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传说中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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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小说 传说中的宝物 (第1/3页)

    田老汉终于如愿以偿,从生产队分得了他屋后那座小山,是几个人合分,另外还有两家有份。

    他还是做孩子的时候就听祖父说过,那山里藏有一箱银元和珠宝,是他们做官的祖先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藏在里头的。田老汉记得小的时候,他父亲没事就一头扎进那山里头,用一把两齿锄在茅草里到处挖。有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母亲喊破了喉咙他也不出来。父亲死了之后家中的生活变得贫困起来,田老汉的大半生就在终日忙于田间劳作中过去了,简直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回忆起来这一生就像一些淡淡的影子:为母亲送终,结婚,生子,为两个儿子娶媳妇,然后同儿子分家独过……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五十多岁呢?现在他倒是清闲了,两个儿子每月将柴米送过来,自己只要把菜种好就可以了。人一清闲,心里的欲念,那不知不觉压抑了五十年的欲念就蠢蠢欲动了。不知从哪一天起,他也开始像他父亲一样背着一把两齿锄往山里跑了。

    田老汉的老婆很生气,她希望田老汉多呆在家中干家务,她自己要带孙子,还要养猪,忙不过来。再说她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神秘兮兮地老往山里钻,村里已经有人议论了,说田老汉的这种行为是一种"病",还有人说他想盗墓发财。没人知道田老汉的心事,奇怪的是连他老婆都不知道,田老汉从未向她吐露过关于银元和珠宝的事,这也许是出于他一贯的谨慎,也许是前几年里头劳累受苦,早把这事忘了。虽然生气,田老汉的老婆又没有办法阻止他。这些日子里,她发现田老汉连菜地都整得马马虎虎的了,时常拄着锄头在地里发呆。女人想来想去,决定要惩罚一下男人。这天上午她喂完猪,收拾好那两间土砖房,就带着两个孙儿上大儿子家去了。她想饿男人一餐饭,看他的疯劲能不能减少一点。

    田老汉的老婆带着孙儿走进堂屋,看见大儿媳正担着水往水缸里倒。

    "怎么这时分了才挑水?"她问。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儿媳指的是大儿子。

    "哪里去了?"田老汉的老婆吃了一惊。

    "山里吧。"媳妇满脸苦恼的样子,将扁担随手往地上一扔。"都是公公在捣鬼,他们有那么多秘密,全瞒着我,我算这个家里的什么人?"她说到这里狠狠瞪了婆婆一眼。

    媳妇显然把她也当做捣鬼的一伙了,田老汉的老婆很悲哀。既然同媳妇话不投机,她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她说了个借口抬脚要走,小孙子却不肯,他要从碗橱里拿炒黄豆吃。媳妇不高兴地抓了一把塞进他衣袋里,气呼呼地说:

    "不如大家都去见阎王!"

    田老汉的老婆沿着那条水沟往家中走的时候,听见有人唤她在娘家的名字,她回过头去,却什么人也没有;她再往前走两脚,那人又唤了一声,她又回头,还是什么人也没有。她感到毛骨悚然,就弯下腰去问大孙子:"听见有什么人在叫我们吗?"大孙子若无其事地回答:"是爷爷在山里叫你。"田老汉的老婆全身抖了起来,对孙儿提高了嗓门。

    "你撒谎啊,山里离这里有两里路,你怎么听得见的?啊?"

    孙儿委屈地看着奶奶,小声辩解:

    "我是听到了嘛。"

    "他叫些什么?"

    "反正是叫你,别的我就听不清了。"

    田老汉的老婆左右环顾了一下,将两个孙儿牵到身边给自己壮胆,继续往前走。她加快了脚步。快到小桥的时候,天色阴了下来,半空中冷不防响起凄厉的老男人的声音:

    "二秀啊!!"

    田老汉老婆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两个孙子乱成一团,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裳,哭喊着:"奶奶!奶奶!"

    她老半天才恢复了气力,拍打着身上的灰站起来,再一次问孙儿:

    "你们听见了谁在叫我们吗?"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两个孙儿齐声回答。

    "天哪!"她喃喃地说,把孙儿的手抓得更紧,一路小跑起来。

    田老汉和大儿子呆在一块大岩石上头抽烟,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敏菊,你回去吧,媳妇在家里不知要怎么生气呢。"田老汉对儿子说。

    敏菊翻了翻眼珠,迷惑不解地问父亲说:

    "这种事情,怎么就不知疲倦啊?我每挖一锄头下去,马上又想着第二锄头会有出息,就这样挖呀挖的,一夜飞快地过去了。爹爹,您还能记起那个故事里的一些事么?您再仔细想想看。"

