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长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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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篇小说 长发的遭遇 (第1/3页)

    长发是一位四十出头的汉子,脸色有一点点苍白,肌肉有一点点松弛,身上一年四季穿着工作服,家中只有一套西服,是过节时穿的,这种样子的人城里多得数不清。长发失业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里头,他到建筑工地去做过小工,送过报纸和牛奶,用三轮车去火车站接过客,甚至在医院的太平间看守过尸体,掏过马路上的留泥井。但每一样工作都做不长,因为竞争太激烈,什么工作都有人抢着干。长发的妻子在一家不景气的粮店上班,工资很低,他们还有个女儿正在上小学。最近长发又一次失去工作。他的工作是在一家商场搬运货物,他不小心将一张茶几摔坏了,老板立刻叫他离开,十多天的工钱也不给了。

    妻子秀梅听了他的遭遇后,安慰他说:"天无绝人之路。"

    长发昨夜整整一夜没睡着,挨到天亮,妻子的话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天无绝人之路。"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声叫了起来:

    "有了,有了!!"

    妻子正背对着他穿衣,不慌不忙地说:

    "早该想到这一着。"

    "你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长发的眼珠鼓得老大。

    "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可干吗?"妻子反问道。

    然后她就系上围裙做早饭去了,根本不问长发,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

    长发搔了搔脑袋,觉得简直太阳从西边出了,他和妻子之间的沟通还从来没到过这种程度呢。

    这个阴沉沉的早上长发想出来的主意是去投奔他远在边疆的父亲。长发的父亲在长发读小学时就丢下他和母亲出走到边疆去了,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只是每逢长发过生日就给他寄来一张毫无用处的,花里胡哨的贺卡,上面有些这样的题词:"愿我儿日日创新","每天更上一层楼","天外有天","好马不吃回头草",等等,全是些莫名其妙的话。长发和母亲的日子过得很艰辛,母亲因为过度的劳累,没看到儿子结婚就患肺癌去世了。在长发的想像中,父亲只相当于他家的一个亲戚,他对他既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即使在他儿时的记忆中,也没有同父亲交流的印象。他这位父亲在一个矿物研究所工作,长年累月在外面跑,在家的时间很少。后来他去边疆是以调动工作的借口,一去不复返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怎样能去边疆呢?长发没有路费,家中一贫如洗,惟有一台电视机是奢侈品,但也值不了几个钱。到边疆的路程有几天几夜,即使一直坐硬座过去也得好几百元钱。长发没有亲戚,他和妻子两人都不爱交朋友,所以也没地方可以借钱。

    妻子和女儿吃完饭就去上班和上学了。她们走了之后,长发便陷入了苦闷之中,他算了一下,至少要有一千多元他才能动身,到哪里去找这一千多元呢?他回想起刚才秀梅那种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怨恨,心里想,她倒好,什么事都不用想就有馅饼掉到她口里。由于坐在家里想不出办法,他就锁了门外出蹓达。

    他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居委会的主任戴嫂向他招手,叫他过去。

    "你这个闲散劳动力,今天要交好运了。"戴嫂笑嘻嘻地说。

    长发一下子兴奋起来,一颗心在胸膛里面"怦怦"直跳。

    "有一位老先生坐在我们居委会的办公室,他指名要你去做他的挑夫,他带了两个大得吓人的旅行包呢。我看他像个有钱人,他怎么会认识你呢?"

    戴嫂说到后来就显出妒忌和鄙夷的样子,好像长发不是去卖劳动力,倒是通过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赚钱似的。到了居委会,她将长发往一间房里一推自己就走掉了。

    长发看见坐在桌旁的老人很瘦,秃顶,左手上很显眼地戴着三个银质的骷髅头的戒指,长脸上有很多老人斑。他的旅行包靠墙放着,规格大得不像话,长发估摸着那两包怕有一百多斤。老人注意到了他落在旅行包上的目光,轻言细语地解释说:

    "并不重的。里面都是些干货。"

    一边说就一边走过去将背包提了提,一只手一个。长发放下心来。

    "我姓董。今后要麻烦你了。"他不好意思地搓着干瘦的一双手。

    长发觉得没听懂他的话,又担心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于是愣在那里。

    "这是很繁重的工作啊,时间也会拖得很长。最主要的是要一心一意,不能挂牵家里,有时还得自己设法克服困难。"

