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修先贤祠

    七 修先贤祠 (第2/3页)

之感,同时以写作《凉州词》的王之涣比喻敏轩。杨慎在《升庵诗话》中认为"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首诗的主旨,是"言恩泽不及于边塞,所谓君门远于万里也"。吴培源以王之涣喻传主,实在是包涵了他们两人同不见重用的身世之感。

    后来,在传主病故以后,他的友人王又曾还对这首《老伶行》七言古诗又作了很高的评价:一首老伶吴祭酒,几篇乐府白尚书。人间具眼定能辨,论属盖棺非面誉。

    --《韦吴征君敏轩文木山房诗集后》,见《丁辛老屋集》卷十二把吴敬梓这篇七古比作清代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伟业的诗作,因为吴梅村曾经写了不少有关艺人的诗篇,如《赠苏崑生》、《楚两生行》等;又将这篇为下层人物写照的《老伶行》比作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新乐府,因为新乐府中也有不少描绘社会下层的诗篇。这样的评价对于并不以诗歌见长的小说作家传主吴敬梓来说,是相当高的推崇了。实际上,在现存的吴敬梓诗词作品中,这首七古也确实是思想内容比较充实的一篇。

    总之,自从吴培源来上元县任"学老师"以后,与此时仍为老生员的传主一直脱咯形迹,往来密切,相互唱酬。到了这年(乾隆七年, 1742 年)除夕,吴培源又邀请敏轩来家守岁,两人倾诉近年来遭遇,为这各自年华老大仍然或浪迹天涯或羁栖一隅而深为叹息。敬梓在除夕之夜,即席填了一首《满江红》词,此词作虽未保存下来,但吴培源《除夕和敏轩韵》的一首《满江红》却存于《会心草堂集》中:钟阜秦淮,喜坐啸六朝名郡。仿佛见:旧时王谢,风流东晋。

    三载羁栖同浪迹,一官落拓空霜髩。觉年来,冲淡是襟期,无悲愤。

    团子妇,陈椒酝;盘苜蓿,传清韵。望故园春色,碧山云近。老我不才宜懒慢,任他捷足夸神骏。拟一江烟水赋归来,甘肥遁。

    吴蒙泉在这首词中,既推崇了敏轩深厚的才情,也抒发了自己赋归的愿望。尽管从字面看似"无悲愤",其实正反映了他们的悲愤已到极点,只不过是以类似辛弃疾词作"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表达方式将彼此的感情表露出来罢了。这次彻夜长谈,已全然泯灭了他们两人一为"学老师"一为"生员"的形迹,如同彼此深刻了解的老友一样,相互抒发心中的耿耿不平,较之去年正月上弦两人联句中所反映的彼此关系已更为密切。虽然他们今后也还经常相聚,但象这次通宵达旦的促膝深谈,在此后的日子中也很少有了。不过,从此两人已洞晓彼此肺腑,并不在乎形式了。大约在乾隆十一年(1746年)秋冬之季,吴培源在任上元教谕整整八年之后人京述职候选,传主和戴瀚以及南京一些其他名士为他饯行,并有诗赠别,戴瀚还以左手书写送别之作,在《雪村诗賸编年》卷十二《循陔集》中有《李西眉目诗索余左手分书依韵答之》三首之二:病骨三年未易亲,曾于惜别致谆谆。何当燕市金台路,传看阳关而浥尘。

    雪村自注:丙寅冬日,吴蒙泉外史入都,立索送别之作,急就左书,京师旧游,竟相传赏,真不虞之誊也。

    "丙寅",即乾隆十一年。在《会心草堂集》中,吴培源也有《丙寅秋季余将入都门,雪村学士暨诸君子招饮顾生惕园亭,分赋赠别,余得紫微调》、《丙寅十月入都赴调??》等诗作,可见吴培源确在此年离开南京赴京候选。《循陔集》所收诗作起自乾隆四年,止于乾隆十三年。在此首之前,雪村诗作中还多次提及与吴培源等人燕集的情景,在此诗之后却很少见有。传主吴敬梓也为吴培源人京写有《送家广文先生俸满人都谒选》一诗:清江帆重秋烟起,君令北上长安市。长安卿相交相称,卓鲁龚黄执鞭箠。君行何匆匆,别意临西风。邮亭一祖送,感激心忧忡。

