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牛万岁

    第八章 公牛万岁 (第2/3页)

识到在离开旅店之前他肯定回过一趟自己的房间。他的皮肤散发着香皂味儿,而且换了身衣服。对于他的工作来说,这身衣服就算很不错了:一件白色的圆领体恤衫和一件蓝色制服衬衫,下摆放在裤子的外面。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周末上门检查煤气管道或其他这类问题的家伙。

    “或者去检查报警器。”诺曼屏着气说,咧嘴笑了,“老奸巨猾的丹尼尔斯上尉——”

    一阵恐惧突然像晴天霹雳般袭击了他。他下意识地拍了拍裤子左后兜,那里除了隆起的钱包什么也没有。他又摸了摸右裤兜,当手碰到那只柔软的橡胶面具时,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显然忘记了他的左轮手枪还留在房间的保险柜里,但他没有忘记带上面具。现在面具似乎比手枪更为重要。这种想法几近疯狂,但确实如此。

    他站在人行道上观望着街对面的251号,如果那里只有几个婊子的话,他就会把她们全部抓起来当做人质。如果人多的话,他也要尽可能多抓几个——也许五六个,把剩下的人赶到小山坡上。然后开始向她们开枪。一个一个地来,直到有人说出罗丝的地址。如果她们中没有人知道,她就把他们全都打死,然后开始寻找有关的文件……但他不认为他需要等那么久。

    假如警察在那儿,你该怎么对付,诺曼?他头脑中父亲的声音紧张地问。假如里里外外布满了警察,为了防止你闯入,他们把这地方全部保护了起来?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经过245号、247号、249号。在人行道与最后一幢房子之间有一个村篱,他走到树篱的尽头时突然停住,用谨慎而怀疑的目光紧盯着251号。如果看到这里已经采取了各种防备措施,他无疑会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这里居然没有丝毫动静,这令他感到意外。

    姐妹之家坐落在又窄又深的草坪尽头,三层楼的影子投射在依然散发着热气的地面上。这里就像废墟一样宁静,门廊左边的窗户没有挂窗帘,里面黑洞洞的,没有任何移动的人影。门廊上没有一个人,车道上也没有一辆车。

    他想,我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于是又开始移动起来。他经过这座建筑物,向后面的庭院看了看。他来侦察时曾在这儿看见过两个婊子——他在洗手间后面抓住的便是其中之一。今晚庭院里空荡荡的,他能看见后院也空无一人。

    这是个圈套,诺曼,他的父亲说。你了解这种事情,对吗?

    诺曼快步向前走,一直走到257号大门前,然后转过身,仿佛闲逛一般沿着人行道又走回来。他知道这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圈套,父亲也许是对的,但是不知怎么,他感觉到它不是。

    公牛费迪南德像一个漂亮的橡胶精灵出现在他眼前——诺曼早已把它从后裤兜里拿出来并套在了手上,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任何站在窗口向窗外观察的人都会对这个肿着脸的大个子竟然会和一个橡胶面具说话而感到好奇……并且他还摆弄着面具的嘴唇,让它回答他。不过这些都没关系,生活已经变得非常……哦,简单化了。诺曼有些喜欢这种生活。

    “不,这不是圈套。”费迪南德说。

    “你肯定?”他问,他几乎又走到了251号前面。

    “是的。”费迪南德说,并晃动着它那装饰着花环的犄角,“她们恰巧去参加野餐会了,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他们也许都围坐在烤蜀葵旁边,一些把自己穿成老祖母似的同性恋者正在唱着《风中之烛》呢。对于他们来说,你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场小小的风波而已,并不意味着更多东西。”

    他在通向姐妹之家的小路前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面具,公牛的这番话令他大为震惊。

    “嗨,伙计,对不起,”公牛先生略带歉意地说,“但你知道,这些消息并不是我编造出来的,只是向你如实反映情况而已。”

    诺曼痛苦地发现,有些时候你的感觉简直和老婆拿走信用卡并离家出走同样糟糕,那就是在你遭到冷落的时候。

    遭到一群女人的冷落。

    “好吧,那就教育她们别这么做了,”费迪南德说,“给她们个教训。干吧,诺曼,让她们知道你是谁,好让她们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教训。”

    “她们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个教训……”诺曼喃喃地重复着它的话,面具在他手中鼓励地点了点头。