    "不会有问题的。我身板硬,有力气,什么都能干,您就放心好了。"长发拍了拍胸膛,竭力做出忠实而又讨好的样子。

    "我们这就走。"董先生说。

    长发将一只包背在背上,另一只提在手中。那包果然不重,只是看上去有些奇怪。长发跟在董先生后面走,他在走廊上看见了戴嫂,戴嫂一翻白眼,拐进一间房,用力关上门。

    他们走到外面,长发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董先生。董先生属于那种老派男人,身上衣服的料子都很贵重,脚上的皮鞋也很高档,的确像个有钱的人。长发在心里盘算着,这一趟如果能赚到一千多块钱,去边疆的路费就解决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而且看样子,这老头一定是那种住高级旅馆的人,自己跟着他哪怕睡在旅馆的沙发上头也很舒服。他说"今后",这个今后是多久呢?长发希望越久越好,当然一到旅馆他就要同他谈价钱,这种事总是不能免的,他不会多要他的钱,他要好好地为他服务,又忠实又贴心。董先生走得很快,一会儿长发身上就出微汗了。这时董先生已领着长发走到了相对僻静的高架桥下面,这里是城乡的结合部。桥下有个公园,草地和小树灰喷喷的。董先生对长发说要去那石凳上坐一坐,将一些事情"好好地想一想"。他们就沿着小径朝公园中央的石凳走去。长发从后面看着董先生的秃头,觉得有钱人的怪病实在是很多。就说他自己吧,从来也没有工夫坐在这些脏兮兮的石凳子上头来想问题;就是有时间,也不会坐到这里来,怪里怪气的。刚才他背着提着这两个巨大的旅行包从桥下走过时,有一名戴红袖章的治安人员已经怀疑地跟了他一段路。幸亏这公园里根本没人,要不很可能惹麻烦。长发一贯谨小慎微,他经常看见一些人因为穿得破一点,样子猥琐一点就惹了麻烦,被送进警察局关起来,还挨了打。所以现在,他有点埋怨董先生了。他到底要干什么呢?埋怨归埋怨,他终究打定主意要跟随他到底,他相信这个古怪的老头子不会亏待他的。再说他也有钱,单是他脚上那双皮鞋,就够长发一家人三个月的生活费了。长发知道那种皮鞋的牌子叫作"野狼",因为他对鞋有种特殊爱好,虽买不起,总去商店里看。

    董先生双手放在膝头上,闭着眼在沉思默想。长发突然记起一件事: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呢?戴嫂不是说他指名要自己给他做挑夫么?自己一心想的都是赚钱,还一次都没问他呢。

    "董先生,您是如何知道我这个人的啊?"

    "我不过随口说出一个名字,那位大嫂就把你带来了。"董先生睁开眼微微笑着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谁来都一样嘛。"

    "哦……"长发的声音里透着失望,"那么您,您这一趟出来是公务还是私事呢?"

    "都可以说吧。"他含含糊糊地回答。

    "得要多长时间啊?我问您的意思不是我不愿陪您,我呀,一定要奉陪您到底!"

    "你不要随便许愿。"老头笑起来,"你是想说钱的事吧?不要担心,钱多的是。"

    他用一只手到西服的内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胡乱抓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长发手里。

    长发一时简直热泪盈眶,连连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哪怕董先生什么都不说,都不告诉他,他也要死心塌地跟随他到底,他就是这号人。并且像他这样一位老人,孤孤单单的在外面走,很可能出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他。

    "你真是这样想的么?"董先生的小眼微微眯着,嘲弄地看着他。

    长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说不出话来,将那几张百元票子在手中折来折去的。

    董先生忽然说自己很累,累得支持不住了,就离开石凳在草地上躺了下来,用一条大手帕盖着脸,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这一睡着,长发就担心起来,万一那些联防治安人员来了可不得了,这么一个老头,还带着两个其大无比的包,居然睡在地上,这太不一般,太值得怀疑了!长发坐下又站起,搓着手,搔着脑袋,就是想不出一个办法来。他又蹲下去推了董先生几下,根本推他不醒,而在那边桥底下,两个戴红袖章的治安人员已朝他们走过来了。长发想,这下完蛋了,恐怕身上这几百块钱都要被那两个流氓搜走,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倒运啊!长发一生气,就用脚猛地踢了一下老头的屁股,董先生叹口气坐起来,说:

    "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董先生一坐起来,那两个治安人员就停住脚步,远远地站在那边观察他们。

    "我们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长发赶紧说,一边将一个包背上肩。

    "走走走!"董先生赌气似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有一家飞鱼宾馆,离这里很近,价钱也公道。"长发试探地说。

    "好吧好吧,带我去那什么飞鱼吧,你走前面带路。"

    长发背一只包,提一只包,雄赳赳地开步走,道路在他眼里豁然开阔,那两个小流氓似的红袖章也缩到了桥洞里,出都不出来了。

    他们俩一走进宾馆的大门,服务台的小姐们就掩着嘴巴在那里笑。董先生首先登记,长发看见他的证件上写着"红星制药研究所"。他登记完后小姐又问长发要证件,长发说自己一早就从家中出来,没带,并告诉小姐自己是帮这位老先生打工的,家就在附近,如果小姐不放心他可以跑回去把证件拿来。

    "那就算了吧,"小姐横了他一眼说,"我醋拍阋餐γ媸斓摹?

