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意

    第三章 天意 (第2/3页)

 他看起来有些尴尬,这使她消除了疑虑。“我想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这件事可能对我们都有好处。我叫利弗茨,罗伯·利弗茨。”

    “罗西·麦克兰登。”她说。她想伸出手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甚至后悔不该告诉他自己的姓名。“我真的没空给你帮忙,因为我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你瞧,”他放下磨旧了的皮包,伸手从另一只棕色包里拿出一本曾经堆在商店地板上的平装书。书的封面显然表达着主题,那是一个身穿黑白条纹囚犯服装的人正在往山洞或隧道里走。

    “我想请你读一下这本书的第一段,是朗读。”

    “在这里?”她往周围看了看,“就在大街上吗?以上帝的名义,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请你读一下”。她接过书,暗想,我照他说的读完以后就可以走了。也许这个人只是有点不正常罢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假如他真的对我造成威胁,这里离抵押商店和史丹纳也不算太远。

    书名是《黑暗的历程》,作者名叫戴维·古迪斯。她翻到有版权说明的那一页,发现这本书是她出生前十六年,即1946年出版的,难怪她没有听说过这个作者。

    她抬头看着罗伯·利弗茨。他焦急地对她点点头,几乎有些激动,是对她抱着一种希望吗?这怎么可能呢?但是他的脸上明显地带有期望的表情。

    现在连罗西自己也感到有点激动。第一段并不很长,她开始朗读起来。

    “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帕瑞是无辜的,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你越是不想要的东西越能得到很多,想要的却一样也得不到。陪审团认定他有罪,判了他终身监禁。他被送往圣昆廷。”

    她抬起头来,合上书,递给他。

    “读完了。”

    他笑了,看来他很满意。“非常非常好,麦克兰登女士。请你等一会儿,”他迅速地翻到另一页,又递给了她。“请把这段对话也读一下。这是帕瑞和出租车司机之间的一段对话。从‘哦,这很可笑’开始。你找到了吗?”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了。她已经看出利弗茨不可能对她构成危险,也不是头脑不正常。但她仍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激动,好像什么有趣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在发生了。

    是的,一点不错,她内心深处有个愉快的声音说,这种激动是那幅画产生的,罗西,你还记得吗?

    那还用问。那幅画只要想想就会使她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真奇怪。”她笑着说,她忍不住地想笑。

    他点了点头。“对,这看起来是有点奇怪。你找到我要你读的那一段了吗?”

    “找到了。”

    她迅速地将对话浏览了一遍,想了解一下这些人是谁,他们在说些什么。出租汽车司机并不陌生,她脑子里立刻出现一副杰奎·格里森的图像。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了,她很快就忘记自己是站在最繁忙的交通要道上,胳膊下面还夹着包装好的油画,甚至对于他们两人所招来的好奇眼神丝毫没有觉察。

    “‘哦,这很可笑,’司机说,‘我能从人们的脸上看出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做什么工作,有时还能看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例如你。’”

    “‘好,那你就说说我吧。我怎么样?’”

    “‘你是个遇到麻烦的家伙。’”

    “‘我还不知道麻烦是何物。’”

    “‘兄弟,你别告诉我,’司机说,‘我知道自己对人十分了解。知道吗,你的麻烦跟女人有关。’”

    “‘这话真诱人。可惜我的婚姻很美满。’”

    突然,她换了一种声音,那是帕瑞的声音:他是詹姆斯·伍兹,神经过敏,容易激动,但有点儿幽默感。这使她感到高兴,继续顺畅地读了下去。她的头脑里出现了一幅从来没有过的图景,像打斗片里的情节那样,杰奎·格里森和詹姆斯·伍兹在疾驰的汽车里拳打脚踢。

    “‘你没有结婚。你曾经结过,但是并不幸福。’”

    “‘哦,我明白了,你大概一直藏在我家壁橱里。’”

    “司机说,‘我跟你谈谈她吧。她不是个容易相处的家伙,她喜欢占有,占有得越多,她就越想要,而且她想要的东西最终总是能够得到。她就是这样一种人。’”

    罗西念完了最下面的一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默默地把书递给了利弗茨。他高兴得双手抱在了胸前。

    “你的声音简直太奇妙了!”他告诉她,“深沉而不单调,音调优美悦耳,清晰流畅,没有明显的口音。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了,你一定能够朗读得很好!”