    他又把它放回了后裤兜,同时边往前走,边用手指从左前胸衬衣口袋里夹出波尔的钥匙卡和从她通讯录上撕下来的那张纸条。他沿着门廊的台阶走上去,同时漫不经心地(他希望看上去如此)扫了一眼安在门上的摄像机镜头。他虽然把钥匙卡贴在了腿上,但眼睛却仍然可能被人监视到。不管运气如何,他得牢牢记住:费迪南德仅仅是个橡胶面具,诺曼·丹尼尔斯的手才是它的大脑。

    密码锁的钥匙孔正是在他想象的那个地方,旁边有个语音箱,上面有小小的标记,指示来访者可以按下按钮后说话。

    诺曼按下了按钮,身体向前倾斜着说:“我是中部煤气公司,来检查104号煤气管道泄漏情况。”

    他松开按键等待着,并往头顶上看了一眼摄像机镜头。如果是黑白摄像机,就显不出他的脸肿得很厉害……他希望如此。他笑了笑以表明自己毫无敌意,而在这同时,他的心像一只马达一样嘭嘭地跳,好像要蹦出胸膛。

    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

    他又接了一下按钮:“煤气公司。有人在家吗?”

    他等着,慢慢地数到20。他的父亲在他耳边低语着:这是个陷阶,正是他自己在此情景下也会设计的那种陷阱。让这个混蛋进来,让他相信此地空无一人,然后,把他像一堆砖一样放倒。是的,这正是他自己也会玩的那种诡计……但是这儿一个人也没有,他几乎可以肯定。整个地方像被扔掉的啤酒罐一样空空如也。

    诺曼把钥匙卡插入钥匙槽,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他抽出卡片,转动门把手,走进了姐妹之家的大厅。左边传来低沉、持续的毕扑——毕扑——毕扑的声音。是防盗警报器,它的信息屏上一亮一灭地显示着“前门”二字。

    诺曼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暗暗祈祷这上面的数字就是他此刻所需要的,然后按下了D471四个数字。警报器仍旧毕扑——毕扑地响了一两声,随后停了下来。诺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关上了大门。他想也没想就重新设置了警报器,这是任何一名警察在工作时出于本能都会做的事情。

    他打量着四周,发现楼梯通往二楼,他没有上楼,而是走进了大厅。他把头伸进右边第一间房子,它看来像是一间教室,椅子围成了一圈,房间尽头有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尊严、责任和信念”。

    “智者之言,诺曼。”费迪南德说。它好像有魔法一样又变回到诺曼手中。“智者之言。”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要我说纯粹是狗屎。”他左右看看,提高了嗓门。在这种恼人的静谧中大声喧哗好像是一种亵渎,但是一个男人就得干他想要干的事。

    “嗨,有人吗?我是中部煤气公司!”

    “喂!”费迪南德在他手臂上喊道。它用空洞的眼孔快活地打量着四周,它的语调中带有一种滑稽的德国口音,有点像诺曼的父亲喝醉酒后说话的语调。“喂,这里有人吗?”

    “住嘴,你这白痴。”诺曼低声道。

    “遵命,上尉先生。”公牛先生答道,它立刻安静下来。

    诺曼慢慢转身进入了大厅。旁边还有一些别的房间——客厅、餐厅,还有一间看上去好像是小型图书馆的房间——但到处都是空无一人。大厅尽头的厨房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他想到了一个新问题:他要去什么地方寻找什么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需要思考一下,同时也想制止住试图卷土重来的头痛。他想吸支烟,但不敢点燃,因为这里很可能装有烟雾探测器,烟一点着它就会尖叫起来。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送进肺部的最底层,他终于辨出了这里的气味——不是尘土味儿,而是女人味儿,是那种长期自我坚守。把自己用正义的保护罩包裹着躲开现实世界的女人的味道。是夹杂着罪孽和狂迷的血液、盥洗、香粉、除臭剂和香水气味儿的混合体,是她们喜欢吃的蔬菜和喜欢喝的果茶的气味儿,是某种像酵素一样无法彻底清除的气味儿,是没有男人的女人的气味儿。这味道一下子就充满了他的鼻孔、喉咙、心脏,他的头直发晕,几乎要被它窒息了。

    “兄弟,坚持住!”费迪南德锐声说,“你闻到的所有气味儿其实不过是昨天晚上的意大利面条酱汁味儿!”