    董先生订了一间很大的客房,里面有两张床,还有沙发,长发看了简直心花怒放。

    董先生一进房就去洗澡。长发将那两个包放进壁柜里,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坐下,还跷了几下二郎腿。

    一会儿,董先生洗澡洗得脸上红喷喷的出来了。长发向他提出自己要回去一趟,拿些换洗衣服来。董先生本来兴致很高的样子,听了这话就沉下脸,说:"不用了。"长发搞不清董先生的意思,只好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过了一会,他又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这回董先生同意了。

    长发拨通电话,电话机里传来的妻子的声音很细弱,很不清楚;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听懂,她在电话里一味地重复一句话:"小心你的胃病,别乱吃东西啊。"长发放下电话机,怅然若失地发了一阵呆。后来他想,到底还是"在家千日好"啊。接着他又谴责自己太娇气了,像他这样伤感还怎么能赚得到钱,只配喝西北风。

    整个白天董先生什么都不干,就站在很大的玻璃窗前观察楼下的市容,看累了就在沙发里躺一躺,打一个盹,然后问长发:"几点钟了?我没有睡过头吧?"长发就说没有。他总是将一颗秃头用力甩动,好像里面盛满了痛苦似的。中饭和晚饭他们都是在楼下吃的,董先生似乎不愿走出旅馆一步。而长发知道,旅馆里的饭食总是又贵又不好。

    在旅馆舒适的大房间里,长发度过了一个奇异的夜晚。本来他以为董先生累成那种样子,一定会睡一个好觉,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长发洗完澡,看见老头已先睡下了,就灭了灯,自己也一会儿就入睡了。迷迷糊糊之中他被水的响声弄醒了。他坐起身,看见卫生间的灯亮着,里面发出水泼在地上的大响。"不好,要出事。"长发想。他立刻打开灯走到卫生间门口,他被自己看见的情景吓坏了。喷头开着,浴缸里的水早已溢得满地都是,董先生短衣短裤,像一只蛙一样背朝上浮在缸里。长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老头干瘦的肢体从缸里提出来。

    "你干什么呀?"董先生责怪地说。

    "我,我还以为您……"

    董先生一身水淋淋地去房里换衣服去了。长发连忙关上水龙头,把缸里的水放掉,又把卫生间收拾了一番,这才重新上床去睡。他入睡前还侧耳细听了一会,听见了董先生的鼾声,这才放心地睡去。睡了没多久,他又被吵醒了,又是那同样的噪声。开始的时候长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是泼水声越来越响,其间还夹杂了董先生喊"救命"的声音,就仿佛他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长发从床上一跃而起,将灯打开跑过去。这一回他看见董先生将自己沉在缸底,隔一会儿浮上来换一口气,重又沉下去。他仰卧着,他的脸在水下显得很狰狞,龇牙咧嘴的像魔鬼一样。长发既不敢去劝,也不敢自己离开,他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腿子不停地发抖。

    董先生终于还是停止了他那恶劣的把戏,从卫生间升腾的热气中冲出来,换衣服去了。长发纳闷地想;他洗澡怎么让卫生间的门开着呢?长发收拾完回到床上已是下半夜,他爬到床上躺下时,听见董先生在黑暗中讲话了。

    "长发呀,你赚了钱打算去干什么?"他的声音似乎有点激动。

    "去边疆投奔我父亲,想在那边找工作。当然,要是您长期雇用我的话,我就不去那边了。我的家在这里,那边毕竟人生地不熟,我有种凶多吉少的预感。那算个什么父亲呢?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长发叹了口气,一下子变得浮想联翩。

    "他毕竟是你父亲。我也在边疆生活过,戈壁滩真可怕。可是在晚霞照耀下啊,人就像走进了黄金宫殿。那是个严酷的地方。你既然起了念头要去那种地方,就不要三心二意,松懈了自己的意志。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要夜里起来潜水,也是怕松懈了自己的意志,这种事没有退路的。"

    长发听见他将刚才澡盆里的那种把戏称为"潜水",不由得"扑哧"一笑。

    "可是我没有路费怎么能去呢?"长发惭愧地说。

    他说了这话立刻又后悔起来,担心董先生以为自己是那种没志气的人,在暗示他多给自己工钱,所以赶紧又补一句:"不过我很快就会赚够路费的。"

    "但愿如此吧。"董先生不置可否地说,还叹了口气。

    长发的心情因为董先生这句话变得阴郁起来,他又对董先生产生了怀疑。说到底,他并不了解这个人的底细,比如他这两个随身带的旅行包,长发就从未询问过包里的内容,当然就是问了他也不一定告诉他,长发已经领教过了他的固执了。夜深人静的时分,长发甚至产生过疯狂的念头:这个人会不会是一名被追捕的逃犯呢?假如是这样,自己可就惹下大麻烦了啊。

