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创作有成

最新网址:wap.88106.info

    八 创作有成 (第1/3页)

    从乾隆八年(1743 年)四十三岁起直到乾隆十四年(1749 年)四十九岁止,这段时间内,传主吴敏轩生活的主要内容是在秦淮水亭中闭户著述,偶而外出探访友人则是为了谋求生活资助。

    这几年内,吴敬梓在南京的诗酒唱酬活动比前一段稀少,这不但是由于财产净尽、衣食已感困乏,无力维持欢饮的生涯,而且由于老友星散,亲人远离,聚会无人。在前几年,他的长子吴烺已远离膝下,独自谋生去了。在除夕之夜、旅店之中,吴敬梓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禁黯然神伤。在《除夕宁国旅店忆儿烺》一诗的小序中,传主写道:"儿年最幼,已自力于衣食。其东道主皆长者也,故篇未及之。"诗云:旅馆宵无寐,思儿在异乡。高斋绵雨雪,歧路炮风霜。莫诧时名著,应知客思伤。屠苏今夜酒,谁付汝先尝。

    从此诗可知,吴敬梓与吴烺的父子感情极其深挚,对于年幼的吴娘自谋衣食于异乡,他则感到十分愧疚。

    亲子远离,友人也各奔前程。前几年,吴敏轩在南京不但有移家后结识的一些诗人文士,终日在一起纵游畅叙,诗酒文会无虚日;而且还有南来北往路过南京的旧友新交偶然聚会,从不感到生活的岑寂。前一类友人,上文已介绍,后一类的至交也复不少,如洪月航。他在离开任职地区武昌路过南京时,曾稍事停留,便很快回到故乡仪征去了。传主此次只与他匆匆一晤,写有《赠洪别驾月航》一诗:诗学看前辈,骚坛久擅场。宦游戎马地,归及水云乡。五柳陶潜宅,千金陆贾装。琅函三万轴,流涕说仁皇。

    敏轩在诗后注道:"《佩文韵府》参校诸臣,月航与焉。"据有关资料考查,这位洪月航初名声,后改名元声,字宝田,江苏仪征人,道光《仪征县志》卷三十六中有小传:洪元声字宝田,号月航,弱冠能诗。康熙乙酉召试京师,奉命值内廷,恭写金莲花赋,制纪恩诗进呈。泽州陈相国延敬奏拔第一,上赐松花砚嘉之。出任泾阳县丞。著有《宝田诗稿》一卷。

    康熙乙酉为四十四年(1705 年),吴敬梓方五岁,所以在诗中称之为"前辈",而且,敏轩与洪月航尚有"世交":将洪月航"奏拔第一"的陈廷敬,为敏轩曾祖吴国对的同榜进士,而且共事多年,当吴国对病故以后,陈廷敬还为他撰写墓志铭。洪月航初任泾阳县丞,后任武昌府通判,通判又称别驾,所以传主诗中称他为"洪别驾"。洪元声颇有诗名,《广陵诗事》卷七中摘其佳句颇多,如"湖平蚕市桥初见,柳暗渔家户半扃";"花开暖趁鸟争树,山色青随人上楼";"鬓边芳草杯中湿,雨后青山马上晴";"鸦归村寺日初薄,潮到柴门风正来";"数声柔艣青山暮,几叶短芦红藕香";"晓风帆引西江舶,春雨人耕北岸田";"山痕千里瘦,诗橐六年肥";"人听烟中雨,霜飞鬓上华"等等,可见其诗风格。陈古渔在《所知集》初编卷二中曾选其诗作三首,今录《立秋》一首,以见一斑:桃笙如水印帘拢,策策高梧叶底风;萍沼漾天云破碎,豆棚筛地月玲珑。十年事在家山里,一夜秋生短发中;文字京华多不贱,江南庚信尚飘蓬。

    《佩文韵府》是康熙时修纂的一部分韵编排的大型辞书,由文华殿大学士张玉书等人奉敕编纂。而陈廷敬则以经筵讲官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身份参与并主持其事。传主吴敬梓的族祖吴烺则以翰林院侍讲身份为"纂修官"之一。洪月航是以监生资格作为"校录官生"参加这项工作的。所以敏轩诗中特地标明他曾为"参校诸臣"之一。这次吴敬梓与他聚晤时间极为短暂,分手后月航就回到地处大江、淮水、运河之间的"水云乡"仪征去了,留给传主的只有寂寞的思念而已。