    金陵八载欢相聚,诗筒酒盏无朝暮;桃叶轻阴泛小船,梅花香霭吟新句。君之爱才久益坚,有如铁纲罗深渊;独惭小子苦窳器,何幸大匠亲陶甄。人皆贱我虞翻骨,惟君顾之神发越;人皆笑我原宪贫,惟君姁之回阳春。人生知己不易得,何况情深骨肉同天亲。歌亦不能长,泪亦不能堕。梦魂泪随千里遥,云山万叠愁中过。君不见,邻家失母儿,暂时不见涕交颐。亦知后会应不远,无奈尊前离别悲,从今踯躅宫墙外,忍见墙头桃李枝。

    吴培源因任职上元教谕而移家金陵之事,大约在乾隆三年(1738 年)。在任一段时间后,方才与传主敏轩相识,并有所往还,冉进而诗酒唱酬,到乾隆十一年(1746 年)恰恰八年,所以诗中说"金陵八载欢相聚"。但此诗却被误收入传主长子吴烺的《杉亭集》中,周德恒在《读〈杉亭集〉札记》一文中,将之归还原作者吴敬梓,考证颇为精详可信。此处再为周说略作补充:诗中的"人皆贱我虞翻骨",与吴敬梓在《秋病》四首中所述"屯贱谁怜虞仲翔"是一致的。既然传主以虞翻自拟,乃子吴烺似不会再以虞仲翔自拟。虞翻字仲翔,《三国志·吴书》有传,由于吴敬梓的生平为人与他颇多类似之处,所以常自比为虞仲翔。如虞翻为浙东余姚人,吴敬梓在《移家赋》中也说明自己先世"久发轫于东浙",虞翻不就曹操征辟,吴敬梓也未应鸿博廷试;吴敬梓被迫离开故乡全椒,虞翻也曾被徙交州;虞翻"性不习俗,多见谤毁",而吴敬梓也有"灌夫骂座之气",以至"竟有造请而不报,或至对宾而杖仆"(《移家赋》);吴敬梓晚年"治经"(程晋芳《文木先生传》),著有《诗说》,而虞翻则是有名的经学家,著有《易注》,等等。由此看来,此诗确为传主吴敬梓所作无疑。这一年培源已为五十九岁,而敬梓则为四十六岁;同时吴培源身为县学教谕,而敬梓则为普通生员,因而诗中有"情深骨肉同大亲"、"忍见墙头桃李枝"的叙写,正符合这两人的身份和感情,确实介乎师友之间、类似父子之亲。在诗中,吴敬梓对自己屡遭世人白眼惟受培源赏识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对这样一位陶冶自己的师友的别去,则黯然神伤。吴培源赴京述职不久,在乾隆十二年(1747 年)被派浙江任余姚县令,次年即乾隆十二年(1748 年)又调为遂安县令,在遂安任职大约五年左右,于乾隆十七年(1752 年)六十五岁时就告老退休,直接回故乡无锡去了。当培源返乡后两年左右即乾隆十九年(1754 年),传主吴敬梓就病逝扬州。在吴培源任职遂安时,吴敬梓曾去浙江拜访他,旅途中曾游览了杭州,并写有《西湖归舟有感》一诗:满地霜华满舵风,桑阴零落稻粱空。浓沾两袖西湖雨,洒向烟波月色中。

    此诗虽未见收于四卷本的《文木山房集》,但陈古渔的《所知集》、朱绪曾的《国朝金陵诗征》、张泰枫的《国朝千家诗》等均已收入,唯个别字词有所不同。从吴敬梓一生行迹、晚年的经济窘迫以及他和培源的交谊来考察,此次浙江之行,除了探访故交叙旧以外,还有请求充任知县的吴培源赀助生活费用的用意。

    这一时期内,与传主在南京唱酬交往的文士还有朱卉(已见上文)以及顾秋亭、樊圣谟等人。顾秋亭与涂长卿都是南京本地诗人(涂长卿,见下文)。顾秋亭名国泰,上元人,康熙五十年(1711 年)辛卯科武举人,五十二年(1713年)癸已科武进士,官侍卫,后以武科改授文职,为光禄寺少卿,著有《乐易堂集》。当吴敬梓另一友人王溯山东庄幽居落成之际,他曾写有长诗,赞美王溯山不慕荣利的澹泊性格,也曾和王溯山一同到离敏轩秦淮水亭不远处的环溪草堂聚会,而环溪草堂主人则是吴敬梓移家不久后就结识的另一位诗友姚莹。至于在李天泽芦渡园消寒小集中出现的滁州冯粹中,名祚泰,他虽不是南京土著学人,但却长期寄寓在金陵钟山书院。冯粹中和吴敬梓及其长子吴烺两代均有交往,在他中举前,每逢科岁考,总要回滁州参加,又大都与吴烺一同从南京出发,乘夜船直抵滁州。在他逝世后十三年,吴烺还有诗回忆这一段经历:老辈难忘冯敬通,鞭驴夹策逐秋风。小船一叶当中坐,望见乌衣夕照红。

