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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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第1/3页)

    娜乌默克蕾博的病历本

    事实证明阿夫塞的确是个挑战。他的思想十分出色,但他告诉我,经过交谈治疗后,他的噩梦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他所描述的梦境非常恐怖,充斥着血腥与死亡。但不同的梦境之间又毫无关联,没有共同的主题。惟一反复出现的是一只盘旋在画面里的紫色翼指的形象。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个种类的翼指长着紫色的翅膀,但等我一有时间就会去查实一下这个问题。

    我今天又收到了一封阿纳科德寄来的信,他正在布德司卡旅行。信中,他又嘲笑了我的理论。梦境是没有意义的,他说,那只是疲惫的大脑进行的随意活动,何必在意呢。阿纳科德是个笨蛋;他一开始还信誓旦旦地要做一名好学生,而今却否定了我的研究成果。真是比阿夫塞还瞎得厉害。只要我能解开阿夫塞梦境中的象征意义,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另外,我最近还注意到一个有趣的反应。以前在其他病人身上也出现过一丝迹象,但这次却明白无误:阿夫塞没将我当作默克蕾博,而是将我当成了他从前的老师萨理德,并据此作出习惯性的回应,或用他习惯采用的方式来回应我,就好像在将他对萨理德的感情转嫁到我身上一样。

    下次会面我要试试用一些不同的方法,一些我一直回避的方法。如果他一直压抑的对萨理德的感情都如此强烈,那我有个预感:他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还要更加强烈。

    默克蕾博这次坐在了阿夫塞上风处的一块石头上,而不再坐在下风处。

    你换了座位。阿夫塞粗鲁地说。

    别管它。默克蕾博说,这并不重要。

    我倒觉得一切都很重要。阿夫塞说。近来,他总是从一开始交谈就显得十分焦虑,无疑是受到了长期以来的睡眠问题的困扰,你不止一次地重复说过,一举一动都很重要。

    默克蕾博没去理会他,我今天想跟你聊聊你生命中的另外一段关系,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讨论过它。

    阿夫塞叹了口气,嗯,有一次楚图勒尔省有个人帮助我过马路。在此期间,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对方打死。

    我想提到的是更亲密的家人。默克蕾博耐心地说,我指的是娜娃托。

    提她干什么?阿夫塞满腹疑虑地问。

    嗯,她曾在你生命中多次与你共患难,而且你是同她一起发现世界终将毁灭的真相的。

    是的。

    她也是你的孩子们的母亲。

    从生物学上讲,是的。孩子们从生物学角度讲也都是我的孩子。当然了,所有的孩子都是部族的孩子。

    当然了,默克蕾博说,当然了。给我讲讲你同娜娃托的关系吧。

    我们经常见到对方,大概每隔五十来天见一次吧。那是她在弗拉图勒尔省的飞船上工作的间隙。我很珍惜我俩共度的时光。阿夫塞抬起头,说,今天有云吗?天气好暖和。

    有几片云。默克蕾博说,一般天上都有云。

    我想是的。

    在你跟娜娃托的关系里有阴云吗?

    看在上帝的蛋的份上,默克蕾博,你还真有作比喻的天斌。阿夫塞磕了磕牙,仿佛之前的坏心情慢慢烟消云散了,但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我们的关系中没有阴云。阿夫塞低声说,其实,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当我们第一次见面后,临别的那天早上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用传统的那句见到你很荣幸作为告别,她回答说我一直很珍惜最后这句话,默克蕾博我也一样,阿夫塞。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片光明,没有任何阴影。

    很美的句子。默克蕾博说。

    是啊,阿夫塞平静地说,是很美。她也很美,默克蕾博。她是个能让人感到愉快的人。我这一生中没有多少快乐,但和她的关系却是我快乐的一个根源。实际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我想忘记白天的烦恼入睡的时候,我总是让自己想起她的脸庞,她美丽的脸庞,就像若干千日前我初见她时的模样。娜娃托的脸庞是这世上最能安抚我的形象。

    默克蕾博将爪子伸进墨水瓶,说:她比你年长。

    大我几千日。当然,这无关紧要;这只是我们目前寿命的很小一部分,不会造成什么差别。但当年我们在杰尔博部族相遇的时候,遇见一位年长些的女性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她当时早已经历过了成长仪式。他稍稍顿了一下,但我想有一个仪式是我俩共同经历的。

