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约佳期

    第十章 暗约佳期 (第2/3页)

子在旁边看,用不着问他怎么样了!”



    小姐道:“好红娘,你就讲给我听吧!求求你好么!”



    红娘道:“小姐,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讲给你听吧。我去看张相公时,真吓了我一大跳。几天不见,就变成那副样子了。”



    小姐听了,非常着急,说道:“他,他变得怎样了?”



    红娘道:“我看他病骨支离,神思倦怠,形容憔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实在难看。”



    小姐忙问道:“他是怎么得病的?”



    红娘道:“我问他,他说道自从婚约被赖掉以后,终日不思茶饭,懒得动弹,从黄昏直到天亮,眼睁睁望着东墙,悲切切难忘掉心中悲怨。”



    小姐道:“为什么不禀告老夫人,去请个好大夫看看病?”



    红娘道:“我也问了,他说他这种病,请医吃药是没有用的。”



    小姐问道:“那他要什么样的药才能治好呢?”



    红娘道:“张相公说,他这个病,要想治好,除非是出几身风流汗!”



    小姐听了,脸上一红,说道:“啐!红娘,你把那文房四宝拿过来,我要写封回信给他,叫他下次不可以这样。”



    红娘想,小姐终于要写回信了。不过看她的态度,听她的口气,究竟是真是假,实在吃不准。说她喜欢张相公吧,为什么带了信来要大发脾气,难道发脾气是假的?说她不喜欢张相公吧,可对张相公又待别关心,一听到张相公病得厉害,就急得不得了。小姐的这种忽真忽假,叫我红娘从中帮忙也不好帮,真是做人难,难做人啊!且看小姐怎么写吧。红娘一边想,一边把文房四宝拿了过来,在砚台里注了清水,静静地磨墨。



    小姐拿起一支碧玉管长锋羊毫小楷,执在手中,思索起来,这封信该如何写呢?张郎之约,我是不能不赴的,一想到赴约去西厢,和张郎“花影重”,颠倒鸳鸯,这滋味一定美得很,芳心里甜滋滋的,可是这种事羞人答答的,怎么好意思去呢?又一想,我和张郎本来是夫妻,夫妻总是要有那么一回事的,迟早如此,有什么可羞的呢?不过我是堂堂相国千金,自己送上门去,岂不丢了崔家的脸!不过,母亲赖婚,已经丢了崔家的脸了,相国千金,只是空好看的名誉罢了,张郎的诗中写着“虚誉何须奉”,我还要这虚誉干什么呢?但是赴约之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瞒老夫人容易,瞒红娘就困难了。她尽管是我的心腹之人,我和张郎之间的情感,她也了解,而且还鼎力相助,可是这种事还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我这个主子岂不要威信扫地。一定要瞒住她,这小鬼丫头绝顶聪明,苍蝇飞过都能分辨出雌雄,瞒她不大容易。不过她也有个致命弱点,就是样样都认得,只是一个字也不认得,我只要把信写得深奥一些,就可以瞒过去了。其实小姐也是自作聪明,既然红娘不识字,书信写得深写得浅都是一样的,反正是不懂。再说你一本正经瞒她,却有人全部抖出来哩!像张生这封信,红娘就比小姐先知道内容,可小姐还以为红娘不知道,小姐也是个聪明的笨人。



    红娘已经把墨磨浓了,可是小姐拿了笔,对着桌上铺的那张梅花笺发楞。按理说,小姐是个才女,下笔千言,倚马可待。今朝可给难住了,别说是内容如何,就这开场白第一句的称呼就难办。称夫君,夫子,外子,他们还没有拜堂成亲,这种称呼是“非法”的。称“相公”,太生分了,不亲热。称先生,更见外了。写秀才,解元,殿试,都不妥当,就是这称呼,竟难煞了才女。没有称呼,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无从写起。她对着张生写来的书信看看,见他的抬头并没有写名字,她想,我也可以不写,可是名字可以不写,称呼还是要的,心中想着,目光落到了书信后面的诗句上,她想,我何妨也写首诗去,既不用称呼,也不需要具名,这是最妙不过的了。就这么办。小姐决定以后,略一思考,蘸饱了笔,一挥而就。写毕掷笔,也叠了一个同心方胜,一切就绪,把脸一沉,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疾言厉色地说道:“红娘,命你到西厢去对张生说。”



    红娘问道:“怎样说?”



    小姐道:“你跟他说,小姐派红娘来看望先生,是出于兄妹之礼才如此,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为何要写淫词艳语?”