    诺曼呼出一口气,又吸进一口气,睁开眼睛。意大利面条中的那种酱汁,是的,红得像血似的酱汁,但是真的是酱汁的气味。

    “抱歉,我刚才有点昏昏然了。”他说。

    “是呀,谁又不是呢?”费德说。它空洞的眼孔好像在表达着同情和理解。“毕竟这是个女妖把男人变成猪狗的地方。”面具在诺曼手腕上旋转,用它空洞的眼孔扫视着周围。“是的,正是这个地方。”

    “你在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请别介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走。”诺曼说着,也扫视着周围。“我必须尽快找到,可是上帝,这儿这么大!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多个房间。”

    公牛的犄角朝厨房对面的一扇门点了点。“试试那一间。”

    “哦,那可能只是一间餐具室。”

    “我可不这么想,诺曼。我想她们不会把私人用房的牌子挂在餐具室的门上,你觉得呢?”

    是有点道理。他穿过大厅,把面具塞进兜里,同时注意到,在洗涤槽旁的搁架上放着一只煮意大利面条用的滤锅,正在那里晾干水分。他敲敲门,没有回答,又试着转了转把手,很容易便打开了,他把手伸进里面,在门的右侧摸到了一个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大灯。

    吸顶灯照亮了一只巨大的书桌,桌上堆满了各种杂物,其中最上面有一只金色镜框,写着“安娜·史蒂文森”和“上帝保佑这个傻瓜”的警句。墙上挂着一幅镶镜框的合影照片,上面的两个女人诺曼都认识。其中一个是已经死去的伟大的苏珊·蒂,另一个白发女人看上去像是安娜。她俩用胳膊搂着对方,相视而笑,就像一对真正的女同性恋者。

    房间另一头排列着文件柜,诺曼走过去,弯下一条腿,开始查看标有“D—E”字母的抽屉,但他很快停了下来。罗西不再使用“丹尼尔斯”这个姓了,他记不起来这是费迪南德还是他自己的直觉告诉他的,但可以肯定,她已经重新开始使用婚前姓名了。

    “你到死都是罗丝·丹尼尔斯。”他说着,走到标有字母“M”的抽屉前,猛拉了一下。没用,它上了锁。

    这是个问题,但不算太难。他得去厨房找件工具把它撬开。他转身打算走出房间时,忽然看见桌角上有一只柳条篮,便停住了脚步。篮子的提手上插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古老的花体字“小小的信儿去吧”,篮子里放着一堆像是要寄出的邮件,在一张有线电视节目的账单底下,他看见两行露出一半的字迹:

    ——兰登

    ——藤街

    ——兰登?

    该不是麦克兰登吧?

    他眼中露出疯狂和贪婪的神情,一把将信抓了出来。篮子翻倒了,信件全部散落在地板上。

    没错,是麦克兰登,以上帝的名义,正是罗西·麦克兰登!恰恰就在这名字底下,清晰而规范地打印着诺曼为了找到它而搜遍了整个世界、甚至下了一趟地狱的那个地址:春藤街897号。

    在一堆文件中露出一把裁纸用的长把不锈钢刀。诺曼一把抓起来,迅速打开了信封,然后几乎想也没想就把刀插进了后裤兜中,同时掏出面具,套在了手上。信里只有一页纸,信纸的顶部用大字印着“安娜·史蒂文森”和稍微小一些字体的“姐妹之家”。

    诺曼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个私人印章,将面具举到信纸上方,让费迪南德为他读这封信。安娜·史蒂文森的字体大方得体,甚至显得有些傲慢。诺曼汗湿的手指颤抖着,在费迪南德的脑袋里面尽量握紧,举着它一行一行送了下去。橡胶面具在读信的时候,不断地颤抖、畏缩甚至斜眼。

    亲爱的罗西:

    我只是想给你的新“窝”送一张字条,我知道这最初几封信有多么重

    要!这些信是为了告诉你,你来到姐妹之家,我们能给你帮上一点儿忙,

    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我还想说,我为你的新工作而高兴——我觉得你住在

    春藤街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每一个来到姐妹之家的妇女都使其他所有人的生命得到了新生——那

    些和她一起度过最初恢复期的人们,以及那些在她离开后到达的人们,因

    为每一个人都给后来者留下了她的经历、她的力量和她的希望。罗西,我

    希望你能常来,不仅因为你的全面康复是一条漫长的路,你的一些情感问

    题(我想主要是愤怒)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还因为你有责任把在这里

    学到的东西传递下去。我也许没有必要跟你说这些。但是——

    虽然是一声轻轻的咔哒声,在静寂中却显得很响。接着是另一种声音:毕扑——毕扑——毕扑——毕扑。

    是报警器。

    诺曼有伴儿了。

    6

    安娜根本没注意到停在离姐妹之家约一个半街区远的路边那辆绿色的“加速度”。她深深地沉浸在纯属私人性的幻想之中,这种想入非非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治疗师。她保留着这些幻想是为了对付像今天这样的恐怖日子。在幻想中她被登上了《时代》周刊,成为封面人物。但那不是她的照片,而是一幅有着深蓝色背景的、栩栩如生的油画,深蓝色是最合适她的颜色,而且有助于淡化她近几年来开始粗起来的腰围。她面部向左看去,让画家画出她最好看的侧面,她的头发搭在右肩上,像雪花一样飘扬起来,十分性感地飘扬着。

