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辉煌的最后岁月

    第九章 辉煌的最后岁月 (第3/3页)

般的相会场面令在场的20多位宾客感动得热泪盈眶。

    4月29日,伏尔泰和富兰克林又在法兰西科学院的一次会议上不期而遇,人们认为他们分别是旧世界和新世界宽容的代表。他们在会上亲切地握手,但是激动的人群还觉得不过瘾,四面八方的人们一致叫喊着,要求他们按照法兰西的礼节,来一次热烈的拥抱。两位新旧时代的伟人,按照人们的要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吻着对方的面颊。顿时,宽阔的会议大厅内掌声如暴风雨般响起,欢呼、叫好声连绵不绝。后人曾将此次相会说成是“民主政治与自然神论的握手①”,是“梭伦和索福克勒斯的拥抱②”。

    ① 参见A·莫洛亚:《伏尔泰传》,载《傅译传记五种》,第706页。

    ② 参见A·O·奥尔德里奇:《伏尔泰与启蒙时代》,第401页。

    伏尔泰在离开费尔内之前,又完成了一部悲剧《伊莱娜》的创作,他将其交给法兰西喜剧院排演。这部悲剧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君士坦丁堡一位篡夺王权的阴谋家强迫公主伊莱娜和他结了婚,而伊莱娜却热烈地爱慕着合法的王位继承人阿雷克西,阿雷克西也爱恋着伊莱娜。阿雷克西后来在人民的支持下,起兵清除了篡权者,重登王位,他准备娶伊莱娜为妻。但伊莱娜做僧侣的父亲坚决主张他的女儿必须遵循国家的风俗,丈夫死后不得再次改嫁,而必须进修道院以终其身。伊莱娜不能与自己理想的意中人结合,又不甘心进修道院了此一生,结果,她只能悲愤地自杀殉情。

    《伊莱娜》在排演时,演员们的意见分歧很大,伏尔泰担心公演会受到影响。假如《伊莱娜》公演失败,他肯定会遭到人们的耻笑,而这是这位正处于荣誉巅峰的老人所不愿意看到的。回到巴黎后,他亲临排演现场,设法统一演员们的意见,积极指导排练。他写信给弗里德里希说,“我竭力在巴黎避免两件事:嘲笑和死。我在84岁上要能逃过这两种致命的疾病才是有趣的呢①”。3月11日,法兰西喜剧院隆重上演经过精心准备的《伊莱娜》,盛况空前。伏尔泰并未受到人们的嘲笑,恰恰相反,人们更加如醉如痴地追随着他,赞美着他。他本想去观看首场演出的,但因身体不适,未能如愿以偿。

    ① 参见A·莫洛亚著:《伏尔泰传》,载《傅译传记五种》,第70页。

    3月30日,伏尔泰觉得身体恢复,可以外出了。下午,他先到法兰西学院参加会议,他乘坐一辆绘着金星的蓝色马车来到会场。由于大家都知道伏尔泰要出席这次会议,40位院士中,除了兼任神职的院士有意回避外,其他人都等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当他到达学院时还有2000多人聚集在罗浮宫的庭院里,他们高喊着:“伏尔泰先生万岁!光荣啊,世界的伟人!”伏尔泰从欢呼的人墙中走过,院士们陪同他来到了会场,会议开始后,院士们以鼓掌通过方式选举他为以后三个月的会议主席。伏尔泰非常高兴,虽然已到风烛残年,但依然充满着年轻人的活力。他与院士们亲切交谈,并草拟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他建议由法兰西学院牵头编纂一部法文大辞典,这一提议很快获得通过,伏尔泰自告奋勇地承担了A字条目卷的编纂任务。

    当天晚上,伏尔泰又赶赴法兰西喜剧院,观看《伊莱娜》的第六场演出。当人们发现这一悲剧的作者到场时,观众席上欢呼之声不绝于耳,人们一致要求给这位八十多岁的老翁戴上诗人的桂冠。演出结束时,演员们在舞台上摆出一尊戴有桂冠的伏尔泰大理石半身像,全体观众则用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表示对这位功成名就的诗人的祝贺。

    戏早已散场了,而热情的观众依然恋恋不舍,他们聚集在剧院的门口,无不以一睹这位大文豪的风采为荣。夜已经很深了,但是人们的心仍在沸腾,他们欢呼着把伏尔泰护送到维莱特的府邸。一路上,热情奔放的妇女们有的扶着他,有的搂着他,有的差不多把他抱在怀里,甚至把他抬了起来。伏尔泰实在难以应付这样友好的折腾,他苦笑着说:“夫人们,你们让我高兴得连生命都要送掉了。”女人们用欢笑声回答:“伏尔泰万岁。”

    他很晚才从剧院回到维莱特家中,整整一天他都是在兴奋、激动和荣誉、赞美中度过的。自古以来,一位作家还从未受过这样崇高的礼遇,他沉浸在无比的快乐和满足之中。不过,这位古稀老人对荣誉也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表示,如果早知道有这么多为他发狂的人,他是不会去剧院的。有人对他说:“成千上万的人对您喝彩啊。”他答道:“嗳!要是我临刑的时候,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观看呢!”①