    红娘一听,觉得不对,张生的书信,她听过一遍,并没有什么淫同艳语啊,是不是张相公写的是一套,念给我听的又是一套?算算张相公是个老实人,也用不着耍手段瞒我,问题是否出在那八句诗上,也不会,我听听觉得很悦耳,也没有听出“淫”的味道。那末是小姐在说假话了。小姐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弄不懂。看她的脸色也不大好,不必和她罗嗦,且听她还有些什么话。



    小姐接着说道:“本来是要去向母亲禀告的,一来看在先生以前的救命之恩份上,二来姑念你是初犯,给先生留个颜面。如果再犯,一定要去禀告老夫人知道,连你这个小贱人也有好处哩!”



    红娘听了,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我一直以为老夫人赖婚,你小姐还是多情的,就在前天晚上听琴的时候,还是一往情深,今天还让我带了八个字去,说什么“天长地久,不负知音”。不到半天,你就变卦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张相公对你一片痴情,现在还在书房里等你的佳音,你就让我拿这样的回信去对张相公讲。这不是要我代表你们崔家去逼死张相公吗?你们母女俩狠得下这个心,我红娘可做不到。但是主命难违,西厢是要去的。在去之前,我也要指桑骂槐地说几句出出气。于是说道:“小姐,你别生气,像张生这种穷酸,年纪活了二十多岁,倒像小孩子那样,说话没有分寸,写些淫词秽语来。我家小姐是相府千金,大家风范,怎能受他的侮辱?小姐你也不要使性子、发脾气,别再去思念这个穷秀才了。”



    小姐心想,红娘,你误会我了,不过,你越误会越好,越容易瞒过你,让你唠叨好了。说道:“红娘,把这个简帖交给张生。”



    红娘一看,是个同心方胜,和张生的书信差不多,就认为是退给张生的原信。说道:“小姐,这简贴儿还有一个信封呢,要退还给人家就连信封儿也一起退还。”



    小姐道:“傻丫头,这不是我刚才写的回信吗?”



    红娘道:“那你的信写了些什么?”



    小姐道:“信上写的和我口中说的一样。”



    红娘道:“恐怕不一样吧!”



    小姐道:“确实一模一样。不信你来看。”说着,装模作样地要打开那同心方胜。



    红娘道:“小姐,别打开了,你知道我不认得字,看也无用。小姐,既然写的和说的一模一样,书信我就不带了吧,免得多个口舌。”



    小姐想,怎么好不带呢,岂不误了大事。说道:“傻丫头,你去传言,那张生可能不相信,认为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在从中捣鬼,这信可以替你作证明。快快拿了去。”



    红娘听小姐一说,心想,好吧,拿去就拿去。一边到妆台上拿信,一边说道:“唉!他为了你梦里成双,醒来以后仍然是孤孤单单,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罗衣经受不住五更寒。满腔的愁恨,悲伤得时时落泪。像这样的折磨人家,让人家空盼佳期,算什么呢!唉!小姐,我去了。”说罢,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小姐看了很高兴,这丫头也有上当的时候。正在高兴的时候,却见红娘又回来了。



    红娘慢吞吞地回来,把那个方胜依旧往妆台上一放,说道:“小姐,书信我不带去了。”



    小姐心里一急,忙问道:“为什么不带?”



    红娘道:“小姐,小婢想,当初兵围普救寺的时候,幸亏张相公挺身而出,救了大家,也救了红娘,今天小姐要我带了书信去骂他,是为了不让张相公恨我。我想,张相公恨我,是不会恨死他的,如果拿出小姐的书信来,非得把他活活气死不可。所以红娘宁可被他痛恨,也不忍心把他气死。这封书信是不能带的。”



    小姐心中暗暗叫苦,小红娘啊,你真善良,我能有你这样的丫环,也是前世修来的,可是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呢?我能对你说这是一封约定幽会的信吗?明说不行,信却一定要送,说道:“不必多言,快快送去!”



    红娘也豁出去了,说道:“不送,就是不送!”



