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 水之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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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本武藏 水之卷-4 (第1/3页)

    也因为这样,比起少年时期,现在已不是那么勇猛,逐渐变得柔弱多了。可是,那个日观竟然说自己还是太强,武藏知道他指的不是力量上的勇猛,而是自己天生的那分野性和霸气。



    “对兵法家而言,也许是不需要书本的智能。也许,就因为一知半解,对别人的内心或心情的变化非常敏感,才让自己胆怯,不敢出手。要是闭着眼睛对日观,挥拳一击,搞不好他就像泥偶一样脆弱呢!”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上楼来了。



    小丫头露出脸来,后面跟着城太郎。旅途的污垢,让他本来就十分黝黑的脸,看起来更黑。像河童般的头发,沾了尘土,变得一片灰白。



    “噢!你来了。真会找啊!”



    武藏张开双手欢迎他。城太郎却把脏脚一伸,一屁股坐到他面前。



    “唉!累死了!”



    “找了很久吗?”



    “当然。找死我了。”



    “问宝藏院的吧?”



    “我问那儿的和尚,他们说不知道。大叔。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事?”



    “没忘。我还特地拜托他们呢———好了好了,你辛苦了。”



    “这是吉冈武馆的回信。”



    城太郎说着,从他脖子上挂着的竹筒里拿出回函,交给武藏。



    “然后,另一件事,我没见到那位叫本位田又八的人。但是,我已交代他的家人,帮我传话。”



    “辛苦辛苦!去洗洗澡吧!洗好了,到楼下吃饭。”



    “这是客栈?”



    “嗯,和客栈差不多的地方。”



    城太郎下楼之后,武藏打开吉冈清十郎的回函。



    吾等期待再次比赛。要是冬季之前,你不来访,我们就认为你是胆小鬼,避不见面。让世人耻笑你的懦弱。希望慎思为荷。



    这信看起来是别人代笔,文辞拙劣,勉强达意而已。武藏撕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烧掉。



    灰烬像只烤焦的蝴蝶,落到软软的榻榻米上,还兀自飘动。信上虽然说只是比赛,实际上跟决斗无异。今年冬天,不知是谁要变成灰烬。



    武藏早已觉悟到,兵法家的生命是朝不保夕的。但是这些觉悟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如果生命真的到今年冬天为止的话,他的精神也绝对无法安定。



    我还有很多事想做!修行兵法,还有身为一个真正的人要做的事,我都还没做!武藏心想。



    他想要像卜传或上泉伊势守那样,带着众多的侍从,手上架着老鹰,牵着备用马巡视天下。



    还有,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生养小孩,当个好丈夫经营一个温暖的家,以弥补幼时的缺憾。



    不!在进入这个固定人生模式之前,他也想偷偷结交世上的女子。———这几年来,日日夜夜所想的都是兵法之事,也自然而然地保持了童贞。但是,这一阵子走在路上,看到京都或奈良的美女,都会让他眼睛为之一亮———应该说是他的**为之震撼。



    这时候,他会立刻想到———



    阿通



    那个明知道离他已经很遥远,却又为他所牵挂的阿通。



    虽然武藏只是茫然的想着她,也许在他孤独的旅途中,在他自己也没觉察的下意识里,她已抚慰了他寂寞的心呢!



    不知何时,城太郎已经回到房里。他已洗过澡,吃得饱饱的,而且任务已经完成,心情也放松了,更加筋疲力尽,盘腿、双手插在膝盖中间、淌着口水,就这样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了。



    清晨———



    城太郎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地跳下床来。武藏也准备今天早点动身离开奈良,而且已经知会过楼下的女主人,所以当他正在换旅装时,女主人上来了。



    “哎!这么快就要走了?”



    这里的年轻寡妇,好像有点舍不得,抱来一叠衣物,说道:



    “很冒昧,这是我前天开始缝制的小袖和羽织,想送给您当作临别赠礼,不知您中不中意,还请笑纳。”



    “咦?送我这个?”