    ① 参见傅雷译:《服尔德传》,载《傅雷译文集·老实人》,第488页。

    伏尔泰返回巴黎产生了空前轰动的效果,举国民众莫不为此感到欢欣鼓舞,他们赞美老人辉煌的业绩,衷心祝福慈祥的老人健康长寿。但是对伏尔泰凯旋式的返回,凡尔赛宫却似乎无动于衷,宫廷成员没有人来看望他,除了同窗好友里舍利厄公爵和达让塔尔外,其他贵族也很少露面,这使伏尔泰非常失望。他甚至还对路易十六寄予过希望,满以为他会不再计较自己与他父辈的恩恩怨怨了。作为三朝元老,他完全应该来看看自己,至少可以派王后前来探望一下,然而,路易十六根本就没有这样作。一辈子寄希望出现开明君主的伏尔泰又一次失算了。

    5. 巨星陨落

    1778年2月25日,伏尔泰在指导法兰西喜剧院演员们排演《伊莱娜》时,由于奔忙过度,开始吐血。没多久,血从他的鼻子和嘴里像喷泉一样涌出,在场的人惊慌失措,都以为这位老人的大限就要到了。然而,伏尔泰在巴黎医生的全力抢救下,居然转危为安,一个星期后竟基本康复。特罗香医生劝他尽快回到费尔内去,以避开维莱特府邸的紧张生活,摆脱劳累的应酬场面。这位医生说如果伏尔泰仍呆在费尔内的话,还能再活十年,人们不能移栽一棵90岁的老栎树。但是德尼夫人和维特莱侯爵还不这样想,他们一心只想利用伏尔泰崇高的声誉,使自己得到旁人的尊敬,因而坚持不同意把这位八旬老人再送回费尔内。伏尔泰本人也陶醉在一片恭维声中,不肯听从特罗香医生的劝告,执意留在巴黎。

    但是,巴黎频繁的社交应酬活动,使伏尔泰应接不暇,接踵而来的巨大荣誉又使他的感情受到强烈的震动。身体虚弱的老人根本就承受不了这样过分的劳累和刺激。不出特罗香医生所料,没过多久伏尔泰又病倒了。他躺在床上,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报纸上常常出现他已死亡的消息。特罗香医生为了辟谣,便通过维特莱侯爵向外界发布伏尔泰的病情公告,刊登在《巴黎报》上。伏尔泰开始预感到自己不会久留人世了。为了对世人有所交待,他抱病写下了一首不长的抒情诗《与生命诀别》。在这首著名的短诗里,他回顾了自己一生所经历的道路,发出了对教会仇敌的诅咒,为学究、宗教狂热者和伪善者画了一幅绝妙的讽刺画,同时也表示了对自己身后命运的担忧。

    伏尔泰写道:

    光荣的世界舞台上,

    们所起的作用都不大,

    们全都迂回曲折地走去,

    们都要受到世人的嘲骂。

    向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

    家都同样地痛苦和悲愁:

    主教,司法官,

    于礼节的乡愿。

    看守圣器的人在感到临终的征兆后,

    高举着铃铛,

    匆跑到床旁,

    主任祭司为受了委屈而迷惑的灵魂,

    临终的祈祷——

    种庄严的样子对人们来说真是滑稽可笑;

    们在任意诽谤中伤之后,

    个一天都说一些无聊的闲话,

    到明天他们就会把你忘掉,

    剧也就在这儿完结了。①

    ① 引自王子春著《伏尔泰》,第61-62页

    这铿锵有力的诗章 ,是一代哲人对生活哲理的剖析,也是伏尔泰一生的自我总结。他德高望重,却不居功自傲;他为社会正义不懈地战斗,但从不夸大个人的历史作用;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垂危,但他仍不放弃对宗教伪善的揭露与嘲讽。

    伏尔泰虽然不能看到法国大革命的洪流,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敏锐的老人已经预见到了革命风暴的必定来到。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我所看见的一切,都在传播着革命的种子。革命的发生将不可避免,不过,我怕是没有福气看到它了。②”伏尔泰真诚地把法兰西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一代的身上,他为法国启蒙运动的胜利,为法国人民的觉醒引以自豪。伏尔泰说:

    ② 参见王子春著《伏尔泰》,第62页。

    “法兰西人凡事都落后,但是现在总算是赶上了。这光明已散布在远近各处,时机一到,革命立即就要爆发。那时候,该多么热闹呀!年轻人真幸福,他们将会看到不少的大事。”③

    ③ 参见王子春著《伏尔泰》,第62页。

    有关伏尔泰生病和病情危急情况的传说很快就传遍了巴黎。神甫和信仰上帝的人兴高采烈,而所有正直的人们却为此感到深深的悲伤。一些宗教狂热分子开始给巴黎大主教写信,要求如果伏尔泰去世的话,不能把他的尸体安葬在巴黎。大主教郑重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威胁说,要像以前对待女演员勒库弗勒小姐那样,把伏尔泰的尸体抛到塞纳河边的垃圾场上。