    油画下面是一行简单的标题:美国妇女。

    她转上机动车道,很不情愿地放弃了刚刚进入一半的幻想(她刚刚进入了这里,文章作者写道:“虽然她使一千五百名受尽摧残的妇女获得了再生,安娜·史蒂文森如今仍然谦虚朴素得令人惊讶……”)。她关闭了通向虚无世界的发动机,在汽车里休息了一会儿,仔细地按摩着眼睛底下的皮肤。

    彼得·斯洛维克,在他们离婚前她有时叫他大彼得,有时叫他疯狂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在世时是个思维混乱、滔滔不绝的家伙,她的朋友们好像仅仅记住了这一点。在他生前的那些聚会中,谈话一直持续不断,每一段“纪念性的恭维话”都比前一段更要长(她真想用机枪扫射这些整天沉浸在构思恭维话的政治靶心上),直到四点钟才终于决定吃些东西、喝点酒,如果那天轮到彼得采购,一定是国产的烈性酒,她常坐的那把折叠椅一挨屁股就会嘎吱作响。然而她从未想过在吃一小块三明治、抿一口酒之后一个人悄悄地溜走。人们会观察并评价她的举止。毕竟她是安娜·史蒂文森,一个在本市享有重要政治地位的女人,在正式仪式结束后她必须和一些人谈话,这些谈话也是故意为了让别人看见才进行的,因为这正是这些狂欢和聚会的最终目的。

    她费了好大劲才把胡思乱想的念头赶走。今天,她希望没有人在野餐会上过于疲倦,没有谁家的孩子被马踢中了脑袋,而最重要的是,她希望罗西的丈夫别露面。然而她怀疑他已经出现了,他对那儿的情况太了解了。

    她迈出车门,锁上车,心想即使在这样治安良好的社区也该多加小心。她走上了门廊台阶,用钥匙卡打开了前门,想也没想就关掉正在毕扑——毕扑——毕扑不停喧叫着的安全系统。甜蜜的白日梦片断仍然在她头脑中回旋。

    “你好,我的房子!”她喊了一声,走进了大厅。

    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只有静谧回答了她的问候……让我多享受一会儿这种静谧。幸运的话,在晚上格格的笑声、哗啦的淋浴声、嘭嘭的关门声和嘀咕的说话声到来之前,她还能享受两三个小时宝贵的宁静时光。

    她走进厨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悠闲、从容地洗个澡,把一天的晦气冲掉。然而她停下来,皱起了眉头,她的书房门半开着。

    “见鬼,”她喃喃地说,“真是活见鬼!”

    她最讨厌自己的**被人侵犯。她的房门没有装锁,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虚弱到需要锁门的地步。无论如何这是她的地盘。那些姑娘们和女人们能来这里全都多亏了她的大度和恩准。她不需要在门上装锁,她有非请莫入的愿望已经足够了。

    大多数情况下确实如此,但总会有某个女人认为自己真的需要从安娜这里找份文件;真的需要使用安娜的复印机(它跟台阶下那间屋里的复印机相比,不需要那么久的预热时间),真的需要盖章等等,干是这个失礼的家伙就闯了进来,在不属于自己的领地里走来走去,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于是,空气中充满了廉价的香水气味……

    安娜的手在书房门把手上停留了一下。这个房间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曾经做过餐具室。她的鼻翼扇动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什么地方飘过来一股气味,但绝不是香水味儿。这气味儿让她想起那位疯狂的马克思主义者。这是……

    “我们的人要么穿英国皮衣,要么就什么也不穿。”

    我的天!耶稣基督!