    --《归里杂感》之四,见《杉亭集》卷九冯粹中读书钟山书院时,曾经自携干粮,步行考察淮河、黄河流经的地区,探究治理淮、黄二水的办法,著有《治河前后策》四卷,前策三十篇,详细叙述历代迁徙情况并评说其得失;后策十一篇,则条分缕析地论述当前存在的利弊。直到乾隆十七年(1752 年)王申科,他在北闱乡试中才考取顺天举人,授职正白旗官学教习。但不久之后就病死都下。冯粹中与吴敬梓的交往,虽然没有在《文木山房集》中留下痕迹,但传主在创作《儒林外史》时却采撷了不少他的经历,例如马纯上游西湖遇"神仙"的情节,显然是根据冯粹中的一段遭遇而改制,在他死后,程晋芳的挽诗中就曾提及此事:春园杏压鬓鬅鬙,谁料承尘鹏示征?海上松期方本幻,家中文字焰犹腾。贫深旅次丧无主,病入残春鬼可憎。谁遣余魂慰邱首?

    黄河冰色晓凌兢。

    --《闻滁州冯粹中没于京邸,诗以哭之,并告诸友谋归其丧》,见《勉行堂诗集》卷六"海上松期方本幻"句后,程晋芳有注说:"冯曾遇假仙于浙水。"由此可见小说中有关马二先生的某些情节,的确是从冯粹中的经历中提炼出来的。传主与这些诗文之士经常聚会,在吟诗作赋、饮酒畅谈之中,也就增进了友谊,加深了了解。他们的遭遇见闻,为敏轩创作《儒林外史》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同时,他们的生活意趣和学术思想,乃至对社会现实的认识和评价,相互之间也产生了程度不等的影响。戴雪村诗中写到的樊圣谟,就曾对传主的思想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樊圣谟名明徵,字轸亭,原籍江苏句容。父名长梿。明徵伯父早年在南京普德寺出家为僧,但颇通文墨,著有《经颂随笔》,被时人称为"怀远大师"。明徵在句容时已是贡生,由于伯父怀远大师的因缘,得以侨居金陵,并且能与南京的一些名士交往唱酬(参见续纂《句容县志》卷九)。明徵极为博学,除对古礼有深湛的研究以外,还擅长金石之学,书法也极精,曾得到袁枚的赏识,称赞他"博学好古,尤精篆隶之学"。袁枚所藏的两汉金石文字,大都为明徵所赠。当明微故后,袁枚曾写有挽联:"地下又添高士伴,生前原当古人看。"(《随园诗话》卷一)。袁枚还把他和敏轩另一友人周榘同视为金陵"二贤"(《慢亭周君墓志铭》,见《小仓山房续文集》卷二十六)。传主吴敬梓晚年所作《金陵景物图诗》二十三首,就由樊圣谟在乾隆十八年(1753 年)前后分别用二十三种碑帖字体写录。而这二十三首诗并不见于四卷本的《文木山房集》,幸赖明徵的写录才得以保存下来。他和传主吴敬梓,以及敬梓极为钦佩的友人程廷祚三人经常在一起研究学术,讨论礼制。即使一时不相晤面,也有书信往还,彼此交换意见,相互切磋。南京谈姓人家有丧事,樊圣谟变革古礼,在谈家丧事祭奠之际,居然"为奏声乐",而且还邀同吴敏轩一同参加这次革新礼制的活动。传主吴敬梓更置古礼于不顾,作了一篇《大招》,为死者招魂。圣谟和敏轩"制礼作乐"的革新措施,却招致了程廷祚的反对,他在《与友人樊某书》、《答友人樊某书》(见《青溪文集》续编卷四)中一再劝诫圣谟切勿作此种尝试,他担心"倘一旦而议者以足下所行之丧礼,遂与僧道之经醮、梨园之搬演并讥失礼;则既累足下,又累古礼,此仆之所大惧也。故敢冒渎,伏冀垂察改正。"他还请圣谟转告敏轩:"《大招》之作,乃楚之累臣创为之以述悲哀者,岂丧礼所可用而云古有是事乎?"程廷祚还说:"敏轩所作《大招》,亦近游戏,古无其礼。"从这些学术信札中,我们完全可以知悉传主敏轩曾与圣谟一起对丧礼进行某些改革,但并没有与程廷祚取得一致的意见。但是,在有些问题上,他们三人的见解还是相同的,这就是修复先贤祠并开展祭祀活动。