    武藏瞪大眼睛。



    只是客栈的赠品,没理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武藏婉拒了,寡妇却说道:



    “不,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家里留了一大堆旧的演戏的衣裳,还有男用的旧小袖,放着也没用。刚好碰到您这样正在修行武术的年轻人,所以就修改一下,希望您能穿得上。我是特地照您的尺寸缝的,如果您不接受,就跟废物没两样,所以请您一定要接受……”



    说完,绕到武藏背后,径自替他穿上。



    这些对武藏来说,实在太奢侈了,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那无袖的羽织布料,看来是舶来品,而且样式豪华,滚着金边,内面缝了两层棉心,连系带都很讲究,是染成紫红色的皮革。



    “很合身呢!”



    城太郎跟着那寡妇,也看得入神,然后,老实不客气地问:



    “阿姨!你要送我什么呢?”



    “呵呵呵!可是你是跟班的,跟班的穿这样子就行了嘛!”



    “我才不想要那些衣服呢!”



    “那你想要什么呢?”



    “能不能送我这个?”



    他突然把挂在隔壁房间的面具拿了下来,他似乎从昨晚第一眼看到它时就爱不释手。



    “这个,送给我。”



    说完,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武藏对城太郎犀利的眼光感到很惊讶。其实,在此留宿的第一天,这面具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面具的作者是谁,但看得出来它若不是室町时代,至少也是镰仓时代的作品,应该是戏剧中的道具。这个鬼女的脸,雕凿得非常精细。



    光是这些,并不会令人倾心不已。这面具跟其他普通的戏剧面具不同,非常奇特。普通的鬼女面具,大都涂上诡异的青蓝色。这个鬼女面具却美丽端庄,白色的脸显得非常高贵,怎么看都是个美女。



    惟一露出面具的鬼女特色的地方是这美女微笑的嘴角。月牙形的嘴唇,往左脸锐利地猛翘上去,雕法利落,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匠的冥想,表情有一股说不出的凄美韵味。很明显地,她一定是模拟活生生的狂女笑容而雕成的。这阵子,武藏一直很欣赏这个作品。



    “哎呀!这个不行。”



    看来这面具对年轻寡妇来说,也是个宝物。她伸手来抢,但是城太郎却把面具戴到头上。



    “有什么关系嘛?不管怎么样,这东西我要定了!”



    他手舞足蹈,在房里逃窜,说什么也不肯还。



    小孩子一顽皮起来,真是没完没了。武藏察觉到寡妇的为难,便责备道:



    “城太郎,不可以这样。”



    城太郎不但不听,还将面具收到怀里。



    “好嘛!阿姨!送给我嘛!可以吗?阿姨!”



    说完,一溜烟地爬下楼去了。



    年轻寡妇不断喊着:



    “不行!不行!”



    知道是小孩胡闹,所以她也没生气,只是边笑边追着他跑。隔了一会儿,正纳闷怎么还不上来,只听见城太郎一个人咚咚咚地爬上楼来。



    上来一定要好好骂他,武藏这么想着,对着入口的地方端正坐好,没想到突然———



    “喝!”



    鬼女的微笑面具,比城太郎的身子先露了出来。



    武藏吓了一跳,肌肉紧绷,连膝盖都颤了一下。为何他会受到这么大的冲击呢?他也不知道。虽然如此,当他在楼梯口仔细端详手上的面具时,马上恍然大悟。原来是名匠留在面具上的气魄,使他感到震撼。从白皙的下巴,到往左耳猛翘的月牙形嘴唇,都隐藏了一分妖蛊之气。



    “好了,大叔!我们走吧!”



    城太郎站在那儿说道。



    武藏没起身。



    “你还没还给人家啊!你不可以拿那种东西。”



    “可是,阿姨说可以,已经送我了。”



    “她不可能答应,快拿到楼下去还。”



    “才不呢!刚才我在楼下说要还她,那阿姨却说看我那么喜欢,就送我,只要我好好珍惜。我向她保证会好好珍惜,她就真的送给我了。”



    “真拿你没办法。”



    怎能平白无故收受这么贵重的面具和小袖呢!武藏耿耿于怀。



    他想至少要回个礼才对。但是论金钱,这家似乎不缺,身边又没东西可送的,只好下楼去,对城太郎的无理取闹深表歉意,并将面具还她。那年轻寡妇却说:



    “不,仔细想想,那面具不在家里,也许可以让我轻松不少。再加上他那么喜欢,您就别责备他了。”



    听她这么一说,武藏更确定那面具一定有着不寻常的历史,更坚持要还。可是,城太郎已经得意洋洋地穿好草鞋,等在门外了。



    比起面具,年轻寡妇对武藏似乎更依依不舍,不断叮咛,下次到奈良,一定要再来住几天。



    “告辞了。”



    武藏最后只好接受对方的好意,正在绑鞋带时———



    “太好了!客官!您还在呀!”