    特别是传主的思师上江督学郑江,在前几年离开了任所南京,而于乾隆十年(1745 年)六十四岁时谢世,更使吴敬梓伤感不已。郑江,字玑尺,又字荃若,号筠谷,浙江钱塘(今杭州)人,生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 年),康熙五十七年(1718 年)戊戌科三甲进土。雍正十三年(1735 年)以右赞善出任山东乡试主考,以"夫子之道"、"诚者天之"、"树艺五毅"为题考试士子(《清秘述闻》卷五)。主试完毕后,以侍讲任职安徽提督学院(《清秘述闻》卷九)。郑江来上江任督学时,极为赏识传主的文才,曾向安徽巡抚赵国麟推荐他去参加博学鸿词科试(见唐时琳《文木山房集序》)。虽然,敏轩未去京师参加廷试,但却已对他感激不已。当郑江任职届满回京述职之际,吴敬梓深情地写诗相送,在《送学使郑筠谷夫子还朝三十韵》中首先说"帝德敷文教,醇儒受主知",赞美他为"醇儒";然后描叙郑江"春风开绛帐,夜雪坐皋比"的教学生涯,称赞他"持衡馀奖进,取士掩瑕疵"奖掖后进的品德;再说到自己曾受其知遇,"昔岁彤廷诏,曾令蓬户窥,不才尘荐牍,授简写新诗";最后对于自己至今依然沦落,无以报答,感到无比的惭愧,不无悔恨地感叹"知遇真难报,蹉跎尚若斯"。直到郑筠谷离开南京很久以后,传主这种感激情绪依然没有丝毫减弱,在《曹跃舟留宿南轩》一诗中,敏轩又写道:留我南轩宿,今年此再过(初夏送督学郑筠谷夫子曾寓南轩)。

    蚁浮尊满酌,鹅素手重磨。贫贱征途久,知交离别多。感恩望霄汉,相顾叹蹉跎(跃舟亦受知于夫子)。

    悔恨、感激,种种复杂之情,溢于言表。郑筠谷之所以能识拔人才、奖掖后进,与他自己的经历有关系。筠谷自幼孤贫无告,幸得同里商人张静远的资助,才得以读书。此外,他虽身为学院大人,但却没有冬烘气,教读之余,从事著述,有《春秋集义》、《诗经集诂》等著作。郑江能诗,他的《咏镜》诗"朱颜谁不惜,自发尔先知",袁枚极为推崇地说"可谓佳矣"。正因为上江督学郑江并非官僚习气严重的学官,而是十分风雅的"醇儒",所以敏轩才极为叹服他;对于他的知遇之恩,也怀有无限的感激。可惜在这段时间内,郑江先是赴京述职,离开了南京,不过几年之后,又一病不起。他的噩耗传来,引起了传主吴敬梓的极大悲伤。

    亲友的星散,知己的谢世,家境的凋落,年华的老大,都使吴敏轩感到岁月不再、时不我遇。在伤感之余更加发奋,终日闭户著述不辍,但由于生计问题,传主又不能不时常外出,寻求赞助。在这一阶段初期,他刚从淮安归来,不几年又再度去淮安。吴敏轩数度赴淮安,主要目的是探访程晋芳。他与程晋芳实为忘年之交,两人相识时敏轩四十一岁,已过了不惑之年,而晋芳尚为二十四岁的青年士子。敏轩曾经对晋芳说:"始识子时,年二十四,吾尝语子,以为子才可及,年不可及。"(程晋芳《严东有诗序》,见《勉行堂文集》卷二)据此可以推知,两人订交之日为乾隆六年(1741 年)。相识后不久,在这年冬季,程晋芳就邀请敏轩到他的淮安家中作客。在淮安,两人研讨学问,吟诗作赋,相互赠答,极其惬意。但传主应邀前往,实有求取衣食之助的用意,因而没有长久逗留,大约只住了两三个月,就在乾隆七年(1742 年)春季返回南京秦淮水亭来了。