    吴敬梓的先人屡有修建学宫的善举,这对传主自有其不可忽视的影响。

    他的族曾祖吴国缙出任江宁府学教授时,曾捐赀兴修江宁府学;他的嗣父吴霖起出任赣榆县学教谕时,也曾以俸银增修赣榆县学,而且其时敬梓也正在赣榆,亲睹其事。如今传主移家金陵,身为一名普通生员,在一般情况下,当然无从参与修建学宫一类的活动。但南京不少学人此时正在酝酿、倡议修复先贤祠,于是吴敏轩就参与其事了。关于传主参加修复先贤祠的活动,在有关资料中都有记载:??先生(谓敬梓)又鸠同志诸君,筑先贤祠于雨花山之麓,把泰伯以下名贤凡二百三十余人,宇宦极宏丽,工费甚钜,先生售所居屋以成之。

    --金和《儒林外史跋》??江宁雨花台,明所建先贤祠在焉,祀吴泰伯以下五百余人,岁久,圮矣。征君(谓敬梓)与同志议复其旧,赀弗继,则独鬻全椒老屋成之。

    --顾云《盋山志》卷四??江宁雨花台有先贤祠祀吴泰伯以下五百余人,祠圮久,敬梓倡捐复其旧,赀馨则鬻江北老屋成之。

    --张其濬《全椒县志》卷十这些记载都表明传主吴敬梓确实参加了这一活动。

    传主之所以参加修复先贤祠并进行祭祀活动,是具有一定的思想基础的。

    从学术思潮来看,由于明清之际释道势力曾一度有所扩张,当时一些进步的思想家对这种现象十分不安,也极为不满,进而痛加批评,不断抨击。尽管他们的出发点并不完全一致,但在反击释、道势力这一点上却有相同的表现。无论黄绾、顾炎武、颜元、李塨,他们对释道异端是深为不满的,特别是颜元、李塨反对尤力。颜元在《存治篇》中专门写有"靖异端"一节,提出绝由、去依、安业、清蘖、防后、杜源、化尤、易正、明法等九种措施清除佛老左道,主张"明先王之道以教之",从而使"风淑俗美,仁倡义明"。在《存人编》中又写有"唤迷途"一节,对受惑不深、受惑渐深、西城番僧、名儒心佛、教门左道等五种不同对象,分别晓以利害。惊醒迷途,唤其回头。他们之所以反对理学,在相当程度上就是因为程朱理学已"为佛氏所染,为世人恶习所混"(《存性编》卷一)。李塨更指斥理学"实为二氏(佛老)潜移而不之觉"(《恕谷年谱》卷二)。这些思想言论,对传主吴敬梓自当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将这种对释道异端的思想批判,转化为崇敬儒学正宗的修祠祭祀活动的倡导,而又对传主产生巨大影响的却是吴敏轩的至友程廷祚及其父程京萼。

    程京萼生于顺治二年(1645 年),康熙五十四年(1715 年)七十一岁时卒。京萼字韦华,号祓斋,原籍安徽新安(今徽州)。京萼的祖父虞卿迁居金陵,遂为上元人。父莘乐,字任之,原为明朝生员,入清以后未再出任,而去浙江经营盐业,以此饶有家财。不过,莘乐虽为盐商,但极重斯文,曾组织崇文社,以文会友;还倡建紫阳书院,崇祀朱熹。当京萼出生之后,家道开始中落。京萼成人以后,竭力奉事双亲,不令甘旨有缺。曾有人荐举京萼人京为官,他以不能远离膝下坚决辞去。他的母亲病故时,京萼已近五十,才开始纵游山水,江汉、滁宣、淮扬等地都曾涉足。程京萼为人鲠直,敢于面斥人过。嗜于览读,擅长作文,尤精书法。友朋中有贫困无以为生者,他则每月写几幅字相赠,让他们鬻售以维持生计。为此,曾有人以重金请他伪作董其昌墨迹,他却严词拒绝:"吾生平不解作伪!"江宁织造曹寅曾经想罗致他,他亦拒不前往(参见《青溪文集》卷十二《先考祓斋府君行状》、光绪六年《江宁府志》卷三十六、《金陵通传》卷二十九)。袁枚曾为他的《野处堂文钞》作序(见《随园文集》卷十一)。程京萼一向主张为泰伯立祠并予祭祀,他在《金陵祀典议》一文中说:夫国有淫祠而弗禁,与古先圣贤当祀而废弗举者,均失礼也。

    迩年以来,吾目所见旱干水溢饥荒凶札民间所祷祠报赛者,未必皆正其当祀之神,而庙宇众多,一方以数十计,则黩祀也。黩祀虽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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