是因为这样,好女人往往不会与年轻男人为伍。原本我以为自己身边有了一个,结果还是抛弃不能理解女人减肥心情的男朋友,远走南半球。

    想着想着,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为了驱走难过的回忆,我只有继续瞎聊。

    “这么说来,这些情妇的店面或个人工作室就成了jaces的情报收集基地啰?”

    “没错,你怎么知道?”

    “……我是说笑的。”

    “这种程度的玩笑是比不过我老爸的。把人间最恶质的玩笑磨成粉,加入名为不合常理的水予以搅拌,再放进地狱的炉灶烘烤,成品就是我老爸。”

    女儿可以这么形容亲生父亲吗?

    “是这样吗?不管怎么说,我并无意赢过令尊大人,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与我无关。”

    我想藉这句话打住话题,不知为何凉子却认真起来。

    “你现在就说这种话那以后该怎么办!?随便你用什么手段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把我老爸逼到走投无路让他投降。”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一开始就示弱的话,到时就不知道我那盛气凌人的老爸会存心出什么难题找碴,所以你要下定决心,使出比敌人更阴险毒辣的手段,彻底击垮对方,让他永远无法卷土重来,明白吗!?”

    “我要下定什么决心啊?如果令尊大人真是那么危险的人物,那我连想都不想接近他,请你不要牵连自己的部属卷进家庭内部的霸权斗争!”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凉子顿时噤声不语,接着一个仿佛大梦初醒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才挤出略显扫兴的语气:“算了,今天就先解决天海的事情吧。”

    抵达自由之丘分局,把黑色积架留在停车场,我们便走进建筑物内,这是一楝保存着浓厚昭和时代(译注:日本昭和天皇年号,1926-1989。)色彩、老旧又平阪的建筑。

    站在正门的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员看见凉子立刻张大眼睛跟嘴巴,显得手足无措,甚至忘了询问对方来意。凉子则坦荡荡地通过他的前方,率领我快步走上阶梯,她与这个分局的搜查课还算有点熟,因为双方曾经共同处理过一个案子。当时凉子目中无人、恣意妄为的做事态度,让所有刑事在颜面扫地的状况下解决案件,直到现在,她仍然是不受欢迎的人物。

    所有刑事一见到凉子出现都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走上前,毫无创意地冷嘲热讽:“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不知尊贵的总厅参事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这点程度的挖苦,在凉子白玉般的肌肤上根本连最轻微的刮伤也做不到。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你们这个肮脏的狗窝,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全是便宜香烟味跟拉面这种穷酸的社会派恶臭味,是昭和时代的遗物吧,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许多案件悬而未决?”

    所有刑事闻言,脸部肌肉顿时转为僵硬。我则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拜托旧识阪田警部补代为联络。

    正要走出搜查课的房门之际,后方传来一个刻意提高分贝的声音打在我的背上。

    “哼!对career逢迎谄媚的叛徒!”

    这种无端的批评我已经听了太多次,我停下脚步,想回过头反驳但想想还是选择放弃,因为我很能体会noncareer在面对career时的心情。

    所以我准备不予理会,岂料我的上司竟把微风变成暴风。只见凉子走到一半又特地折回来,高跟鞋鞋跟猛力在地板敲出声响。

    “喂!你们这群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窝囊废有什么好神气的!泉田对我尽忠不是向career逢迎诌媚,他是自愿服从我个人,你们给我记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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