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卷一 (第2/3页)

时享祀,以为常。

    吴元年四月辛亥,仁祖忌日,太祖诣庙祭毕,退御便殿,泣下不止。起居注詹同侍侧,再三慰之。太祖曰:“往者吾父以是月六日亡,兄以九日亡,母以二十二日亡,一月之间,三丧相继,人生值此,其何以堪?终天之痛,念之罔极。”愈呜咽不胜,左右皆不能仰视。

    丁卯,仁祖后忌日。太祖诣庙祭毕,退御便殿,谓侍臣朱升曰:“昔吾母终时,吾年甫十七,侍母病,昼夜不离侧。吾次兄经营家事,母遣呼与偕来,嘱曰:‘我今病,度不起,汝兄弟善相扶持,以立家业。’言讫而终。今大业垂成,母不及见,语犹在耳,痛不能堪也。”因悲咽泣下,群里莫不感恻。

    洪武元年正月乙亥,追尊四代考妣。祭讫,太祖顾谓李善长曰:“朕荷先世积累之勤,庆及于躬,抚临忆兆。今遵行令典,尊崇先代,斋肃一心,对越神灵,所谓蒿凄怆,若或见之。”善长对曰:“陛下诚孝感通,达于幽显。”太祖曰:“奉先思孝,祭神如在。诚敬无间,神灵其依。苟或有间,非奉先思孝之道也。”

    二月壬子,定宗庙时享之礼。既而太常又进宗庙月朔荐新礼。太祖览毕,谓群臣曰:“宗庙之祀,所以隆孝思也。然祭之于后,不若养之于先,朕今不及矣。尝闻为人子者,愿为人兄,其意谓为兄待膝下之日,早于养之日也。朕于子为人弟,亲存而幼,不能以养。及长而富有天下,则亲殁矣,虽欲以天下养,其可得乎?”因悲叹久之,命以月朔荐新仪物著之常典,俾子孙世承之。

    洪武二年四月乙亥,太祖因侍臣言及医者吮痈事,曰:“朕尝思人子于其亲,一体而分者也。思念之笃,精诚之至,必相感通。朕思遭兵乱,母后之坟为兵所发,朕收遗骸,失一指骨于坟近地,遍求不可得。忽得一骨,然未敢必其是。闻世有以指血验之者,遂啮指滴血其上,果透入其中。及以他骨验之,则血不入。乃知亲之气血相感如是,与他人自不同也。故古人有母臂噬指,而子即心痛,理有之矣。今人父子兄弟一遇利害,或悖戾不相顾者,独何心哉?”

    九月己酉,太祖圣诞日。朝罢,退御便殿,谓侍臣曰:“朕昔丧亲,适值艰难之际,今富有天下,不能为一朝之养,此终身之痛也。朕昨梦见客亲聚处之欢,一如平生。益父母子孙,本同一气,精神所格,有感必应,孰谓的明异达耶?”侍臣曰:“此陛下孝诚感通,形诸梦寐,非偶然也。”

    洪武四年正月己巳,命建奉先殿。太祖谓礼部尚书陶凯曰:‘朕闻事死如事生。朕祖考陟遐已久,不能致其生事之诚,然于追养之道,岂敢怠忽?”复感叹曰:“养生之乐,不足于生前,思亲之苦,徒切于身后。今岁时祭享,则于太庙。至于晨昏谒见、节序告奠,古必有其所。尔其考论以闻。”

    洪武八年三月丙寅,命皇太子及诸王往凤阳祭皇陵。太祖恻然曰:“吾祖宗去世既远,吾父母又相继早亡,每念劬劳鞠育之恩,惟有感痛而已。今日虽尊为天子,富有四海,欲致敬尽孝,为一日之奉,不可得矣。哀慕之情,昊天罔极。今凤阳陵寝所在,特命尔等躬诣致祭,以代朕行。孔子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尔等敬之。”因悲叹不自胜,太子诸王皆感泣。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己丑,享太庙毕,太祖步出庙门,徘徊顾立,指桐梓谓太常臣曰:“往年种此,今不觉成林。凤阳陵树,当亦似此。”因感怆泣下。又曰:“昔太庙始成,迁主就室。礼毕,朕退而休息,梦朕皇考呼曰:‘西南有警。’觉即视朝,果得边报。祖考神明,昭临在上,无时不存。尔等掌祭祀,宜加敬慎,旦暮中使供洒扫,奉神主。恐有不虔,当以时省视,务宜斋洁,以安神灵。”