    她的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她是一个为自己的职业自豪的女人,但是她轻而易举地想象出彼得·斯洛维克的鬼魂在书房里等着她的景象,想象着一个喷洒着他常用的那种科隆香水的可笑而虚幻的幽灵……

    她的目光落在黑暗中的一个光亮上:是应答器。红灯在不停地闪烁,好像城里的每一个人今天都打来过电话。

    她顿时明白,一定是出事了。可能就在艾丁格码头。有人受伤了。哦,上帝,别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迈步走进房间,手指在门旁摸索着电灯开关。开关是开着的,她迷惑不解地停下来。既然开关已经打开,吸顶灯应该亮着才对,但是房间里却一片黑暗。

    安娜把开关上下扳动了两次,正要扳第三次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右肩上。

    她刚刚感觉到那只重重压下来的手就发出了尖叫,声嘶力竭的疯狂叫声立刻冲出了喉咙,就像恐怖片中的女主角发出的声音。当另一只手紧紧钳住她的左臂并把它拧到背后时,她从厨房映出的灯光下看到了那人的黑影,她又尖叫了起来。

    一直站在门后等待着她的那东西并不是个人。它头上长着奇怪的、像肿瘤一样膨胀的犄角。它是——

    “为公牛欢呼吧。”一个空洞的声音说道。她明白了:这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但这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受些,因为她已经十分清楚这个男人是谁了。

    她拼命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向写字台退去。她仍然能够闻到英国牛皮的味道,但现在也闻到了一些别的气味儿:热橡胶味、汗昧,还有尿味。是她的尿吗?她难道尿在自己身上了吗?她不知道。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了。

    “别碰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完全不同于平日那种平静而带有权威性的语调。她在身后摸索报警器的按钮,它就在这里什么地方,但是被一大堆文件盖住了。“你不许碰我,我警告你。”

    “安娜——安娜——吧哪——法那……”戴着有角面具的那个怪物用一种沉思的语调说着,在身后关上了门。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处于黑暗之中。

    “别碰我。”她说,沿着书桌慢慢移动着。如果她能走进浴室里,锁上门——

    “费摩——吗哪……”

    从左侧过去。接近了。她又冲向右侧,但慢了一步。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她,她又想发出尖叫,那双胳膊攥得更紧了,她只能无声地喘息着。

    假如我是苦儿卡思黛,我会——她正在想时,诺曼的牙齿已经咬到了她的喉咙上。他用鼻子在她脸上嗅着,就像一只在情人街圈养的小羚羊。接着他的牙齿咬进了她的喉咙里,一股热呼呼的东西喷到她胸前,慢慢流了下来,她不再想了。

    7

    当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并在所有的陈述上签了字以后,天早已黑了。罗西脑袋晕乎乎地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刚刚参加了一场高中时经常参加的那种全天考试。

    格斯塔森像捧圣餐一样在胸前捧着一堆文件,去准备他的案头工作。罗西站起来向比尔走去,他已经站起来了。格特去找洗手间。

    “麦克兰登女士?”黑尔坐在那里叫她。

    罗西的倦意顿时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吓跑了。比尔离得太远,听不见黑尔可能要对她说的任何事情。他会用一种低沉的、神秘的语调告诉她,趁着一切还来得及,为了她自己的前途,她应该马上停止对丈夫所干的一切蠢事;除非是他们问她,她应该在所有警察面前牢牢闭上嘴巴。他会提醒她这里发生的是一宗家庭内部纠纷,这种事情——

    “我一定会抓住他,”黑尔温和地说,“我不知道能不能使你相信我,但无论如何,我要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抓住他。我向你保证。”

    她张开嘴看着他。

    “我要抓住他,因为他是个杀人犯,疯子,他很危险。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喜欢你看着这个房间的神气,无论什么地方有声响你都会跳起来,甚至我动一动胳膊你都好像受到了惊吓。”

    “我没有……”

    “你就是这副样子。你无法掩饰自己,迟早会表现出来。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是个女人,经历了你所经历的这些事以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否想过,你能活下来是多么幸运?”

    “是的。”罗西说。她的腿在发抖。比尔站在门口,带着明显的关切看着她。她对他挤出一点笑容,竖起一根手指:再等一分钟。

    “你真够幸运的。”黑尔说。他注视着这间房子,罗西跟随他的目光看去。在一张书桌上,一个警察正在给一个穿着中学生夹克、正在哭泣的男孩儿作记录。在另一张紧挨落地窗的办公桌旁,一名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和一个侦探翻看一堆照片,两个人头靠得很近。那位侦探脱掉了夹克,腰上露出一把0.38口径的警察专用手枪。在一排监视器前,格斯塔森正和一位穿蓝色套装的年轻人研究他的报告。在罗西看来,这个年轻人不过十六岁左右。

    “你对警察知道得不少,”黑尔说,“但你所知道的大多数都是错误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没有关系,他好像并不要求她回答。

    “你想知道我要抓住他的最大动机是什么吗,麦克兰登女士?”