    “我当然能,”罗西说,她不知道是被他激怒了还是逗乐了,“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在虎狼窝中长大的吗?”

    “一般来说,并不是每一个好的读者都会大声朗读的。很少有人能够这么有感情。对话比叙述更难一些。这是一次测试。我从你的朗读中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我真的听到了。”

    “是的,我是在尝试着那样做。利弗茨先生,我真的该走了。我……”她打算调头离开时,利弗茨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做试听测试。罗西完全被利弗茨后面的话惊呆了。当他清了清嗓子,向她提供了一份工作时;她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6

    当罗伯·利弗茨站在路口静听诺曼·丹尼尔斯的流浪的妻子朗读小说时,他本人正坐在警察局的四层楼上那间不算太大的三维空间里,双脚搭在写字台上,两手放在脑后。几年来他第一次把脚搭在了桌子上,平常他的桌上堆满了表格、快餐盒、写了一半的报告、公函、备忘录,还有其他一些分类垃圾。诺曼不是那种喜欢随手扔垃圾的人,罗西在家时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在罗西走后的这五星期里,家里已经变成了龙卷风过后的迈阿密。虽然他一贯不整洁,但如今办公室里又多了一丝悲凉和苦涩的味道。他花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打扫这间办公室,终于把三只装满残羹剩饭的大塑料袋扔进了垃圾站,为的是不想让黑肤色的清洁女工半夜三更或者周末凌晨六点来搞卫生。他的父亲曾经告诉他,黑人并不懂得怎么工作,这是非洲人的本性决定的。

    诺曼盯着桌子看,现在只能看见电话机和他的双脚。他又把目光转向右边的墙上。许多年来,墙上贴满了通缉令、搜捕令、实验报告,甚至餐馆的定餐菜单,还有一幅用红笔在出庭日期做上了记号的日历。现在那面墙是空的。他把目光又转向了门口,那里放了几箱酒。他一边观察,一边思忖着,生活是多么不可预料,他的脾气极其暴躁,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假如他早在一年前就让自己的办公室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话,他当时就能够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他的坏脾气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使他陷入困境,不可自拔。他得到一大堆本部门发送的授权免职起诉书,他还因为伤害罪被逮捕过。他确实伤害了雷蒙·桑德斯,这类事情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那就要看你是否遵守游戏规则,至少不要在违反它的时候被人当场抓住。

    现在他终于脱身了,办公地点也更换了。自从布什当总统后他就把这间该死的三维空间当成了家,现在终于要搬走了,要搬进一间真正的办公室,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符合设计标准。

    “冰箱里堆满了电视食品和姜汁酒……”诺曼唱着,笑着,这是一种开心的笑,除了罗西以外,所有人都会以同样的笑脸来回报他的。这笑容会使罗西浑身发抖,使她发疯似地想从他面前消失掉。她觉得诺曼笑里藏刀。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春天,而对于诺曼来说,它却糟透了,完全是个活见鬼的春天。准确地说,罗丝是这一切的根源。很久以前他就打算处理她的事情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她至今仍在离他很远的某个地方逍遥法外。

    他在公园里审问过那位朋友雷蒙·桑德斯之后,当天就去了长途汽车站。他是带着罗丝的照片去的,但他一无所获。当他提到太阳镜和鲜艳的红头巾(这是他在雷蒙·桑德斯的审讯记录中发现的最有价值的细节)时,大陆快运的一位白班售票员大喊一声:我知道。惟一的问题是,售票员不记得她买了去哪儿的车票,而且无法查询,因为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询的记录。她付的是现金,也没有登记任何行李。