    程晋芳为敬梓至交程廷祚族孙,字鱼门,一字蕺园,生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 年),乾隆四十九年(1784 年)六十七岁时病死。原籍安徽新安(今徽州),高祖时才迁到扬州经营盐并以此发家。父名迁益,生子三人,鱼门排行第二。乾隆初期,极富贷财。袁枚就说在"两淮殷富"中,"程氏尤豪侈,多畜声色狗马"(袁枚《翰林院编修程君鱼门墓志铭》)。程晋芳"兄弟三人,接屋而居,食口百人,延接宾客,宴集无虚日"(翁方纲《翰林院编修程晋芳墓志铭》)。不过,尽管程晋芳生活极其富有,在三兄弟中"独愔愔好儒",曾"罄其赀购书五万卷,招致方闻缀学之士,与共讨论,海内之略识字能握笔者,俱走下风,如龙鱼之趋大壑"(袁枚《翰林院编修程君鱼门墓志铭》)。徐书受也说他"独尚儒术,所交闻人遍 海内"(《翰林院编修程鱼门先生墓表》)。正因为鱼门好学、又喜接交,所以他虽然生长于盐商之家,一向厌恶盐典商人的吴敬梓也能与他结为忘年交。更何况鱼门为人豪爽,"性好施予"(徐书受《程鱼门墓表》),招待四方来淮学者,毫无吝色,各地学人也就乐于与之交游结识。不过,由于来访者日众,所费也不计其数,再加上他不善经营,由家人掌会计,赀财一再被侵盗,以至负券山积。程鱼门尽管已开始陷入困境,但"其豪气真挚,发于天性,嗜书籍若饥渴,视朋友如性命,救人之患,周人之急,犹不减其家全盛时也"(翁方纲《程晋芳墓志铭》)。吴敏轩于乾隆六年(1741 年)与他初相识时,他的家业还算丰有,传主也能得到他的赞助,不仅在经济上,敏轩从鱼门处受益不少;而且由于他在晋芳家中曾经生活过一段时日,因而对两淮盐商的生活起居,也有了不少的感性体验,从而为自己创作《儒林外史》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生活素材。

    程晋芳直到年华老大才获得功名,成进士之后曾寄诗给袁枚说:四十年才为后辈,交游若此古来稀。头衔入手诚清绝,书局羁身未易归。老景真如冬景淡,梅花又共雪花飞。输他居士山窗鹤,镇日从容立钓矶。

    --引自《随园诗话》补遗卷七鱼门中进士之后,初任职吏部文选司。不久开四库馆,被荐举为纂修;书成后改授翰林院编修。而这些都已是在传主吴敬梓身后的事了。在他与传主交往时,尚无半点功名,因而与同是功名沦落的敏轩研讨诗赋时,彼此都感到"惬意无间"(《见其所作《文木先生传》)。鱼门学识广博,袁枚称赞他"无所不窥,经史子集,天星地志,虫鱼考据,俱考究"(《程鱼门墓志铭》);《清史槁·程晋芳传》说他"于《易》、《书》、《诗》、《礼》皆有撰述,又有《诸经答问》、《群书题跋》、《蕺园诗文集》"。袁枚还说他"尤长于诗"(《程鱼门墓志铭》),在《寄怀》一诗中,称赞鱼门"平生绝学都参遍,第一诗功海样深"。袁枚刚将此诗从南京寄出不久,晋芳已从北京寄信给袁枚,说自己"所学,惟诗自信。"袁枚极其高兴他说:"不谋而合,可谓知己自知,心心相印矣。"(《随国诗话》卷十)传主吴敬梓治学虽然也涉及《诗》、《书》,但成就并不高,除《儒林外史》使其享有盛名于身后而外,能够被人稍稍称道的也唯有诗。而晋芳这位正统学者偏偏看不起"稗说",因而他与敏轩聚晤时,也唯有"与研诗赋,相赠答"(见《文木先生传》)了。