    馒头店的老板娘,也就是这家女主人的亲戚喘着气跑了进来。对着武藏,还有自己的姐姐,也就是那位当家的寡妇,说道:



    “不行呀,客官!您不能走啊!不得了了,先回二楼再说。”



    她吓得牙齿直打颤,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后面追她一样。



    武藏系好草鞋鞋带之后,静静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不得了了?”



    “宝藏院的和尚们知道您今早要离开,十几个人拿着长枪往般若坡的方向去了。”



    “哦?”



    “宝藏院第二代住持也在里面,让众人为之侧目。我那当家的心想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拉了其中一位心地善良的和尚问个明白。那和尚回答说,有位叫宫本的男子,四五天前住进你亲戚家,听说今早要离开奈良,他不是约我们在半路相会吗?”



    馒头店老板娘的一对黛眉颤抖不止。她惊恐万分地说,今早离开奈良,就等于是去送命,所以最好先躲到二楼,等夜里再逃出去。



    “哈哈———”



    武藏坐在门坎上,既不准备出门,也不准备回二楼。



    “他们说过要在般若坡等在下吗?”



    “地点不太确定,反正是往那个方向去的。我那当家的听完后吓了一跳,又去街上打听了一下,听说不只宝藏院的和尚,各十字路口都挤满了奈良的浪人,都说今天要抓住叫宫本的男子交给宝藏院———您是不是说了宝藏院什么坏话呀?”



    “不记得有这回事。”



    “可是,宝藏院那边都说,您派人到各十字路口张贴嘲讽的打油诗,使他们非常生气。”



    “没这回事,他们搞错人了吧?”



    “所以我说,如果因此丢了性命,不是太不值得了吗?”



    “……”



    武藏忘了回答,只是抬头仰望天空。他想到了!这事他几乎已经忘了,不知是昨天还是前天,有三个浪人说他们在开赌场,还邀他加入。



    他确实记得一人叫山添团八,另外两人叫什么野州川安兵卫跟大友伴立。



    武藏推测,当时,那些人带着邪恶的表情离开,肚子里也许早打定了坏主意,才会有今天这件事。



    他们可能到处假冒自己的名字,说宝藏院的坏话。在十字路口张贴打油诗,想来也是他们的杰作。



    “走吧!”



    武藏站起来,把旅行包袱的带子绑在胸前,手拿斗笠,向馒头店的老板娘,还有观世家的未亡人致谢之后,踏出了门外。



    “您说什么都要走吗?”



    观世家的遗孀,红着眼眶,一直送到门外。



    “要是我等到天黑,会给你们惹祸的。谢谢你们这几天来的照顾。”



    “我们不要紧。”



    “不了!我们还是走吧———城太郎!你不道个谢吗?”



    “阿姨!”



    城太郎叫了一声,跟着低头致意。他也突然变得心情沉重起来,并不是舍不得离开,而是他尚未完全了解武藏,从在京都的时候开始,大家就说武藏武艺平庸,现在又听到闻名天下的宝藏院院众带着刀枪,正等着自己的师父。即使小孩都会感到一丝不安———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10



    “城太郎!”



    武藏停下脚步,回头叫他。



    “是。”



    城太郎扬起眉毛。



    奈良的城镇已被抛在背后,离东大寺也很远了。走在两旁街树林立的月濑街,透过树梢望去,般若坡所在的平缓丘陵,以及三笠山若把此地比作裙裾,那么它更像丰满**般耸立———感觉都近在咫尺。



    “什么事?”



    走了七八百米左右,来到此地,城太郎只顾默默尾随在后,没露过一丝笑容。他觉得他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刚才,经过昏暗潮湿的东大寺时,有水滴突然掉落在他的胸前,让他吓了一跳,不禁大叫一声,看到一群不怕人的乌鸦也觉得很讨厌。此时武藏身后已有淡淡的影子出现了。



    不管他们想躲到山里,或是寺庙,都是有可能的;要逃走也不会逃不了。可是,为什么非要去宝藏院众人聚集的般若荒野呢?