    大陆快运的发车时刻表提供了三种可能,诺曼排除了第三种可能,即下午1:45开往南方某座城市的长途汽车。他估计她绝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样就有两座城市可供选择:一座是距此大约二百五十英里远的城市,另一座是中西部中心的大城市。

    他渐渐感到,他确信不疑地那两种选择都是错误的。这已经至少花去了他两个星期:他原以为像她这样胆小如鼠的人绝不可能远远地离开家庭和她成长的这块土地。可是现在……诺曼的手掌心有一道半圆形的白色印痕,是他自己的指甲掐出来的,但是这种伤害实际上来自他的大脑,那里面好像有一只烤箱,他一生都在经受着它的炙烤。

    “你要是害怕就好了,”他喃喃自语着,“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感到害怕,我敢保证不会让你等得太久了。”

    是的,他非找到她不可。这个春天里发生的一切,那尊为他塑造的迷人的半身塑像,令人兴奋的新闻媒体,那些毕恭毕敬的记者所提问的有关他得到提拔的问题,这些令他感到眩晕……但是没有罗丝,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罗丝的离去,使那些跟他鬼混的女人变得一钱不值。糟糕的是,他对她的出走毫无觉察,更加无法容忍的是,她竟然为了微不足道的三百五十美元拿走了他的信用卡。而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她恰恰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事情,她拿走的是我诺曼的东西,她忘了我他妈的是个无耻之徒,她得为此付出代价。而且是很高昂的代价。

    惊人的代价。

    罗丝走后,他掐死了一个与他鬼混的女人,把她的尸体扔到了湖西边那个谷仓的塔楼上。难道这也应该归咎于自己脾气不好吗?他不知道。你这白痴,到底这是为什么,就因为带她出外吃了顿午餐吗?他记得,他带那女人逛完熟食排档来到福莱蒙德大街时,还觉得那个穿了一条浅褐色厚短裤,有着棕色皮肤的婊子挺可爱。他并不清楚她到底像不像罗丝,虽然他跟自己说她长得很像她,而且他居然也相信了。他在用了四年的逐猎牌汽车后座上跟她亲热时,她转过了头,离这里不远有座谷仓上的灯光恰好照在了她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这个妓女在他眼里完全变成了罗丝,那个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抛弃了他的狗杂种,甚至连他妈的一个字都没给他留下。他连想都没想,就拿起一只三角背心,套在了那妓女的脖子上。她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眼珠像玻璃弹子一样从眼窝中向外鼓着。最糟糕的是,那个妓女死了以后,看起来竟一点也不像罗丝。

    他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怎么可能惊慌呢?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罗丝知道这事吗?难道她有预感吗?

    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跑得远远的吗?因为她害怕他可能也会对她……

    “别再愚蠢了。”他嘟哝着,闭上了眼睛。

    这主意并不怎么样。他眼前出现的是他近来经常梦到的情景:那只商业银行信用卡变得巨大无比,像一只徐成钞票颜色的飞船在黑暗的夜空中漂浮着。他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手指破了。他伸开了手掌,冷静地观察着流血的伤口,他已经习惯了坏脾气爆发时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种种痕迹,也知道该怎么应付它:那就是重新控制自己。这就意味着思考和策划,开始实行计划前需要事先预演一下。

    他给近处那两座城市的警察局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说罗丝是个携带巨额信用卡潜逃的重要嫌疑犯。一切事件之中最为糟糕的莫过于这张信用卡了,它从来就没有从他的头脑中消失过。他告诉他们她的姓名是罗西·麦克兰登,因为他确信她已经改用婚前姓名了。如果将来发现她没有改名,可以向他们简单解释说,嫌疑犯正巧和办案人员的名字相同。同名同姓的事有时经常会发生。

    他还将罗丝的照片传真给他们。一幅是她坐在后门台阶上,这是他的警察朋友路易·福斯特去年八月拍的一张黑白照片,拍得并不好。另一幅是一位警察艺术家奥·凯利,一位他妈的天才,应诺曼的邀请给她拍的,她头上戴了一条头巾。

