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鱼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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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小说 鱼人-2 (第1/3页)

    句了在家中等。他恍恍惚惚地想:也许是等灰元吧,要不等谁呢?可是灰元好几天都没有来,句了有点灰心了。早上晾出去的衣物又被大雨淋湿了,现在挂在房中一股沤坏了的气味,句了就在这**的空气中痴想着。早上他看见老婆子起来了,由蛾子搀扶着走到院子里去,她又瘦了很多,被宽大的黑罩衫裹着,简直不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仿佛蛾子那结实的双手轻轻一提就可以将她提起来。蛾子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围着她,口里叽里咕噜地在说些亲热的话。他们在院子里相遇,句了很想和老婆子讲话,可是老婆子沉浸在幻想中,根本没看见他。蛾子恶意地向他瞪眼,不耐烦地踢着脚,他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了。回到房里不久,又听见母女俩在那边小声议论,但议论的中心却不再是他了,这又使他有种莫名的悲哀。她们当然并不是真的不注意他,想想从前几十年,他一直以为自己与蛾子家关系冷淡,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他与她们来往得多了,自己就生出幻想,以为她们会要时刻留心自己,但也不是这么回事。近来他变得反常了,她们不理他时他觉得委屈,她们抓住他不放他又厌恶。句了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判断总是有很大的谬误,又感到最不可捉摸的,往往是自己最熟悉的这几个人。渔场里的工人也很深奥,可他们单纯、迟钝、变化很少,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除了七爷之外,他从未看见那些人脸上出现过表情,他们总是那木然的、永恒不变的一张张脸。句了想,要是与这些工人相处,他是很有把握能处理好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七爷究竟是如何看自己的呢?他领导着那些工人,他的态度也许就是他们的态度?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能和工人相处得好?他让灰元也去渔场,只不过是句调戏的话罢了,灰元是不会去的,他早说过了。从灰元的态度还可以看出,他对渔场是很了解的,说不定年轻时常去渔场,只是现在不去了,还有老婆子也是如此。早年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啊。为什么渔场的工人们总能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而这个七爷,一旦到了街上就令他厌恶起来了呢?句了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那个大头的工人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确实很久没像以往那样站在马路边,长久地、痴痴地向渔场里眺望了,他似乎比以前忙乱了许多,但是都在忙些什么呢?回忆使他伤感,他倒不是想回到先前那种平静的日子里去,他也知道那种平静只是表面的,是暴风雨之前的长久酝酿阶段,可毕竟让他缅怀不已啊。那个时候,在他的生活里既没有小贩,也没有老婆子,七爷也只不过是一个一般的熟人,一切都是那样简简单单。那个时候他甚至有一个打猎的计划,为此还买了一支鸟枪放在家中,虽然只是一时的冲动。现在他的生活变得出人意料的复杂了。首先,不论他在自己家中干些什么,总是觉得隔墙有耳。哪怕是出去散散步这样的小事,也往往有人在背后注意他,评价他的行为。其次,他自己的思想也远不如从前单纯了,灰元、老婆子和七爷将他的思路弄得乱七八糟,无形中使他那缓慢的生活节奏加快了。就在不久前,坐在厨房的板凳上吃着面条,他还在设想结局前将发生的事呢,他认为自己的日子已不多了,自己会按部就班地走向那一天,再也不会有意外发生了。可是现在一切全乱套了。

    句了等得不耐烦,就打一把伞到外面去走。他不想到街上去走,不想在街上碰见灰元,因为那就像他是有意去找他似的,他不想给他这种印象。他从菜地边上选了一条小路信步往前走,那天夜里和他说话的那个菜农看见了他,立刻放下锄头,从斗笠下边注视着他,这使他很生气,就将雨伞一偏,挡住那人的视线。没想到那人还不甘心,跟在他后面喊:

    "这么大的雨,您往哪里去啊!"