    田老汉闭上眼沉思了好久,不住地摇头。他的确快要忘光了,在残留的记忆中,祖父那苍老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但具体说了些什么细节实在是难以打捞出来了,也不能给他任何启示。何况这是他六岁那年的事,即使祖父告诉了他什么诀窍,他也听不懂啊。他有点怜悯地看着瘦弱的大儿子,心里升起一股负疚感。当初分配土地时,媳妇们都希望多分些田,可以增加收入,只有田老汉一个人,死死咬定了要这座山,这就使得大家经济上都紧巴巴的了。谁都知道这座山土质不好。什么都种不了,只能任凭它长些茅草和小灌木,所以田老汉从这座荒山得到的惟一好处就是有柴草烧火。

    "爹爹要是想不起来,我们就还是老老实实地挖吧,总有一天会挖中的。有时我也想,要有部推土机把这座山推平,东西不就出来了么?然后我又一想,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还是一锄一锄地挖来的有意义啊。"

    田老汉扑哧一笑,用力在儿子背上拍了一巴掌,内心活跃起来。他回想起自己在挖掘的过程中碰到一些很松的土,那也许是他父亲当年挖过的地方。父亲是否已将这座山挖遍了呢?是不是他已经发现过那些东西,将它们弄出来好好地欣赏了一番,重又将它们埋进了深土下面?据母亲说,他父亲是那种藏而不露的人,从不将自己的心思对任何人说,如果说他要独享喜悦的话他很可能那样做的。再想下去,如果父亲要埋藏已经找到的宝藏,他一定要将它们埋得更深,这就更增加了寻找的难度。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应该专门去挖那些松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曾在一块岩石下头连续挖了三天,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现在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脑子里不断地涌出那些兵荒马乱的场面,一只号角从半空吹了又吹。在奔跑的人群里头有一个驼背,驼背的身影往往跑着跑着就消失在倒塌的围墙后面,另外那些跳跃着的影子很快就把他遮蔽了。到这种场面再出现的时候,驼背又出现了,又是从人群里头跑出来,脱离开去。田老汉就想,这个驼背,会不会是祖父过去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呢?

    "我还是继续挖吧,"敏菊打断了田老汉的沉思,一边啃着从背袋里拿出的干粮一边起身,"我们分头干,下午再到这里汇合。"他消失在很高的茅草里面。

    大儿子是出其不意地加入到他的工作中来的。起先,田老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热情里面,根本没想过要和人分享。他的脚一踩到这座荒山,血液就往脑袋上头涌去,很多声音在他身体里头喊喊叫叫的,每次他来不及多想就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一股劲地挖下去。那一天是个北风天,田老汉低头忙乎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挖土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挖出的回声,就停下锄头来听,那声音还是一下一下地传过来。田老汉震惊了,简直有万念俱灰的感觉,因为这个秘密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他认为那人一定是拥有这座山产权的另两家中的一人。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那人还是不远不近地挖着,总不过来。最后,田老汉忍不住了,就扒开茅草一路寻过去。他没想到会看到儿子那撅得高高的屁股,这个发现给他内心带来某种缓解。多么奇怪啊,儿子怎么知道他的秘密的呢?他喊住了敏菊,问他挖什么,敏菊就笑嘻嘻地反问他:"您挖什么呢?"田老汉沉下脸来,叫敏菊少同他开玩笑,敏菊就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父亲在挖什么,只是在心里认为这件事一定是很有趣的,就模仿起他来。田老汉叹了一口气,把那个祖传下来的故事告诉了儿子。从那天起这件工作就变成了父子两人共同的工作。儿子年轻气盛,想法多变,总有新的意见提出来。比如前不久,他说他思来想去,觉得院子里的那口水井很可疑,曾祖父会不会挖出那些宝贝后,将它们扔到井里面去了呢?他的想法搞得田老汉有一阵子很沮丧,因为把井里的水抽干弄出宝贝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们没钱去租抽水机。儿子多变的性情常常弄得两人都很不舒服,因为这就得不断停下工作,去进行那种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商讨,讨论来讨论去的,两人都对工作本身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厌恶来,恨不得立即摆脱。有时田老汉看着敏菊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谁叫他半路插进来的啊,简直是个祸害!虽然不高兴,整体上田老汉对儿子还是满意的,因了他的加入,田老汉的神经现在总是绷得紧紧的,振奋得很,如果儿子不来的话,他自己一味挖来挖去,就不定脑子已经痴呆了呢。

    田老汉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了,他走进院子,看见屋里一团漆黑,心里很奇怪。进了屋,听见老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们不让老祖宗安息,我也活不成了。真是贪婪啊。"

    "怎么回事?"田老汉的心跳到了喉咙。

    "到处都是老祖宗的声音,路上呀,屋檐下呀,灶屋里呀,茅厕里呀,唤个不休,我的胆都要吓破了,还怎么活下去?你吃饭吧!"

    老婆将桌上的碗钵顿得哗哗响,就是不点灯。田老汉往饭桌前一坐,两根筷子就戳到了他下巴上,是老婆递过来的。

    "不点灯怎么好吃饭?"