    那两个城市的警察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找遍了所有她可能藏身的地方——无家可归者收容所,流浪者暂住旅馆,两镇之间的旅店等等。他们在可能性较大的几家旅馆里还查通了旅客住宿登记簿。可是这一切都毫无结果。诺曼一有时间就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蛛丝马迹不停地打电话,他变得越来越灰心丧气,甚至要求对方传真一份全市新近申请驾驶执照的汽车司机名单给他。仍旧一无所获。

    他仍然不认为她真的能够从此音信杳无,彻底逃脱应有的惩罚,特别是拿走信用卡这件事最应该受到严惩。但是他开始怀疑她是否逃到了其他城市,她太畏惧他了,以至于二百五十英里还不足以远离他的视线。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即使八百英里也不算太远。

    此外,他在这里已经坐得太久了,现在该去收拾一下新办公室了。他把脚从写字台上拿下来,电话铃正好响了。他拿起话筒。

    “请找探员丹尼尔斯。”对面的人说。

    “我就是。”他回答说,同时不愉快地想到,事实上是一级探员丹尼尔斯。

    “我是奥利佛·罗宾斯。”

    罗宾斯?罗宾斯,这名字很耳熟,可是……

    “我是大陆快运公司,记得吗?我卖给那位你想找的女人一张长途汽车票。”

    丹尼尔斯在座位上直起腰来。“是的,罗宾斯先生,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罗宾斯说。“你抓走了那些坏人,这太棒了。那些鞭炮真可怕。你知道吗,汽车站一带经常有人在玩那些玩意儿。”

    “我相信。”丹尼尔斯说,尽量不使自己的声音里暴露出不耐烦的痕迹。

    “这些家伙真的会进监狱吗?”

    “我想多半会。我能为你效劳吗?”

    “实际上我倒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罗宾斯说,“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又想起了什么就给你打电话,我指的是关于那个戴深色墨镜和红头巾的女人。”

    “是的,我说过这话。”他的声音仍旧友好而镇静,但是没拿话筒的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使劲地挖进了手心。

    “哦,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可是今天早晨我洗澡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件事我反复考虑了很久,我敢肯定没有记错。她确实是那样说的。”

    “是怎样说的?”他问道。他的声音仍然那么理性和冷静,甚至有点愉快的语调,但是紧握着的拳头缝里已经明显地渗出了血迹。诺曼拉开一个抽屉,把手放在上边。在他后面使用这间该死的老鼠笼的是一位新教徒。

    “请听我说,我告诉她,她没有告诉我她要去哪里。很可能这就是我想不起来的原因。丹尼尔斯探员,你上次问我时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虽然我的大脑通常对于这类事情十分管用。”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人们买票时一般都要说明自己去哪里,”罗宾斯说,“例如,他会说:‘一张去那什威利的往返车票’,或者‘请给我一张去兰星的单程车票’。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这个女人没有这么说。她没有说出地名;只说要几点的车票。所以今天早上洗澡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她当时是这样说的:‘我想买一张十一点五分的车票。那辆车还有座位吗?’好像她对于去哪里并不关心,而只关心……”

    “……能不能尽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诺曼喊道,“对呀!当然是这样!多谢你了,罗宾斯先生!”

    “很乐意为您效劳。”罗宾斯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为电话另一端流露的激动情绪感到吃惊,“你们一定非常希望抓住这个女人。”

    “一点不错。”诺曼说。他又发出了一声能使罗西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冷笑,每当她听到这种笑声,只想立刻背靠墙壁以便保护自己的肾脏。“我们绝对需要抓住她。罗宾斯先生,那辆十一点五分的汽车开往什么地方?”

    罗宾斯告诉他后,又问道:“你要找的那个女人跟你抓的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吗?”