    她点点头。

    “我要抓住他就因为他是个警察,以上帝的名义,他是一个警察英雄。但是他的嘴脸再一次出现在家乡报纸的头一版时,他将会是‘已故的诺曼·丹尼尔斯’,或者以身穿橘红色囚衣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谢谢你说的这些,”罗西说,“它对我很重要。”

    他把她带到比尔面前。比尔向她伸出了双臂。她紧紧拥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黑尔叫她:“麦克兰登女士?”

    她睁开眼睛,看见格特回到房间,在向她挥手。她有些害羞、但毫不恐慌地看着黑尔,说“你要是愿意,就叫我罗西吧。”

    他露出一个简短的微笑:“你想不想听到一些消息,也许它能够转变你对这座城市的不太友好的反应?”

    “我想……也许。

    “让我来猜猜,”比尔说,“你们跟罗西家乡的警察之间有了麻烦。”

    黑尔抑郁地笑了:“确实如此。他们不太乐意把他们所掌握的关于丹尼尔斯的血液化验资料,以及指纹资料传真给我们。我们不得不跟警方律师打交道——那些警察的辩护师们!”

    “他们要保护他,”罗西说,“我知道他们会的。”

    “至今为止还是这样。这是一种本能反应,就像当一个警察被人缴了枪械以后本能会告诉他放弃一切尝试,服从凶手一样。当他们经过认真思考以后,就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相信这一点吗?”格特问。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是的,我相信。”

    “让警察来保护罗西,直到这件事过去,这行得通吗?”比尔问。

    黑尔再次点头:“罗西,我们已经在春藤街你的住处外面布置了岗哨。”

    她依次看看格特、比尔和黑尔,沮丧和恐惧又一次传遍了全身。形势始终对她不利,她开始感到被人操纵了,她将会遭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打击。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我的住址,他也不可能知道!因此他才会去野餐会找我,他觉得我会去那里。辛西娅没有把我的住址告诉他,对吧?”

    “她说没有。”黑尔强调了”说”字,但这区别太轻微,罗西没有意识到。格持和比尔感觉到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

    “你瞧,果然如此!格特也没有说,对吧,格特?”

    “没有,夫人。”格特说。

    “好吧,就算是这样,我仍然希望做得更安全一些。不谈这个问题了。我已经在你的楼前安排了我们的人,住宅区一带至少有两辆汽车备用。我不是想让你再受一次惊吓,但是当一个疯子同时又是一名警察的时候,他便不是一般的疯子。最好别靠运气。”

    “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只好如此。”罗西小声说。

    “肯肖女士,你要去哪儿,我派人送你——”

    “艾丁格码头。”格特说着,整了整身上的长浴衣,“我要在音乐会后举行一场时装发布会。”

    黑尔吃吃地笑着,把手伸向了比尔:“史丹纳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比尔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我也一样。感谢你所做的一切。”

    “这是我的工作。”他的目光从格特转向罗西,“晚安,姑娘们。”他又迅速地看了看格特,脸上焕发出轻松的笑容,使他看上去年轻了十五岁。“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着,大笑起来。格特想了一下,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8

    门外的台阶上,比尔、格特和罗西互相拥在一起。空气是潮湿的,湖上弥漫着雾气。雾很稀薄,并不比路灯周围的尘埃和石子路上空的烟雾更加浓厚。但罗西猜想,再过一个小时它们就会厚得可以用刀切了。

    “今晚你想回姐妹之家吗,罗西?”格特问道,“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们才能从音乐会回来,我们可以享用所有的爆米花。”

    罗西不愿意回到姐妹之家去,她转身问比尔:“如果我回家,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他迅速地回答,并握住了她的手,“我非常乐意。住的问题不用担心——我能够在任何沙发上睡觉。”

    “你还没有见过我的沙发。”她说。她明白沙发不是个问题,因为她不会让比尔睡在那上面。她的床是一张单人床,这就意味着他们将挤一挤,但是她想他们会相处得很好,狭小的空间可能会给她的生活增添更多的内容。

    “再次感谢你,格特。”她说。

    “没关系。”格特简短有力地抱了抱她,然后转过身,在比尔的面颊上很响地吻了一下。这时一辆警车掉过车头停了下来。

    “照顾好她,朋友。”

    “我会的。”

    格特向汽车走去,又停下来指着比尔那辆停在标有“警察公务专用”停车区的哈利车说道:“该死的雾,别开你那玩意儿了。”

    “我会小心的,夫人,我保证。”

    她弯起一只巨大的拳头,假装生气。比尔半闭着眼睛,伸出下巴,脸上装出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罗西大笑起来。她从没有想到过她居然会站在警察局的台阶上放声大笑,但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始料不及的。