    那声音好像在乞求他似的,乞求什么呢?那人又跟了他一段路,见他不回头,只好放弃。这种事,令他又好气又好笑。他自言自语道:"摆都摆不脱嘛。"

    他在菜地间稀里糊涂地走,一直走到和渔场接界的地方。站在近处看鱼塘。雨中白茫茫的一片,连个人影都不见。风从塘面吹过来,斜飘的雨打湿了他的裤子,他便掉转头,照原路回家,而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了。快到家时蓦然发现那菜农还站在那里,拄着锄头呆呆地看他走过。句了的腿在湿透的裤管里狼狈地迈动,几乎是逃窜一般地从那人眼皮底下跑了过去。

    回到房里换下湿裤子和套鞋,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实在幼稚,这么大年纪了,到雨里面去疯走,患了重感冒可就完了。也不知怎么搞的,一走就走到鱼塘边去了,幸好没碰见七爷,当时自己那副样子一定不雅观。再一想,自己年纪已经一大把,还这么注意自己的形象,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蛾子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怜悯自己呢?他真是本性难改啊。隔壁早早地熄了灯,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这种时候,他倒希望从她们那边传来些叽叽咕咕的声音,不管她们议论谁,总比这种寂静要好。这种等待落空的感觉,最近频频降临,完全扰乱了他的心境。为什么要有等待的念头呢?这念头是由灰元找他借钱的事引发的,这件事上灰元显得虎头蛇尾,开了个头就不了了之,似乎将自己先前提出的无理要求忘记了。听人说,灰元缺钱是实有其事,他欠了别人的钱。可为什么他又一点都不着急呢?不但不急,好像还在玩味自己的境况。他走到他这里来,坐在桌边抽烟,那派头就好像在看句了的脸。而句了尽管觉得这事实在荒唐,还是在家里等他。他还能等谁呢?这世上只有灰元对他说过:"我还要来的。"

    黎明时分句了被隔壁的哭声吵醒了,是蛾子在哭,声音十分尖利,仿佛内心有难以忍受的痛苦。哭声的间歇里,句了听见老婆子在讲话,语气不像是在劝解,倒像是在煽情。蛾子因而哭得更凶了。在句了的印象中,他的邻居很少有过这种情感的爆发,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安安静静的,就是心里有怨也只是生一生闷气,小声地骂一骂别人或相互骂对方。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蛾子大概忍耐了好久了。句了穿好衣犹犹豫豫地到隔壁去敲门,敲了两下,房内的哭声停了,传出老婆子的咒骂。他正要掉头走,老婆子却出来了,阴沉着脸,问:

    "有事吗?"

    "来看看,蛾子姑娘没事吧?"他巴结讨好地问。

    "还是关心你自己吧。"老婆子关上了门。

    句了进厨房一会儿,母女俩也进来了,蛾子的眼睛还是红肿着,脾气很大地捅开煤火,将火钳钩子弄得一片大响,满屋子扬起灰尘。老婆子站了一小会儿,掏出手绢捂着鼻子出去了。

    句了小心地用刷子掸掉锅盖上的灰,将面条下到锅里,然后站在旁边等。他心里一直在七上八下地,眼睛瞟着蛾子。蛾子升好火,将锅子放在灶上后,就走到门口去了。她一直背对着句了,显然不想同他说话。

    老婆子又穿梭似的进来好几轮,东看西看的,却并不帮蛾子做饭。句了坐在小板凳上吃面,这时蛾子停止切菜,在他头顶说话了:

    "早上的事你觉得很怪吧?"

    "是啊,蛾子姑娘心里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老邻居么?"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不愿知道呢?"她忧愁地说。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蛾子"啊"了一声,在板凳上坐下来,垂着头,两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说:

    "你真是个可怜虫。我告诉你吧,我是为以前的好日子伤心啊。就在几个月前,我还总是和妈妈去菜市场,我们手挽着手,在拥挤的市场里挑选各式各样的小菜,和那些小贩们讨价还价,我们总是满载而归。那真是一种自满自足的生活,我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为妈妈是高高在上的。有的时候我们之间也有分歧,发生争执,不过很快又言归于好,结果总是我服从妈妈。现在这一切全丧失了,从前不久的一天起,我突然发现妈妈的眼光里有种对我的鄙视。开始我还没在意,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后来经过多次证实才知道是真的。我心里不服气,就去问妈妈,妈妈开始不肯说话,最后在我的反复追问下她竟然承认了!你想想看,一个母亲,她竟然鄙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时我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想,妈妈也许是最近才对我有看法的,一定是我做了什么错误的事。这样的话,只要她告诉我我究竟犯的是什么错误,就会使她改变对我的看法。于是我就问她从什么时候起对我有这种不能容忍的感觉的。她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大吃一惊!她说:我对你的看法从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一开始我听了这话还有点高兴,我想,原来妈妈并没有鄙视我。后来再一想,不对呀,她刚刚不是承认了她对我是鄙视的吗?既然她是这样一种看法,而这种看法又从来不曾改变过,这就是说,从我一生下来她对我就是鄙视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发觉呢?我真是个傻瓜啊!你也看得出来,我妈妈是个高高在上的人,虽然有时我和她吵,但我一直是崇拜她的。从前是多么不同啊,那时哥哥也在家,夏天里,我们三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妈妈总让我竖起耳朵听,她说她可以听到那边渔场里的鱼在水中跳跃,我和哥哥从来没有听到过,但我们都很兴奋,把这件事看作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小秘密。那种日子延续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哥哥突然耐不住莫名的烦躁,离家出走了,家中就只剩下我们母女。后来我也离开了,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去了。不久我就发现离开了妈妈,我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于是我又乖乖地回来了。我回来以后不多时,就看见哥哥时常来家里,我跟踪了他一次,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活目标,只不过是在不远的郊区游荡,靠拾破烂为生,他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找母亲要钱。我说的这些全是成年以后的事,至于童年,我和我哥哥在那段时间里对母亲的印象是模糊的,她是个冷淡的女人,像影子一样不可捉摸。说实在的,我们没有怎么去注意她。请你设想一下吧,一个女人生下了一双儿女,可是并不怎么喜欢,还有一点鄙视,她该有多么的想不通啊。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把自己的内心掩盖起来,如果不是随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老练,我至今也无法看出她目光中的那种鄙视,还盲目地认为她对我很满意呢。也许哥哥是先发现这一点的,所以他才对自己丧失了信心,至今仍然一事无成。我告诉你这事,并不是要发泄我对母亲的不满,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不幸的人,内心有多么的痛苦,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也可能你听了毫无感触,因为这些事与你无关。你听见我早上哭,你以为我对母亲有很深的积怨吧?其实我是为她哭。为什么她的命这么苦呢?难道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不光为她哭,我还为你哭呢!"

    句了问蛾子为什么要为他哭,蛾子就卖起关子来,说:"绝不告诉你。"她说了这话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句了好几眼,眼里的那种怜悯更多了。这目光激怒了句了,句了就恶意地对她说:

    "我与渔场里的七爷有约会。"

    "是真的吗?"蛾子瞪大了忧伤的眼睛,"你今后将怎么办啊?"

    "我今后好得很!"句了大声说,"我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和谁交谈就和谁交谈,这里的人全都很尊重我。有的人不这么想,非要贬低我,为我担忧,还用一些幻想去折磨自己。对于这种人,我并不同情,我要说,他们只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差不多与我毫不相干的。他们爱干什么,我没有权力阻止,可是我的行动也不应该受他们干扰。蛾子,我告诉你吧,我最讨厌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人了,我现在真是好得很,蛾子,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要为我操心呢?"

    "我真为你害臊,句了,你在这里大声嚷嚷,吹牛皮,无缘无故攻击人,幸亏妈妈没有听见——一提起我的妈妈,我就对你恨不起来了。她现在的身体是多么虚弱啊,这都是因为你。你却在这里瞎说一气,你说你自由自在,你无牵无挂,你好得很,可是你为什么要说给我听呢?你把这种吹嘘讲给我听,说明你一点也不是处在你所认为的那种状况里,你还不明白吗?"

    句了一整天都觉得自己闷得慌,他去了一趟菜场,没看见灰元,买完菜回家,却又和灰元迎面碰上了。灰元站住不动,呆呆地望着他,句了受不了那眼光,首先低下头,挨着他擦了过去。在厨房洗菜时,听见隔壁的儿子又回来了,在房里高谈阔论。一会儿蛾子就出来了,来厨房忙碌。句了记得她上次还撒谎说她哥哥去了国外工作,就觉得这女孩子真是信口开河,想怎么撒谎就怎么撒谎。