    “不是,这是一起信用卡犯罪。”诺曼说。

    罗宾斯显然很喜欢跟人聊天,他正打算做出反应时,诺曼已经放下了话筒,把对方刚刚挑起的好奇心给掐断了。

    诺曼把脚又搭在了写字台上,斜靠着椅背,眼睛盯着天花板。“信用卡犯罪,”他说,“但是法力无边。你是知道的。”

    他伸出左手,张开紧握的拳头,暴露出血迹般般的手心,弯曲的手指上也沾满了鲜血。

    “法律无敌手,狗杂种。”他说,突然大笑起来,“你绝对逃不出他妈的法律的手心,所以还是相信为妙。”他弯着手指,毫不在意地让血滴到写字台上。他疯狂地笑着,感觉好极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7

    当罗西回到姐妹之家时,发现波尔坐在接待室的折叠椅上。她的膝盖上放了一本书,注意力正集中在格特·肯肖和刚来这里十天的叫做辛西娅的骨瘦如柴的小家伙身上。辛西娅梳着一头既华丽又俗气的朋克发型,一半绿色,一半橘黄色,她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多公斤。她的左耳朵上笨拙地贴着一块邦迪,衬衫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永不放弃!每当她动一动身体,超大的短袖里便露出她茶杯般的**及草莓色的**。她气喘吁吁,满脸是汗,但是看上去高兴得发疯。

    格特·肯肖与辛西娅两个人有着天壤之别。罗西永远搞不清楚,格特·肯肖到底是一位顾问,还是姐妹之家的长期住户,或者仅仅是董事会的一位朋友。她每次来到这里以后只露几次面,住上几天,随后就消失了。姐妹之家每天有两次治疗时间,这里的住户每周必须参加四次这种治疗。她经常坐在参加治疗的人群中,但是罗西从没有听她说过话。她长得人高马大,至少六英尺一,深棕色的肩膀宽大而柔软,甜瓜一般大的**,大腹便便,三个×的超大号体恤衫被她穿得走了样,盖住了下面那条百穿不厌的运动裤,头上是辩得乱糟糟的卷发辫。如果不算她那**的二头肌和旧运动裤下面那双长满赘肉富有弹性的大腿,以及那对在她走路时不停上下跳动的巨**房,她看上去和那种坐在干洗店里嚼着零食,翻着最新一期《国内查询》的女雇员没有什么两样。罗西惟一听到她说话多一点的时候是在这种接待室里举行的讨论课上。

    格特向姐妹之家那些长住的妇女中所有感兴趣的人传授自我保护术。罗西已经上了几次课,还打算实践被格特称为制伏男人最厉害的六种办法,至少一天练习一种。她并不长于此道,无法想象如果在一个真正的男人,例如维尼酒吧门廊里那个长着深红色胡子的家伙身上练习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喜欢格特。她特别喜欢的是那张肤色很深的大脸盘,每当讲课时她都会一改往日那种陶罐般永久不变的面孔,变成一副生气勃勃,隽永智慧的神情,实际上这使她变得漂亮了。有一次罗西问她教的到底是跆拳道、柔道、空手道,还是其他拳路。格特只是耸耸肩膀,说道:“只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大杂烩。”

    乒乓球台被抬到了一边,接待室的地面铺上了灰色的软垫。在陈旧的立体声音响和过时的电视机之间,靠着松木围墙放着**把折叠椅,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浅绿色和浅粉色的。只有波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她用一根蓝色棉纱将头发系在脑后,两只膝盖规规矩矩地靠在一起,膝盖上还放着那本书。她的模样看上去完全像是一个高中舞会上选出来的校花。罗西紧挨她坐着,把那幅精心包扎的油画靠在腿上。

    大约270磅体重的格特和不到她体重三分之一的辛西娅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辛西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开怀大笑。格特沉默不语,保持着冷静,轻轻弯下身体中间本应是腰的那个部位,胳膊向前伸出。罗西既感兴趣,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们,好像在看一只松鼠,准确地说应该是金花鼠,正在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大黑熊。

    “我真为你担心。”波尔说,“事实上我曾想过搞一次交友晚会。”

    “我度过了一个妙不可言的下午。你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光彩照人。”

    “真的吗?”