    谨好尚

    洪武元年闰七月丁卯,太祖谓侍臣宋濂等曰:“自古圣哲之君,知天下之难保也,故远声色,去奢靡,以图天下之安,是以天命眷顾,久而不厌。后世中材之主,当天下无事,侈心纵欲,鲜克有终。至如秦始皇、汉武帝,好尚神仙,以求长生,疲精劳神,卒无所得。使移此心以图治,天下安有不理?以朕观之,人君清心寡欲,勤于政事,不作无益以害有益,使民安田里,足衣食,熙熙而不自知,此即神仙也。功名垂于简册,声名流于后世,此即长生不死也。夫恍惚之事难凭,幽怪之说易惑,在谨其所好尚耳。朕常夙夜兢业,图天下之安,其敢游心于此!”濂对曰:“陛下斯言,足以祛千古之惑。”

    洪武六年正月辛酉,太祖谓儒臣詹同曰:“朕尝思声色乃伐性之斧斤,易以溺人,一有溺焉,则祸败随之,故其为害甚于鸩毒。朕观前代人君,以此败亡者不少。盖为君居天下之尊,享四海之富,靡曼之色,窈窕之声,何求而不得?苟不知远之,则人乘间纳其淫邪,不为靡惑者几人焉。况创业垂统之君,为子孙之所承式,尤不可以不谨。”同对曰:“不迩声色,昔成汤所以垂裕后昆。陛下此言,乃端本澄源之道,万世子孙之法也。”洪武十六年四月乙亥,太祖谓侍臣曰:‘“人君不能无好尚,要当慎之。盖好功则贪名者进,好财则言利者进,好术则游谈者进,好议则巧佞者进。夫偏于好者,鲜有不累其心。故好功不如好德,好财不如好廉,好术不如好信。好谀不如好直。夫好得其正,未有不治。好失其正,未有不乱。所以不可不慎也。”洪武二十年八月戊申朔,太祖谓侍臣曰:“人君一心,当谨嗜好,不为物诱,则如明镜止水,可以鉴照万物。一为物诱,则如镜之受垢,水之有滓,昏翳汩浊,岂能照物?”侍臣对曰:“陛下谨嗜好,正心之道,莫过于此。”太祖曰:“人亦岂能无好,但在好所当好耳。如人主好贤,则在位无不肖之人;好直,则左右无谄位之士。如此,国无不治。苟好所不当好,则正直疏而邪佞进,欲国不乱,难矣。故嗜好之间,治乱所由生也。”洪武二十九年四月丙申,太祖谓侍臣曰:“朕观古人于声色之好,亦不能无,如公刘之于货,太王之于色,好之不过其度也。若太康之盘游,桀纣之内嬖,秦汉以下,耽于宫室苑囿及畋猎祷祠、奇伎淫巧之类,此好之失其度也。好失其度,所以败亡。要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惟成汤得其正也。”十一月乙卯朔,太祖御武英殿。谓侍臣曰:“夫好憎者,人情所不能无也。然好得其正,憎得其实,斯不陷于一偏。至于喜怒,莫不皆然。一有所偏,则人得而中之矣。大抵人能不偏于好憎喜怒,则此心廓然大公,不为物累,是以耳目聪明犹如神矣。”

    谦德

    甲辰正月丙寅朔,群臣以上功业日隆,展表劝进。太祖曰:“戎马未息,疮痍未苏,天命难必,人心未定。若遽称尊号,诚所未遑。昔武王克商,戢干戈,橐弓矢,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大告武成,然后与民更始,曷尝遽自称尊?今日之议且止,天下大定,行之未晚。”君臣固请不已,乃即吴王位。

    吴元年七月甲申,相国李善长劝太祖即帝位,太祖未之许。善长等力请曰:“殿下起濠梁,不阶尺土,遂成大业。四方群雄削殆尽,远近之人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慰臣民之望。”太祖曰:“我思功未覆于天下,德未孚于人心,一统之势未成,四万之涂尚梗。若称大号,未惬舆情。自古帝王之有天下,知天命之已归,察人心之无外,犹且谦让未遑,以俟有德。常叹陈友谅初得一隅,妄自称尊,志骄气傲,卒致亡灭,贻讥于后,吾岂得更自蹈之!若天命在我,固自有时,无庸汲汲也。”

    十二月丙寅,宣国公李善长预进仪卫,太祖见仗内旗有“天下太平,皇帝万岁”字,顾谓善长曰:“此夸大词也。古者大旗之制,各有其属,若日月、蛟龙、熊虎、鸟隼、龟蛇之类,所以昭仪物,辨等威。若‘太平’、‘万岁’之名,此直夸耳,莫若以‘天佑邦家,海宇康宁’易之,庶几顺理。”既而复谕之曰:“此亦近夸,宜并去之。”

    洪武四年二月癸巳,淮安、宁国、扬州、台州府并泽州各献瑞麦共二十本,群臣皆贺。太祖曰:“朕为民主,惟思修德致和,以契天地之心,使三光平,寒暑时,五谷熟,人民育,为国家之瑞。盖国家之瑞,不以物为瑞也。昔尧舜之世,不见祥瑞,曾何损于圣德?汉武帝获一角兽,产九茎芝,当时皆以为瑞,乃不能谦抑自损,抚辑民庶,以安区宇,好功生事,卒使国内空虚,民力困竭,后虽追悔,已无及矣。其后神爵、甘露之侈,致山崩地震,而汉德于是乎衰。由是观之,嘉祥无征而灾异有验,可不戒哉!”