    "凑合一下吧,熄了灯那些声音才不叫了。刚才我以为末日到了呢。"

    田老汉胡乱吃完饭,将碗筷往桌上一扔,摸索着去找自己的烟斗。

    "你不用找了,那东西已被我放进灶膛里烧掉了。"

    "为什么?!"田老汉咆哮起来。

    "你听我说就知道了。今天下午我站在这里筛米,看见烟从壁橱里冒出来,我走过去拉开壁橱的门,看见你那该死的烟斗燃着呢?你听明白了吗?没有人抽它,里面装满烟丝燃着了!这是不是中了魔?莫非老祖宗坐在壁橱里抽烟?后来秦妈来了,她命令我把那东西烧了。啊,你听,你听!"

    田老汉的老婆说着话就溜进卧房去了。

    田老汉摸索着到碗橱里找火柴,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他心里想,一定是老婆藏起来了,不由得怒气往上冲。他用巴掌一扫,将四五个碗一股脑扫到地上,在瓷碗的破碎声中,田老汉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那影子一动不动。田老汉想起老婆的话,一时脚下发软,竟然跪了下去。

    "很好嘛。"那人说。

    "你是谁?"

    "谁,还能是谁,您的表侄儿呀!"

    田老汉羞愧地站起身,在心里对自己说:到底怕些什么呢?他朝表侄儿走过去,看见表侄儿掏出打火机来打火抽烟。火苗一升起,表侄儿的脸就映了出来,那张脸根本就不是表侄儿,是一个暴牙塌鼻的中年人,田老汉从未见过这个人。火苗熄掉了,仅听声音的话,田老汉又觉得这个人确确实实是表侄儿。难道自己老眼昏花了吗?不知什么时候田老汉的老婆又潜入了这间房子,她蹲在田老汉脚边扯他的裤脚,田老汉蹲下去时,她就小声对他说:"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满屋子叫我,真该死啊。"

    "表叔,您还有一个地方没挖到,就是进山的路口那里,我看见那里的土好好的,就知道您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里,您是怎么想的呢?"汉子背对着他们说。

    "挖了又怎么样,没挖又怎么样?"田老汉故作镇定。

    "这种事谁能预测呢?"汉子的语气简直有点苦恼了。

    仿佛被汉子的情绪所感染,田老汉的心里也生出莫名其妙的悲苦,他想站起身去点灯,然后同这位汉子好好聊一聊,既搞清他是不是自己的表侄儿,也探听一下他对自己的事业到底知道多少。但是老婆死死扯住他的裤腿,让他动不了。田老汉好不容易挣脱了老婆,那汉子已经开始向外走了,田老汉喊他留步,他好像没听见,径直穿过院子,消失在那边路上。

    "疯子!疯子!"田老汉的老婆愤愤地说,"烟斗是不是他点燃的?"

    那天夜里老两口小心翼翼地将大门上了两道闩,还抬了桌子抵在门后,然后才去睡。田老汉的老婆一次次惊醒,每次都听见那汉子在门外叫她在娘家的名字。在她听起来那汉子的声音十分苍老,令她想起"老祖宗"。她心里一烦就推醒田老汉,问他听到没有,还说"都是你在山里瞎捣鼓带出来的灾祸"。田老汉不理她,由着她数落,在数落声中很快又睡死了。

    田老汉早上醒来,看见老婆肿着脸在梳头,不由得心中一悸,想起夜里的事,想着想着脑海里就浮出"家破人亡"这几个大字,自己脸上也变了色。

    "我今天不去山里了,留在家里整地。"

    "没有用的,你不去,敏菊也要去的,他正在兴头上呢!"老婆看都不看他说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有什么区别么?"老婆这回掉转头,眼睁睁地瞪着他。

    田老汉看见老婆脸上呈现出死亡的迹象,他的心揪成了一团,他跌坐在床沿上,叹着气说:"真可怕啊!"

    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是,看着老婆进了厨房,他又飞快地钻到杂屋里,提了那把两齿锄就出门了;连洗脸都没来得及。他到了山上,红日已经东升,朝下面一看,看见敏菊已经从另外一条路下山去了。想起他竟然就着月光又在山上折腾了一夜,田老汉心里不由得十分羡慕,觉得到底是年轻人精力充足。大儿子同小儿子完全是两回事,小儿子很早就外出跑运输,家里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大儿子一直守着这几亩田,哪里都不去,过着贫苦的生活。田老汉此前同大儿子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这个大儿子太像他自己了。从表面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内心的,他自己不也是到老了**才喷发出来的么?像敏菊这样的痴情,在山里头呆两天两夜,恐怕只好用"中魔"来形容了。一贯木讷的敏菊显出来的激情就连田老汉都自愧弗如。昨天敏菊告诉他,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洞,并且往那个洞里挖进去好几米了。敏菊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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