    许许多多的事情。

    9

    尽管已经发生了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罗西觉得能重新回到春藤街就像今天早上去乡村时的感觉一样好。她紧靠着比尔穿过街道,哈利车通行无阻地行驶在浓雾中,最后三个街区就像驾车通过了用棉花铺就的梦中世界。哈利车灯那一束笼罩着雾气的雪亮光束像探照灯一样射入了漫天大雾的世界。比尔最终开上春藤街时,大街上的建筑物如幽灵般影影绰绰,布莱茵特公园像一张巨大而空旷的白纸。

    黑尔上尉已如约将车停泊于897号楼前,车身上写着“提供服务和保护”。车前有一片空地,比尔把摩托车驶入空地,挂上空档,关掉了发动机。“你在发抖。”他扶她下了车。

    她点点头,她说话的时候尽量努力使自己的牙齿不哆嗦。“潮湿比寒冷更糟糕。”她想这两种都令人不舒服,只是不清楚哪个更糟糕一些。

    “好吧,让我带你到一个既干燥又暖和的地方去。”他收起头盔,锁好哈利,把钥匙装进兜里。

    “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他拉着她的手,沿着人行道走到一所公寓楼前的台阶上。当他们经过警车时,比尔向车里面的警察挥了挥手。警察从车窗后懒洋洋地向他们致意,街头微弱的路灯照在他的指环上,反射出幽暗的亮光。他的搭档显然已经睡着了。

    罗西从钱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门锁打开前门。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的良好感觉已经消失了,最初的那种恐惧感像巨大的铁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胃部沉甸甸的,头痛加剧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刚才肯定看到了某种东西,某种异样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她的注意力如此集中地考虑着这个问题,以至于没有听到警车的前门轻轻地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也没听见在他们身后的人行道上微弱的脚步声。

    “罗西?”

    比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他们站在门廊里,但她完全看不见挂在右边墙上的油画,也看不见黄铜底座的衣帽架和上面的黄铜衣钩,尽管它就立在楼梯边。为什么这里这样黑呢?

    当然是因为吸顶灯关掉了。她在考虑另一个更让她困惑的问题:为什么警车上坐在乘客座位上的那个警察保持着那样不舒眼的姿势,却能睡得那样香。他的下巴抵在前胸上,把帽子拉过眼睛,活像30年代电影里的一名利客。为什么他在值班的时候睡得像头死猪,置重大责任于不顾?他所监视的对象随时可能出现。要是黑尔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他会立刻跟那个穿制服的警察谈谈。

    “罗西?出了什么事?”

    他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

    她将思绪重新倒回去,像放录像带那样重新播放了一遍。她又看见比尔站在警车后面向车里的人招手,无声地跟他打招呼,车里的警察也向他们挥挥手,手上的指环在路灯下发出微弱的亮光。她距他有一段距离,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了。她曾经多少次看到这指环上的字印到她伤痕累累的皮肤上,就像美国食品卫生检查机构的封印盖在食品上一样。那就是“服务,忠诚,公众利益”。

    他们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有人在黑暗中急喘着粗气,罗西闻到一股英国皮革的味道。

    10

    诺曼的思维变成了一片空白。他脱光上衣,在姐妹之家厨房的水槽边清洗着脸上和胸前的鲜血。他抬头从挂竿上取下毛巾,这时落日的余晖发出橘黄色的光芒,照射着他的眼睛。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外面。没过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又把那顶白色的球帽戴在头上,身穿一件英国防雾外套。天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件外套,不过倒很合时宜,因为很快浓雾就会笼罩整个城市。他用手摩擦这件昂贵外套的防雨布面,很喜欢这种质感,这是件做工精细的衣服。他试着回忆自己是怎么搞到它的,但实在想不起来。是不是又杀了什么人?某个邻居或者朋友?有可能。一个人在度假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他打量着春藤街。在雾气笼罩的街头,一辆被人们称为“查里——戴维”的警车正停在他的活动范围内,离两条大街的交叉路口很近。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左兜——真是件好衣服,有些人对服装的确很有品味——他的手触到某种橡胶似的有弹性的东西,他愉快地微笑着,仿佛在同一位老友握手,“万岁,公牛,”他低声道,“你好。”他又摸了摸另一边的衣兜,并不想发现什么,仅仅是为了确定他所需要的东西就在兜里。

    他用中指的指尖轻轻地触了触它,很快缩回手指,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掏出来。这是一把不锈钢刀,是从安娜的办公桌上拿来的。