    长发开始多留个心眼,细细观察董先生的一举一动。这已经是他们来到旅馆的第三天了。白天董先生仍是寡言少语,一味在窗前沉思,精神却明显地好了起来,也很少在沙发里打瞌睡了。到了夜里,他还是搞他的"潜水"运动,发出呼救的声音。长发已经习惯了,干脆起都懒得起来,而董先生也不怪罪他。

    到了下午,董先生同长发说,他要到油布街去看望一个老朋友,那人是做食品批发生意的,从前他与他有过生意来往。至于长发,他请他在旅馆等他回来,看管好这两个包。他说着就掏出钱包,又给了长发两百元钱。长发发觉自己挣钱太容易了,于是对自己处境的不安也越来越厉害了。

    董先生一走,他又用房间里的电话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这一回秀梅隔了好久才慌慌张张来接电话,声音还是又细又不清楚,像机器人一样对着话筒重复一句话:"一步一个脚印好好干吧,一步一个……"长发气得将话筒一撂。他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奇遇同妻子好好商讨一下的,现在他有家回不了,连同妻子交流的渠道都消失了。怨谁呢?当然没有人可以怨,自己是为了钱,为了生活找出路来这里的嘛。

    长发打开壁柜,鼓起勇气来检查那两个包。他注意到两个旅行包都没上锁,于是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第一个包里装的全是花生和一种什么干草,都混在一起;第二个包里则是一些布匹。长发吐出一口气,似乎有些放心了。他关好柜门,心里想,董先生不过是个有怪癖的有钱人罢了。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还吹起了一首进行曲。他很快就要挣够去边疆的钱了,钱多一点,没见过面的父亲也会看得起他一些。说不定董先生要在本地做大生意,会长期雇用他呢。要是那样的话,当然用不着去边疆了,他内心深处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奇怪的父亲。他这样高兴了一阵,又有一种新的不安像虫子一样爬进了他心里,轻轻地咬着。像董先生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背着不值钱的花生布匹到处走?如果说是样品,也用不着背这么多啊。莫非这些东西是放在表面做掩护的,莫非底下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样心神不定地猜测来猜测去,长发对自己生起气来,因为他以前并不是这样鸡肠小肚的人。

    大个子服务员进来打扫时,长发正神情忧郁地望着窗口发呆。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玩啊?"小伙子欢快地说。

    "不玩,我等他回来呢。"

    "他呀,一整天回不了。"青年左右看了一下,凑近长发说:"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长发的心跳加速了,但他不愿随便背后议论他的主人,就一言不发。他默默地看着服务员打扫,心里不止一次出现这个念头:要是现在偷偷溜掉,什么事也不会有。

    青年大概觉得长发是个孱头,就懒得理他,摔东摔西地忙了一阵,弄得一屋子灰,最后"砰"地关上门出去了。

    服务员一离开,长发就溜出了旅馆,飞奔着横穿两条街,拐了几个弯回到家中。家里没人,秀梅上班去了。长发喘着气坐下来,一抬眼就看见了墙上的新变化:墙上端端正正地挂着陌生老男人的大幅照片,那人正瞪着一双有些外凸的眼,严肃而古怪地看着长发。这种外凸的眼正好是长发日日在镜中所熟悉的。长发大吃一惊地想:这个人居然到自己家里来了吗?看他老态龙钟的样子,必定生活得十分潦倒,可见边疆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戈壁滩没有要了他的命去已经够幸运的了。假如有这事,秀梅为什么没告诉自己呢?他匆忙在房里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变化。这就是说,父亲即使回来了,也并不住在这里。长发就往秀梅的粮店打电话,秀梅在电话里很不高兴地问长发有什么事,长发马上说起墙上的照片。秀梅说,那张相片是她从一个熟人的姨爹的相片簿里找来的,她拿去照相馆扩印了一张大的挂在墙上,这样做为的是给家里撑面子,免得邻居们看不起。"你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人家都以为我们家里倒霉了。"秀梅在电话里头气愤地说。

    "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发焦急地吼了起来。

    "孤儿寡母的,会有人来欺负我们呢,"秀梅不听他,继续埋怨,"现在粮店又快发不出工资了,看你今后怎么办!像你这么没用的男人,根本没资格……"

    长发不等她讲完就挂上电话。他站起身,匆匆将袋里的六百元钱锁进抽屉,在桌上留了个条,然后就拎了自己的内衣,死命地往旅馆跑。

    到了"双鱼"宾馆,他正要往楼上冲,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员拦住了他。

    "我是住在这里的,我和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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