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蚊子与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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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蚊子与山歌 (第1/3页)

    我又该去拜访三叔了。三叔是属于那种古朴型的老人。

    在田野里,隔着老远,我就看见了他那件深蓝色的汗衫。他站在田塍上洗干净脚上的泥,领着我往家里走。村里的男女老幼同平时一样,见了他都不打招呼,径直地走过去,有的过去后还回转身,站在那里看三叔的背影。我们村里人都有很重的心事。

    三叔的模样有些衰老,有些令人伤感,步子也迈得不如从前那么干脆,有些拖泥带水的。一同我走在一起,他又老毛病复发,神情不自然地拉住我,要我倾听从山那边传过来的一种声音。这种时候,我往往对自己的判断完全没有把握,忸忸怩怩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三叔就因此生起气来,自顾自地走了。走一段他又忘了生气,又叫我倾听,而我听了半天又没有结果。就这样两人都怀着怨恨到家了。

    三叔的家简单得让人寒心,就是山脚下的一间瓦房,用山坡当一面墙,像一个倚在坡边苟延残喘的老人。房里有一只很大的煤火灶,占去了房间的三分之一,灶边是大储藏柜,夜里当三叔的床。

    一进屋三叔就从碗橱里拿出小铜壶给我烧茶喝。茶在火上煮了些时间,然后倒进大杯子,褐色的液体有种呛人的芳香。我皱着眉头喝下去,听见三叔在旁边说:

    "五适茶能消百病呀。"

    我并不需要消百病,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不再喝。三叔又很不高兴。

    一会儿门外就有了响动,三叔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粗糙的老皮也柔和了好多。他垂下眼皮等待着。

    进来的是阿为。村上的二流子,这一带有名的无赖。我从来都不理解三叔和他之间的关系。以三叔的庄重和世故,毫无疑问应该远离这种人才对,可他们偏偏有着密切的关系。

    阿为在灶边一坐下就提起铜壶倒茶喝,脖子一仰喝光了一大杯。他还用他的脏手在我的大腿上猛拍了一下,要我不要"装斯文"。我厌恶地坐得离他远一点,他又不依不饶地凑拢来。

    "阿为呀,今天检查过自己的情绪了吗?"三叔问道。

    "检查了。我觉得自己对您越来越反感了,今天早上您走在我前面,我差点一锄头朝您挖过去,要是那样就有好戏看了。"阿为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真坦率,难道不是吗?"三叔完全转向了我,眼光盯着我。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三叔哎,地里的苋菜该割了,我这就帮您去割。"阿为边说边起身,提着篮子出了门。

    门关上了,阴暗的房里只有从天窗上射下来的一小撮光落在灶头。我有些坐立不安了,打算找个借口溜掉。我坐的储藏柜里有爪子抓在木头上发出的响声,是那只黑猫在里头练爪子,声音就如同抓在我屁股上一样。偷眼看看三叔,他脸上已变得麻木不仁。忽然前边地里传来阿为唱山歌的声音,那歌声忧郁、凄凉、时断时续,我从来不知道阿为还会唱歌,不由得听呆了。阿为唱了好几首,后来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很显然,三叔也在听,只是他不动声色,别人也就看不杆哪谛摹S腥改炅税桑沂裁词焙蚩赐腹宓哪谛模?和三叔面对面地沉默着,我想起了往事。

    当时我大约五六岁,总爱跟随三叔进山打柴。进了山,三叔就让我坐在一蔸砍平了的树墩上等他,然后他就消失在林子里了。这一去的时间或长或短,短则半小时就回来,长则从上午等到下午。这么长的时间我如何打发呢?再说难道不害怕吗?于是我学会了找事做。那些漫长的时光让我挖空心思。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领略三叔的魅力的吧。大约每隔一小时左右,总是可以听到三叔沙哑的山歌声,那是他故意绕到附近来砍柴,以便使我放心。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有危险,他这种人是非常自信的吧。回忆起来,三叔的山歌同今天阿为唱的有些相似。阿为唱歌,是为了让三叔放心吗?莫非三叔也像我从前一样害怕?我想到这里又偷眼看了看他,他纹丝不动地坐得笔直,分明是无所畏惧。我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三叔这种人,也许这种人越来越少了吧。童年的记忆总是抹不掉的。三叔打好了柴就同我一道出山了。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挑柴出山之后总要回头张望,有时还放下担子竖起耳朵倾听,口里不住地唠叨着"人的年纪老了,这种事就得小心点"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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