    她尖叫得很凶,他回忆着,手里握着刀子冷冷地发出笑声。刀刃在路灯映照下寒光闪闪。是的,她恐惧得放声大叫……但不消一会儿,她就彻底解脱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难题必须解决:警车里有两个穿警眼的人,他们都全副武装,而他只有一把不锈钢刀,他必须尽可能毫无声息地干掉他们。这真是个难题,直到现在他还一点主意都没有。

    “诺曼。”一个耳语般的声音从右兜传来。

    他从兜里掏出面具,它那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似乎面带冷笑。

    “什么?”他心怀鬼胎地低声说道。

    “假装心脏病发作。”公牛先生仍然用耳语的声音说。他开始照着它说的做,步履蹒跚地走向停在路边的巡逻警车,并越走越慢。他低着头用余光警惕地注视着警车。车里的人即使再迟钝也应该已经看见他了,因为整条街上他是惟一活动的物体。他希望他们能看见这个低着头一步步往前蹭的男人,他们会认为他是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或者突然犯病的病人。

    他把右手伸进衣服里,揉了揉胸口,他可以感觉到手里那把刀的锋利刀刃,因为它已经将他的衬衫划破了一个小口。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目标,然后停下来站在原地,低着头,尽量不让身体晃动。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认为他是从酒吧出来的醉汉,歪歪斜斜地满街寻找回家的路;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遇到了其他麻烦的人。他希望他们迎着他走来;除非万不得已,他只好向他们走过去,尽管这样做很容易被他们识破。

    他又走了三步,不是向警车而是向离他最近的门廊走去。他紧紧抓着又湿又冷的铁栏杆,耷拉着脑袋,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而不是衣服里藏着致命武器的危险分子。

    就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个严重错误的时候,警车的车门开了,传来两个人迅速向他跑来的声音。这声音真令人高兴。他冒险睁开眼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看看这两个警察之间相距多远。如果两人前后拉开了,形势对他来说就非常不利,甚至会有危险,因为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跑回巡逻车请求援助。

    好在他们是典型的查理——戴维组合,老手在左,新手在右。诺曼觉得那个新手很面熟,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是肩并着肩,真是太好了。

    “先生,”左边那个年长者问道,“要帮忙吗?”

    “痛得不得了。”诺曼喘息着说。

    “怎么个痛法?”年长者继续问,关键时刻已经来临,几乎到了危险的边缘。年长的警察本可以叫他的搭档返回车里用无线电台联系救援,那他就完了。而现在他们距离诺曼还有些距离,还不到下手的时候。

    自从开始实施这个冒险行动以后,诺曼觉得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更像他自己:冷静、清醒、洞察一切。从路边铁栏杆上凝结的露水,到排水沟旁深灰色的鸽子毛、以及一只装过土豆条的皱巴巴的纸袋。他甚至可以听出警察平缓而轻微的呼吸声。

    “在这儿,”诺曼喘息着,他用右手伸进衣服里面,紧紧贴着胸部,不锈钢刀的刀锋划破了他的衬衣和皮肤,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疼,“我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痛。”

    “最好让我去叫一辆救护车来。”年轻的警察说。诺曼突然想起来,原来这个年轻的警察很像杰瑞·马萨斯,那位在电视连续剧《留给比沃》中扮演比沃的演员。在二频道重播这部片子时,他几乎每集都看了,有的还看了五六遍。

    可是年长的警察看上去并不像比沃的哥哥沃利,他想。

    “等一下。”年长的警察说着,向他走来,“让我来看一下,我原来在军队里当过医生。”

    “外套……钮扣……”诺曼说着,并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比沃”的举动。

    老警察又向前走了两步,正好走到诺曼面前,“比沃”也跟来了。老警察开始解开诺曼风衣上的扣子,第一颗、第二颗,当他解到第三颗的时候,诺曼突然抽出小刀刺向他的喉咙,鲜血当即便喷了出来,溅到制服上,在昏暗的雾色中看上去就像牛排上的浇汁。

    要解决“比沃”并不难,他由于惊恐而呆呆地站着,与此何时,他的搭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无力地向空中挥手,想拔出刺入喉咙的刀子,就像在无可奈何地驱赶着吸附在身上的水蛭。

    “比沃”在震惊中仿佛没有意识到诺曼对已经倒在地上的搭档干了些什么,这并不使诺曼感到奇怪,他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况。这个警察惊愕得像个十岁的孩子,而根本不像老练的比沃,他把自己变成了活靶子。

    “艾尔出事了!”“比沃”说着。诺曼太了解这类刚入警察行的年轻人了,他以为自己在大喊,但其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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