    程晋芳极好交游,早年家居淮安时自不待言,晚年供职帝都时依然如故,所以当他身故之后,京师士子相互叹息:"自竹君先生死,士无谈处;自鱼门先生死,士无走处。"(袁枚《程晋芳鱼门墓志铭》)竹君,指鱼门座师朱筠。从这里也可觇知他们师弟二人都喜欢交游、结纳士子。传主吴敬梓是在他年青时就相识的好友,招待自是周到,资助亦当不薄。自乾隆六年冬(1741年),传主应邀去淮安晋芳家中作客数月,于次年春返回秦淮水亭后,为衣食之谋,在乾隆八年(1743 年)到十四年(1749 年)之间,敏轩再度去淮安相访。但这次去淮安时,吴敬梓的经济状况更不如前,只身独住,行囊如洗,甚至连士子须臾不能离身的笔砚也付之阙如。鱼门见此状况问他何以贫窭到此地步,传主虽然无可奈何,却又自我解嘲地笑着回答:"吾胸中自具笔墨,不烦是也。"(《文木先生传》)不过,敏轩虽然贫困不堪,但并没有象一般寒士那样穷斯滥矣,到处乞求。他之所以一再求援于鱼门,除了两人善于吟诗作赋之外,还山于他们意气相投,例如两人对时文都不满意,程晋芳曾经说过:"时文之学,有害于古人,词曲之学,有害于诗。"(《随园诗话》卷八)而吴敬梓对时文的痛恶情绪则为晋芳所远远不及,在《文木先生传》中,程晋芳说他"独嫉时文土如仇,其尤工者,则尤嫉之。余恒以为过,然莫之能禁"。尽管有程度的差别.但两人都厌恶时文,这是他们能缔结下深厚友谊的又一共同基础。

    程晋芳和他的族祖程廷祚以及诗人袁枚三人之间尽管友情不薄,但在学术问题上、特别是在对宋儒的评价问题上确实存在着不同见解。当程廷祚逝世后,程晋芳为他撰作《绵庄先生墓志铭》.在叙及两人定交及相处时,鱼门说:"余之识先生也,当乾隆元年,北上过淮,执余手,孜孜勉以问学,自是三十年,先生游淮扬必主余家,余应试江宁必与先生昕夕聚首,其得稍识知,箓附于文人学士之末者,皆先生教也。"(《勉行堂文集》卷六)袁枚在他写的《程绵庄先生墓志铭》中也叙及他们三人聚首谈学的情景,说:"淮安有先生族孙鱼门,恢奇多闻,每假馆余所,三人连日夜语,蝉嫣不忍别,或漏尽送先生出,则两人者重剪镫对数海内人物,必首先生。"(《小仓山房文集》卷四)程廷祚、程晋芳与袁子才三人"连日夜语"所谈者大多学问之道。程廷祚早年倾心于颜、李之学,并曾向其晚辈晋芳宣传,在《与家鱼门论学书》中说:"愚近作《礼乐论》,适缘有感于此。李恕谷传注诸书,足下阅之,以为何如?其师弟亦非无所见者,正可与拙论相发明也。"接着对宋儒之学颇多抨击,认为虽然"颜李师弟言过于峻激,致生惊骇",但"非其人亦孰与捄学术之敝耶?"最后劝告晋芳说:"足下欲辨学术,惟求其归于《论语》,而无即以宋人之《论语》为《论语》,其可也。"(《青溪文集续编》卷七)但程晋芳并不同意廷祚的见解,认为"程朱不可轻议",还说:"非以其解经论学为无可是正也,其操心也纯,其制行也严,其措事也明而有伦,因是以其身为百世师,而人亦以是知二帝三王之道之可贵而可从,虽其解经论学或合或离,欲不以道统归之而谁归乎?"(《与家绵庄书》,见《勉行堂文集》卷三)程晋芳甚至认为廷祚对宋儒的批评将"获罪于天"。这却引起袁枚对鱼门的不满,随园在《与程蕺园书》中反驳程晋芳对廷祚这种指责,说:"仆颇不谓然,宋儒非天也。宋儒为天,将置尧舜周孔于何地?"并且反问鱼门:"足下尊宋儒,尊其名乎,尊其实乎?尊其名,非仆所敢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新网址:wap.88106.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