    3月底,伏尔泰的健康状况有了好转,享受到了《伊莱娜》演出和出席法兰西学院会议的快乐。他对编纂法语大辞典的工作十分积极认真,认为自己不应辜负众人给予的荣誉。但是,他已明显地感到力不从心了。为了提神应付工作,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有时一天甚至要喝下20多杯。他严重失眠,神经衰弱,排尿困难,周身疼痛。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服用鸦片剂,以求得片刻的缓解而继续自己的工作。他预感到自己快要离去了,因而,特别嘱咐达兰贝尔在他死后要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决不能半途而废。

    5月11日,伏尔泰病情再度恶化,高烧一直不退,并时常神志不清,他的亲朋好友开始为他的后事作准备了。在伏尔泰生命垂危之际,教会人士企图按照基督教习俗强迫他进行忏悔并做临终仪式,但伏尔泰坚决予以拒绝。他的朋友们担心,因为伏尔泰最后都不肯与教会达成妥协,他死后教会肯定会拒绝让其遗体安葬到教堂墓地,为自由和平等奋斗了一辈子的伟人即将面临着死无葬身之地的厄运。正在伏尔泰的亲属和朋友们焦虑的时候,德尼夫人告诉大家,她有个兄弟在香槟省塞里耶尔修道院当神甫,可以与他取得联系,请求他的帮助。维莱特侯爵火速赶赴香槟省,并很快与德尼夫人的兄弟达成了协议:伏尔泰死后,人们将把他的遗体秘密运回费尔内,在路上涂油,然后转移到塞里耶尔修道院,让伏尔泰最后在那里安息。

    5月30日晚上七点多钟,巴黎高尔蒂埃和圣苏尔庇斯区两位神甫一起来到了伏尔泰的病床边,他们是自己找上门来为伏尔泰作临终忏悔的。

    床上的老人已僵卧不动、气息奄奄。神甫们希望临终的伏尔泰能对自己一生对基督教的不敬“幡然悔悟”。忏悔师戈特神甫别有用心地问道:“我的孩子,您是否相信耶稣基督的神性呢?”伏尔泰默默不作回答。这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朋友德·维耶威尔应主任祭司特尔萨克的请求,在这个生命垂危的病人耳边再次提出了这一问题。伏尔泰似有所悟,他身子动弹了一下,拖着嘶哑的声音反问道:“谁问这个?”原先以为如同死人对话一般的德·维耶威尔突然被伏尔泰的话声所震惊,这犹如来自地狱般的声音使他不知所措,他只得后退几步,连忙应道:“是戈特长老,您的忏悔师。”

    伏尔泰得知是戈特长老,他生气了,嘴里反复地说着:“唉!这是戈特长老,我的忏悔教士,请向他传达我的问候吧。谁和他在一起呢?”维耶威尔回答说:“您的主任祭司,特尔萨克先生。”

    伏尔泰听了这话,便使劲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颤抖着将手伸给特尔萨克,让他吻着。伏尔泰说:“那么,劳驾您,让我安静些吧。”他讨厌这位神甫的啰嗦。但是,毫不知趣的主任祭司还是赖着不走,他们既然来到这里,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位弥留之际的老人的。神甫反复地问道:“我的孩子,您是否承认耶稣基督的神性呢?”主任祭司总想得到他们满意的回答才肯罢休。

    其实,神甫们是大大失算了。虽然伏尔泰生前也曾和神学妥协过,甚至晚年还在费尔内建造过一座小教堂,但是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强迫他和基督妥协。他是自然神论者,他相信世界是由神创造的,但是他始终怀疑耶稣基督的存在,并强烈反对由此引发的宗教狂热。当这个喋喋不休地向这位毕生与封建教会和宗教狂热分子作殊死斗争的老人提出这一愚蠢的问题时,弥留之际的伏尔泰实在再也难以忍受心头的怒火,他骤然伸出手臂,张开手掌,绝望地叫道:“让我安静地去死吧!”但是不识时务的祭司还一再坚持要伏尔泰作答,临死的老人被逼得狂怒起来,他使出自己最后仅有的一点点余力,握紧拳头狠狠敲打着床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谁也听不清他在呼叫着什么。然后,他在最后倒下去的时候,留下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请永远不要向我谈到基督!”这句振聋发聩的话语,成了伏尔泰留给世人的最后嘱托。

    当晚11点整,一代大师伏尔泰带着他对人世间美好事物的深深眷恋,带着对敌人的满腔仇恨,溘然长逝了!一颗辉耀了84年的巨星终于从法兰西的天空上陨落。

    伏尔泰逝世后,自由思想家的敌人果然没有放过他,教会宣布他为无神论者,政府和教会都不同意把他葬在巴黎。亲友们只得按照事先的计划秘密将其遗体运到香槟省,安葬到了塞里耶尔修道院。如果说九泉有知的话,伏尔泰也许不会感到寂寞。因为,他虽然不能安息在生他养他的巴黎,但是,他的长眠之地离他与爱米莉幸福生活过的西雷不远,两个曾经心心相印的亡灵也许又会重新相聚西雷古堡,继续编织他们人世间尚未完结的浪漫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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