    两个人默默地在厨房忙碌,谁也不理谁。蛾子时不时地侧耳听房里的谈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像因为什么事激动得很,又好像因为有了这件激动的事,根本不把句了放在眼里了,这无形中又使句了有种落寞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句了也开始倾听那青年的话,似乎是,那家伙最近经历了一番风险,但是已经顺利脱身,言语里不无炫耀的味道。那家伙越炫耀,句了就越生气,心想这母女俩真是瞎了眼了,把这样一个骗子当宝贝似的供着,自己却在做牛做马。就在昨天,他还看到老太婆撑着病体在走廊那头糊纸盒,当时自己还想,也许她还只有五十多岁,只是因为太喜欢操心所以样子老得快吧。蛾子也说她母亲对她哥哥不满意,又说不满意归不满意,鄙视归鄙视,他终究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嘛。蛾子的逻辑总是这样不可思议。句了正要把做好的饭菜端回房里去吃,那青年说话的口气突然变了,房里的声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咆哮起来,还摔破了一个杯子。厨房里的蛾子像豹子一样跳了起来,推开句了就往房里冲,句了连忙尾随其后。房间里,那家伙正在暴跳如雷,蛾子跪下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他马上离开,那家伙用力一踢,将蛾子踢到一旁,然后指着他母亲骂些不堪入耳的话。老婆子一直坐在床头发呆,她用两只手撑着床沿,好使自己的腰直起来,她的样子很平静。蛾子正在和她哥哥搏斗,那骨瘦如柴的家伙终于被她推出了房间,推到了大门外,骂骂咧咧地走掉了。随着大门"哐啷"一响,老婆子如梦初醒,对句了说出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那两句话句了一点也没听懂,所以也没有在脑子里留下印象。这时蛾子已经回来了,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激动得说话断断续续,她将她哥哥称作"疯子",说他这回是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蛾子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句了闹不清蛾子究竟是为她哥哥还是为她母亲掉泪,他觉得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感情冲动。老婆子仍然坐在床头想心事,灰色皱缩的小脸上似乎还浮出了一丝笑意。她用干枯的手抚摸着蛾子的头,好像抚摸一只小狗似的,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句了从她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鄙视的表情,他想那一定是蛾子神经过敏,两个人单独相处久了发生的幻觉,蛾子干吗要那么偏激呢?

    句了后来在院子里遇见老婆子,老婆子又对他说了那两句话,这一次,句了终于听清楚了,因为老婆子是一个字一个字冲着他的脸说的。她说:

    "他走出此地就会陷入绝境,坚守阵地是惟一的出路。当然出路只是象征性的,我们并不要出路,只要维持一种统一。"

    "您的儿子并不将您放在眼里。"句了轻轻地说。

    "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呢?谁也不会。谁来擦亮他们的眼睛呢?不可能的事。谁来收留这些流浪的孩子呢?没有人收留。"

    句了想,这老婆子正在将她脑子里的思想讲出来,自己最好不要打扰她。看着她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句了又一次感到她已到了风烛残年。

    "……但是他们不需要别人来擦亮他们的眼睛,因为他们什么都看得见!他们也不需要别人收留,因为流浪是他们的天性!"

    老婆子使句了十分震惊。她看着句了继续说道:

    "只有你,只有你是我所担忧的。你什么都看不见,你是此地惟一的盲人。有好多次我看见你站在马路边观察那个渔场,然后你走了回来,两眼空空。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偶然成为邻居的。"

    "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呢?我真是被蒙在鼓里啊。"

    "那种事已经不可能知道了,连我都忘记了。有时我在糊纸盒时也竭力回忆过,关于我们是怎样成为邻居的那件事。的确发生过什么,是一件不寻常的事,可是记不起来了,那时蛾子还小,所以她也没有任何印象。"老婆子说完就摇头,忽然对句了很生气。

    句了看见她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掉了。

    到了夜里蛾子又哭了起来,绝望而凄厉,她一停下来,老婆子就斥责她,于是她又哭。房里是坐不住了,句了觉得周身难受,而外面正在下雨。句了穿上雨靴,打着雨伞,漫无目的地往外走。雷声隆隆,弄得他一阵阵心慌。每一年雷声带来的早春气息都要在他内心引起恐慌,他穿过菜地,来到马路上,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路,是那个菜农。

    菜农举着雨伞,手里没提马灯,所以看不清他的脸。

    "我在这里等您好久了,七爷嘱我和您一块去他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七爷那里?我不过随便走走。"

    "不要掩饰自己嘛。您怎么能不去七爷那里呢?凡是去过一次的,就免不了要再去,即使心里知道没好处,脚还是往那种地方迈。随便走走,能走到哪里去呢?当然就走到渔场里去了。这种事,我们还能看错!"

    "真奇怪,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真奇怪,怎么大家都这么敏感呢?"

    "有什么奇怪,因为这条街就在渔场边上嘛。您当初怎么挑中了这么个地方定居下来的,还记得吗?"

    "我好像没怎么挑,一切顺理成章。"

    他们说着话就已经下了马路,踏上了湿漉漉的塘边小道。句了将雨伞举得高高的向前看,看见了那些闪闪烁烁的灯光。所有的平房全亮着灯,像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发生似的。句了在前面走,那菜农跟在后面,口里一直在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听不清他说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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