    城太郎百思不解。



    难不成要去道歉?



    他如此猜测。如果要道歉,自己也可以一起向宝藏院众人道歉。



    谁是谁非,也不是问题了。



    正想到此,武藏刚好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城太郎。这让他吓了一大跳。但是,他猜想自己一定脸色苍白,他不想让武藏看到,所以故意抬头仰望天空。



    武藏也跟着抬头。世上好像只剩他们两人,城太郎孤独无助,心情沉重。



    没想到,武藏却用再平常不过的声调说道:



    “真是太棒了!从现在开始的旅程,简直就像踏着黄莺的歌声前行呢!”



    “咦?您说什么?”



    “黄莺的歌声。”



    “嗯,也对。”



    城太郎终于回到现实。武藏光看到这少年发白的嘴唇,心里就明白了。这小孩真可怜,而且这一回说不定要跟他永别了。



    “般若荒野快到了吧!”



    “嗯,已经过了奈良坡了。”



    “我说啊!”



    “……”



    四周传来黄莺的啼声,但听在城太郎耳中,却觉得异常凄凉。城太郎眼神浑浊迷惘,抬头茫然望着武藏。他呆滞的眼眸,跟早上抢着要面具时充满童稚的活泼神态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差不多要在这里分手了。”



    “……”



    “远离我———要不然就要吃棍子了!你没理由为我受伤。”



    城太郎一听,眼泪立刻汩汩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双手手背不断揉着眼睛。他哭得肩部起伏,全身颤抖。



    “哭什么?你不是兵法家的弟子吗?如果我杀开一条血路,你也可以往我逃走的方向逃。还有,要是我被杀了,你要回京都原来的酒馆继续工作———我会在远远的天上看着你,好吗?喂……”



    “为什么哭?”



    武藏一问,城太郎抬起湿漉漉的脸,拉着他的衣袖。



    “大叔!我们逃走吧!”



    “武士是不能逃的,你不是要当武士吗?”



    “我好害怕。我怕死。”



    城太郎全身颤抖不已,抓着武藏的袖子,死命地往后拉。



    “你可怜可怜我,逃走吧!我们逃吧!”



    “唉,你这么一说,我也想逃了。我从小就失去骨肉亲情。跟家人缘薄的程度,你也不输于我。我真的想要你逃走———”



    “快!快!现在就逃吧!”



    “我是武士,你不也是武士的儿子吗?”



    城太郎气力用尽,只好坐到地上。双手搓着脸,把泪水都染黑了。



    “可是,别担心。我想我不会输的。不,是铁定会赢,赢了就没事了吧?”



    虽然武藏这样安慰他,城太郎还是不相信,因为他知道宝藏院埋伏在前面的至少有十人以上。自己的师父不够厉害,即使一对一也不可能会赢的。



    今天要赴这死地,不管是生是死,心里都要有万全的准备才行。不,应该说早已有心理准备了。武藏对城太郎虽然又爱又怜,但是他这样只会带来麻烦,让人心焦不已。



    武藏突然把他推开大声喝斥。



    “不行!像你这样是当不成武士的,给我回酒馆去!”



    少年的内心似乎受到莫大的侮辱,被武藏的声音一吓,连哭也忘了。他带着惊吓的神情立刻爬了起来,对着大步走开的武藏的背影———



    大叔!



    他强忍住心中的呐喊,靠在身旁的树干上,把脸埋在双手里。



    武藏没有回头。但是,城太郎啜泣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他似乎可以见到身后那个无依无靠的薄命少年的身影。



    我为什么带他出来啊!



    武藏内心懊悔不已。



    想到连自己都尚未学成,再加上自己也只是抱着一把孤剑、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人———修行的兵法家是不应该有人随行的啊!



    “喂———武藏先生!”



    不知何时,他已穿过杉林,来到一片旷野之地。虽说是旷野,但这里地形起伏,是山脚地带。叫他的男人好像是从三笠山的小路来到这旷野的。



    “您要去哪里?”



    他跑来,问了两次同样的问题,然后并肩一起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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