    你指的是性。默克蕾博说。

    阿夫塞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是的,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想她也一样。我是说,她是比我要大,但还差一点儿才满十八千日整整一年那是正常情况下女性第一次进入发情期的年龄。阿夫塞满足地叹了口气,那些激素的气味,默克蕾博,那些美妙的激素气味,我觉得现在几乎都能嗅得到。

    毫无疑问。默克蕾博假装严肃地说。

    我真的很喜欢娜娃托,阿夫塞说,她是如此冰雪聪明,讨人喜欢。她使整件事就像,就像,哦,我不知道,就像我们完全没有地盘争斗的本能。我不是说她在距离上接近了我,大家保持一段距离会比较轻松,也不会心存戒备。地盘争斗本能肯定是存在的,但一直处于潜伏状态。我没有哎,这是个你感兴趣的地方我没有下意识地感觉到它。阿夫塞磕了磕牙,那是一段惬意的关系。

    默克蕾博曾发出一串不置可否的声音,包括咕浓声、牙齿碰撞的声音和爪子轻敲岩石的声音为的是向她失明的病人表示,她仍在聆听。这次,她微微抬起尾巴在岩石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你跟我的关系,默克蕾博,也可以是轻松愉快的。阿夫塞说,我知道不是一直如此,但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当我们谈论内心深处时想法而抛开观察或嘲弄,只有温柔的聆听和接受时,就让我想起同娜娃托共度的时光。你是个不错的人,默克蕾博。

    谢谢你。

    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太了解你。阿夫塞说,你多大了?

    这有区别吗?

    噢,我不知道。呃或许这么说不太恰当,我不知道也许哪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散散步什么的,就我们俩。同平时的交谈治疗毫无关系,你明白吗?只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更加了解对方的机会。

    也许吧。默克蕾博说。好一会儿,她都只是静静地让风从她身上吹过,再吹向阿夫塞,你跟娜娃托的关系中有没有让你不舒服的时候?

    没有,虽然我离开杰尔博部族向她告别时有些难过。我当时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你们后来又见面了。

    这回,尖酸刻薄的阿夫塞又回来了,不,其实并没有。在那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少,但我却再也没见过她。

    那当然。默克蕾博说,请原谅我。说说你们的重逢吧。

    那是在戴西特尔号上。中央广场发生了暴动,大地在摇晃,齐马尔火山爆发了,我受了重伤。鲍尔坎杜尔救了我的命,将我安全送到了戴西特尔号上。

    你在那里同娜娃托重逢了。

    是的,我还知道我跟她有了八个孩子。其实当时有一段时间很糟糕。我精疲力竭地躺在甲板上,孩子们在我身上攀爬。那时真美妙,的确十分美妙。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中的七个必须得死。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撕心裂肺的时刻,我遇见了他们,却意识到其中七个将被血祭司杀掉。

    但娜娃托很快向你解释说血祭司不会碰你的孩子们,他们认为你就是那个人而为你破了例。

    是的。那是我惟一一次为那个荒唐的头衔感到高兴。因为我是那个人,他们就可以活下来。

    如果你跟娜娃托的孩子们不被赦免,其中七个将被杀掉,那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不愿意多想。阿夫塞说。

    假如呢,默克蕾博问,你会有什么感觉?

    长长的停顿。当时她很快就做出了解释,我没时间多想。但今天今天,我不知道。我当时是个非常单纯的年轻人,默克蕾博。在第一次遇见娜娃托之后,我曾回卡罗部族拜访老友,当年的育婴堂妈妈老卡特朱勒还为此取笑过我。我之前并不知道多余的婴儿们会怎么样。我了解设立血祭司的必要性,但如果娜娃托把孩子的事告诉我,为的是让我们对每一个孩子都有有印象,然后再告诉我其中七个要被杀掉,那我会恨血祭司的。我还会恨她。

    很抱歉让你难过了,默克蕾博说,给我点儿时间看看笔记。放轻松点儿,阿夫塞。默克蕾博沉默了一会儿,翻动着纸页。轻柔的风继续吹着。

    过了一会儿,阿夫塞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棒,默克蕾博。你的头脑非常敏锐。

    谢谢。

    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他顿了一下,我是说我和娜娃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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