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2/3页)

哈迪的事一直在他们心中萦绕不去:失明,却又能够看见。这件事再一次显示了他的神力。根据他们的法律,盲人应该遗弃在沙漠里,将他身体内的水分交给夏胡露。可是,没有眼睛的穆哈迪却偏偏能看见。另外,他们也不喜欢这些建筑,在这种房子里面,他们觉得自己脆弱不堪,随时可能遭到攻击。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岩洞,他们或许能放松些但不是在这儿,和等在里面的这个没有眼睛却能看见一切的穆哈迪在一起,他们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安全感。

    她转身朝下面走,准备参加会议,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被她放在门边桌子上的一封信:母亲最近一封来信。尽管卡拉丹星球因为是保罗的出生地而备受尊敬,可杰西卡夫人仍然拒绝使该星球成为众人的朝圣之地。

    无疑,我的儿子是一个划时代的人物。她写道,可我不想使这一点成为暴民们入侵的借口。

    阿丽亚摸了摸这封信,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在与母亲互动。这张纸曾经放在母亲的手中。信,真是古老的通讯形式,但却有一种任何录制品无法取代的私人意味。这封信是用亚崔迪家族的战时密码写的,其保密性几乎万无一失。

    和以往一样,一想到母亲,阿丽亚的内心便是一片混沌。香料的调换作用混淆了母亲和女儿的灵魂,使她不时把保罗想成是自己生养的儿子,把父亲想成自己的爱侣。无数可能的人和物宛如幽灵幻影,在她的头脑里狂舞。阿丽亚一边走下坡道,一边回想着这封信的内容。她那些勇猛的女卫兵正在接待室里等着她。

    你们制造了一个致命的悖论。杰西卡写道,政府不能既是宗教的,同时又独断专行。宗教体验有自发性,法律却要压制这种自发性。而没有法律,政府就无法统治。你们的法律最终注定会取代道德,取代良心,甚至取代你们认为可以用于统洽的宗教。宗教仪式一定来源于对神明的赞美和渴望,并且从中锤炼出道德感。而另一方面,政府是一个世俗组织,疑虑、问题和争执是它不可避免的组成部分。我相信,总有一天,仪式会取代信仰,象征符号会取代道德。

    接待室传来香料咖啡的味道。见她进来,四名身穿绿色值班长袍的卫兵转身立正敬礼。她们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坚定有力的步伐中透出青春的力量,警惕的眼睛搜索着麻烦的迹象。她们脸上的表情不是敬畏,而是狂热,浑身上下透露出弗瑞曼人的暴力本性:即使随意杀人也没有半分内疚之感。

    在这方面,我是一个异类,阿丽亚想。即使没有杀人的嗜好,亚崔迪家族的声名也已经够糟糕的了。

    她下楼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当她走进下面大厅的时候,一个等在那儿的听差飞奔出去,召集外面的卫队。大厅没有窗户,非常幽暗,仅靠几盏灯光微弱的球形灯照明。房间尽头通往阅兵场的门猛地打开,一束耀眼的日光射了进来。阳光中,一队士兵押着柯巴走进视野。

    史帝加在哪儿?阿丽亚问道。

    已经在里面了。一个女卫兵说。

    阿丽亚领头走进气度不凡的会议室。这是皇宫里几间用以炫耀的接见大厅之一。大厅一面是高高的楼座,放着一排排软椅。楼座对面是被橘红色帷慢遮住的落地长窗,只有一扇没被遮住,明亮的阳光从这里泼洒进来。窗外是一片宽敞的空地,有一个花园,还有喷泉。在她右边快到房间尽头的地方立着一个讲台,上面孤零零放着一张巨大的座椅。

    阿丽亚朝椅子走去,眼睛来回扫视了一下,看到楼座上挤满了耐布。

    楼座下的空地上挤满皇室卫兵,史帝加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时时轻声说句什么,发布一句命令,完全没有看见阿丽亚进来了的表示。

    柯巴被带了进来,坐在一张低矮的桌子旁。桌子在讲台下面,桌旁的地板上放着座垫。尽管衣饰华丽,颂词作者现在却只是一个阴郁而倦怠的老人,蜷缩在用来抵御屋外寒风的长袍里。两个押解卫兵站在他身后。

    阿丽亚坐下,史帝加也来到讲台边。

    穆哈迪在哪儿?他问。

    我哥哥委派我以圣母的身份主持会议。阿丽亚说。

    听到这话,楼座里的耐布开始高声抗议。

    安静!阿丽亚命令道。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她说,当事件重大、生死攸关时,可以由圣母主持会议。弗瑞曼法律难道不是这样说的吗?