    “不骗你。能透漏一点吗?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罗丝说,她边说边搬着手指计算,“首先,我发现我的订婚戒指是假的,我用它换了一幅画,一旦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我要把它挂在里面;其次,我得到了一份工作……”她停顿了一下,表现出一种深思熟虑的神情,然后补充说,“我遇到了一个挺有趣的人。”

    波尔睁圆了双眼:“你在瞎编!”

    “我对上帝起誓,绝对没有。不过你别那么激动,他已经六十五岁了。”虽然她说的是拉比·利弗茨,记忆中却出现了身穿蓝色真丝背心,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比尔·史丹纳的形象。这真有些可笑。多年以来,她对爱的感觉就像对癌症一样,完全是冷漠的。此外,史丹纳至少比她小了七岁,一点儿也不难看出,他还不过是只雏鸟。“就是他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他名叫拉比·利弗茨。我们忘掉他好吗,现在来看看我的画。”

    “喂,大家一起练吧!”格特站在房子中间说道,她的声音亲切和蔼,但略带一丝不满,“这可不是什么中学舞会,宝贝儿。”最后几个字听起来甜润极了。

    梳着庸俗发型的瘦小女孩儿猛推了她一把,她身上那件不合体的衣服摆动起来。格特躲开身体,并用小臂将她拦腰抱住,向空中一抛,使辛西娅两脚朝天翻了过去,最后背朝下落在了软垫上。“哇哦!”她喊道,像只皮球似地跳了起来。

    “不,我不想看你的画,”波尔说,“除非画的是那家伙。他真的六十五岁吗?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也许还要更老一些。”罗西说道,“不过,除他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人告诉我,我的订婚钻戒其实只是一只氧化锆戒指。他用这幅画换走了我的戒指。”她停了一会儿,又说,“这个人不是六十五岁。”

    “他长得怎么样?”

    “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罗西把油画放了下来,“等你告诉我你对这幅画的看法以后我再告诉你。”

    “罗西,别装神弄鬼!”

    罗西开心地笑了。她早就忘记了善意的玩笑给人带来的乐趣。她继续撕着画外面的包装纸,那是比尔·史丹纳为她精心包装的、象征着新生活的第一件东西。

    “好了!”格特对围着她转圈的辛西娅说。她的胸部鼓了起来,像海浪般在白色体恤衫下面汹涌澎湃。“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现在再来一遍。记住,你不能背我,你这样无足轻重的家伙要想背翻我这辆重型卡车,只能把你自己拖倒。不过你可以巧妙地利用我自身的劲儿来把我摔倒。准备好了吗?”

    “为我加油!瞧我的!”辛西她说道。她的笑容更加开心了,暴露出整洁的牙齿。罗西觉得她的牙齿更像是某种类似蠓的危险的小动物。“格特路德·肯肖,倒下来!”

    格特推了一把。辛西娅抓住她多肉的小臂,转过扁平的、像男孩似的臀部顶住格特侧面的突出部位,那种自信真令罗西羡慕不已……突然,格特好像一个身穿白衬衫灰运动裤的幻影一样飞了起来,翻到了空中。她的衬衫撕破了,露出了罗西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硕大的**。那只米色的力克拉奖杯很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炮弹壳。当格特终于被摔倒在软垫上面时,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万岁!”辛西娅尖叫着,双手在头顶拍着,欢快地跳起了舞,“老妈妈被摔倒了!万岁!万万岁!倒记时!见他妈的鬼,倒计时啊

    格特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怕,她两腿像树杈一样分开,一把抓起辛西娅,在头顶上举了一会儿,然后像螺旋桨般,旋转了起来。

    “妈呀,我要吐啦!”辛西娅一边大笑一边尖叫着。她头上半边绿色半边橘黄色的头发和荧光衬衫由于飞快旋转而变得模糊不清。“哎哟,我真的要吐出来啦!”

    “格特,闹够了。”一个声音平静地说。是安娜·史蒂文森的声音,她正站在楼梯口。罗西很少见她穿别的衣眼,这次她仍然穿着黑白套装,一条黑色萝卜裤上面配了一件白色真丝高领套衫,她的高雅气质总是令罗西羡慕不已。

    格特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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