    小姐急了,就拿出主子的威势来说道:“大胆的奴才,竟敢违抗主命吗?拿去!”顺手一带,把书信扔在地上,心想,今天对红娘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啊!接着自言自语道:“好冷,加件衣服去。”说罢,匆匆走进内房,躲在绣幕后面,谛听中房的动静。



    红娘被气得发昏章第十一,心想十儿年来,我们亲如姊妹,今天竟然骂我奴才。我是奴才,你今天才知道!你把信扔到地上,逼我送去,还一转身走开,说什么“好冷,加衣服去”。笑话!现在刚刚交秋,我热得还想脱衣服哩。你这么压我,我也得还你几句。就对着内房说道:“小姐!保重,现在好像是冷,身体冷可以加衣服,摸摸看,是不是心也冷了!唉!今天在帘幕重重的妆楼上,还说衣服单薄,那晚在清露明月下听琴就不怕冷,又险些被先生当了美味佳肴,那其间怎么不怕羞?为了一个疯疯颠颠的穷酸,隔墙儿差一些做了望夫山。”



    小姐在内房听得清清楚楚,心想:幸亏我逃得快,躲进了内房,否则,真少一个地洞钻呢!不知她牢骚发完了没有?只要能把信带去,就受她几句吧。



    红娘的气还真旺,还在说:“要不是你有了撩云拨雨的心思,我哪会好心好意去传书。你在听琴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假若有一个人来替我们通通信息,就是巫山十二峰我也敢上,你也可以来共赋高唐,神女会襄王’。你有了这个心,我才敢传书信,我是一番好意,你却尽找我的岔子,我只好受艾绒灸,暂忍一时吧!小姐啊,你也真可以,什么‘与张生是兄妹之礼,焉敢如此’!在人面前,说得倒比唱的还好听。在背地里愁眉苦脸,哭哭啼啼。在没有人的地方就叫着张郎张郎!唉!我如果不去,违抗主命的罪名受不了,那个穷酸还在等我的回音哩!”说罢,从地下拾起书信,下楼往西厢而去。



    小姐听得中房已没有声息,撩开绣幕一看,中房的红娘不见了,地下的书信也没有了,知道红娘已去“完成使命”,暗暗地说道:“红娘姐姐,对不起,委屈你了!”



    却说红娘眼泪汪汪,一肚子的冤屈,想不到一向温柔多情的小姐也会如此绝情!现在叫我怎么办呢?张生所以留下,全是我红娘的主意,两头用手段,张生只知道是小姐要他留下的。现在小姐已经变心了,原来不赖婚的有三分之二,现在赖婚的占了三分之二,事情绝对成不了了,这个痈疽迟早要开刀的,早比迟要好,免得张相公在这里浪费了青春,耽误了前程。我红娘是艾绒针灸,忍痛一时,张相公也应该是针灸艾绒,一时忍痛。不过,实在是没这张脸去见张先生。唉!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躲也躲不过得出人命,把他气死了。



    张生此时正在西厢书房内洋洋得意,满以为这封书信送去,一定成功。



    老夫人啊,你要赖婚,你女儿不肯赖,你是枉费心机一场空,落得个空做闲冤家!咦!红娘姐姐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话,敢情马上就要到了。张生正在心焦的时候,红娘到了。



    红娘到得书房门口,伸手敲门,叫道:“相公!开门!”



    张生听得外面红娘的叫声,喜出望外,忙说道:“红娘姐姐到了,好事儿成了!”连忙把门打开,一见红娘,说道:“红娘姐姐,我的擎天白玉柱,好事怎么样了?”



    红娘道:“不济事了,相公,别再傻了!”



    张生道:“怎么会不济事了呢?”



    红娘道:“一言难尽,屋里去说。”



    张生让红娘进了屋,说道:“姐姐请坐。哪有不济事的道理?”



    红娘道:“不济事就是不济事。”



    张生道:“不会,绝对不会!小生的书信是一道会亲的符咒,那一定是姐姐不肯为小生用心,所以如此!”



    红娘听了,气得几乎吐血。我红娘图个什么,替你们干着急,瞎操心,现在落到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地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我还不用心!你抬头看看上边是什么?”



    张生给她哭蒙了,又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抬头往上一看,说道:“上面是天花板啊!”



    红娘道:“天花板上边呢?”



    张生答道:“那是屋顶啊!”



    红娘火冒三丈,说道:“屋顶上边呢?”



    张生说道:“屋顶上是瓦啊。”



    红娘想:你这个书呆子,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说道:“那么瓦的上边呢?”



    张生道:“瓦的上边可能有白云。”



    红娘气极了,说道:“那白云上边呢?”



    张生道:“白云上边或许是天吧?”



    红娘想,你总算说到天了,可是还不敢肯定,真是又气又好笑,说道:“亏你说得出‘或许是天’,难道是地吗?”张生连忙说道:“姐姐说是天,那是错不了的。”



    红娘抹眼泪说道:“相公,你还说我不肯用心,真是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你那封书信写得好听!舞文弄墨,倒做了你的招供状,她出了拘捕令,我摊上了冤枉官司。若不是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照顾你的面皮,是饶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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