    她的声音回荡在会场里,耐布们彻底安静了。可阿丽亚愤怒的目光仍旧注视着那一排排脸庞。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他们的名字,准备在国务会议上谈谈这些人:霍巴斯,雷杰芬雷,塔斯敏,萨杰德,尤布,勒格这些名字都跟沙丘星的某个部分相关:尤布穴地,塔斯敏水槽,霍巴斯隘口

    她把视线转向柯巴。

    柯巴发现她望着自己,于是抬起头,说:我抗议,我是无辜的。

    史帝加,宣读起诉书。阿丽亚说。

    史帝加取出一个棕色的香料纸卷轴,向前跨了一步。他开始宣读,声音郑重庄严,起诉的字句斩钉截铁,充满正义:

    和反叛者密谋毁灭我们的皇帝陛下;秘密会见帝国的各种反叛势力

    柯巴不断摇头,脸上带着痛苦而愤怒的表情。

    阿丽亚凝神静气地听着,下巴支在左拳头上,头也歪在左边另一只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她不再关心接下来的程序,心中的不安之感已经压倒了程序、仪式方面的事。

    古老的传统支撑着军团和各处的弗瑞曼人根据法律,用暴力对付暴力帝国臣民至尊无上的统治者剥夺你的一切权利

    一派胡言乱语,她想。胡言乱语!一切都是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史帝加已经接近尾声:因此,特此提交该案件,以供裁决。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然后,柯巴向前一倾身,双手紧紧抓住膝盖,青筋暴绽的脖子向上伸着,全身像准备跳跃似的。他开始说话,从他的牙齿之间,能看到他舌头的动作。

    没有任何证言和事实证明我背叛了我的弗瑞曼誓约!我要求与我的原告当面对质!

    简单而有力的反驳,阿丽亚想。

    她看得出来,这句话对耐布们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了解柯巴,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为了成为耐布,他早已证明自己兼具弗瑞曼人的勇气和谨慎。柯巴,不是最杰出,但是可靠;其能力也许不足以指导战争,但却完全可以充任后勤官员;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人,却拥有古老的弗瑞曼美德,将部族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

    从保罗嘴里,她知道了奥塞姆临终时所说的那些痛心疾首的话。这时,这些话在阿丽亚脑海中闪过。她看了看楼座。这些人中,每一个都可能将心比心,将自己置于柯巴所处的位置其中有些确实大有成为阶下囚的可能。就算是完全清白的耐布,也和那些不那么清白的耐布同样危险。柯巴也感觉到了耐布们的情绪。谁指控我?他质问道,我是弗瑞曼人,有权知道我的原告是谁。

    也许是你指控你自己。阿丽亚说。

    柯巴一时不及掩饰,脸上霎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对于神秘未知事物的惊恐。每个人都读到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明白其原因:阿丽亚竟然亲自指控,也就是说,她利用自己的神力,从汝赫世界,那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神秘世界中得到了证据。

    我们的敌人中有弗瑞曼人加盟。阿丽亚继续道,捕水器被破坏了,暗渠被炸毁了,作物被毒死了,还发生了盗抢蓄水的事件

    现在他们还从沙漠中偷了一条沙虫,把它带到了另一颗星球!

    在场的人十分熟悉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穆哈迪。保罗从大厅门口走了进来,卫兵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他走到阿丽亚旁边。加妮陪着他,但并不参与争论。

    陛下。史帝加说,不忍心看保罗的脸。

    保罗空空的眼窝对准楼座方向,然后转向柯巴,怎么了,柯巴?不说点颂词了?

    楼座里响起一片交头接耳声,越来越响,能断断续续地听出只言片语:对瞎子的法律弗瑞曼传统遗弃在沙漠里谁破坏

    谁说我是瞎子?保罗问道。他把脸转向楼座,你,雷杰芬雷?我看见你今天穿了件金色的长袍,里面是蓝色的衬衣,还沾有街上的灰尘。你总是不爱干净。

    雷杰芬雷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抵挡邪魔的手势。

    把那几根手指头对准你自己吧!保罗喝道,我们知道邪恶在哪儿!他又转向柯巴,你脸上有犯罪的表情,柯巴。

    不是我的罪过!我也许和罪案有联系,可没有声音突然中断,他恐惧地朝楼座方向望去。

    在保罗的暗示下,阿丽亚站起身来,从讲台走了下来,走到柯巴桌边,离他不足一米,默默地逼视着他。

    柯巴在眼神的重压下退缩了。他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朝楼座那儿投去焦虑的一瞥。

    你在那儿找谁?保罗问。

    你看不见!柯巴冲口而出。

    保罗强忍住一瞬间涌出的对柯巴的怜悯之情。自己的幻象紧紧抓住了这个人,就像抓住现实的一个个瞬间。他与罪案有关,但仅此而已。

    我不用眼睛也能看见你。保罗说。他开始描述柯巴,描述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阵痉挛,投向楼座的每一个惊恐、恳求的眼神。

    柯巴绝望了。

    阿丽亚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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