    十月甲戌,甘露降于钟山,群臣称贺。太祖曰;“休咎之征,虽各以类应,朕德凉薄,乌足以致斯。”翰林应奉睢稼对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膏露降。陛下恭敬天地,辑和人民,故嘉祥显着。”起居注魏观曰:“帝王恩及于物,顺于人而甘露降。陛下宽租赋,减徭役,而百姓欢豫,神应之至,以此故也。”翰林侍读学士危素曰:“王者敬养耆老,则甘露降,而松柏受之。今甘露降于松柏,乃陛下尊贤养老之所致也。宜告于宗庙,颁示史馆,以永万亿年无疆之休。”太祖曰:“卿等援引载籍,言非无征。然朕心存警惕,惟恐不至。乌敢当此?一或忘鉴戒而生骄逸,安知嘉祥不为灾之兆乎!告诸宗庙,颁之史馆,非所以垂示于天下后世也。”群臣皆顿首谢。洪武三年五月丁巳,凤翔府宝鸡县进瑞麦一茎五穗者一本,三穗者一本,二穗者十有余本。太祖谓廷臣曰:“向者凤翔饥馑,朕闵其民,故特遣人赈恤。曾未数月,遽以瑞麦来献。借使凤翔民未粒食,虽有瑞麦何益?苟其民皆得所养,虽无瑞麦何伤?朕尝观自古以来,天下无金革斗争之事,时和岁丰,家给人足,父慈子孝,夫义妇德,兄爱弟敬,风俗淳美,此足为瑞。若此麦之异,特一物之瑞耳,非天下之瑞也。”八月丁丑,礼部尚书陶凯等言进膳举乐。太祖曰:“古之帝王功业隆盛,治洽生民,上下之间,熙然太和,虽日举乐,未为过也。今天下虽定,人民未苏,北征将士尚在暴露之中,此朕宵旰忧勤之不暇,岂可忘将士之劳而自为佚乐也哉?俟大兵凯还,士卒无战伐之劳,人民罢转输之苦,然后以乐侑膳,未晚也。”洪武四年闰三月壬午,太祖阅翰林所撰《武臣诰》文,有“佐朕武功,遂宁天下”之语,即改作“辅朕戎行,克奋忠勇”。因诏词臣谕之曰:“卿此言太过。尧舜犹病博施,大禹不自满假,朕何敢自侈大之言乎?自今措词,务在平实,毋事夸张。”

    洪武五年六月癸卯,句容县民献嘉瓜二,同蒂而生。太祖御武楼,中书省臣率百官以进,礼部尚书陶凯奏曰:“陛下临御,同蒂之瓜产于句容。句容,陛下祖乡也,实为祯祥。盖由圣德和同,国家协庆,故双瓜联蒂之瑞独见于此,以彰陛下保民爱物之仁,非偶然者。”太祖曰:“草木之瑞,如嘉禾并莲、合欢连理、两岐之麦、同蒂之瓜,皆是也。卿等以此归德于朕,朕否德,不敢当之。纵使朕有德,天必不以一物之祯祥示之。苟有过,必垂象以谴告,使我克谨其身,以保其民,不至于祸殃。且草木之祥,生于其土,亦惟其土之人应之,于朕何预?若尽天地间时和岁丰,乃王者之祯。”故遂为赞,并赐其民钱而遣之。

    洪武八年十一月甲戌,甘露降于南郊,群臣咸称贺,献歌诗以颂德。太祖曰:“人之常情,好祥恶妖。然天道幽微莫测,若恃祥而不戒,祥未必吉;睹妖而能惩,妖未必皆凶。盖闻灾而惧,或者蒙休,见瑞而喜,可以致咎。何则?凡人惧则戒心常生,喜则侈心易纵。朕德不逮,惟图修省之不暇,岂敢以此为己所致哉?”

    洪武十八年四月乙未,五色云再见,礼部请率百官表贺。太祖谕之曰:“天下康宁,人无灾害,祥瑞之应,固和气所召。昔舜有《卿云》之歌,在当时,有元恺岳牧之贤相与共治,雍熙之治。朕德不逮,治化未臻,岂可遽以是受贺?前代帝王喜言祥瑞,臣下从而和之,往往不知省惧,以至灾异之来,不复能弭。盖夸侈之心生,则戒惧之志怠,故鲜克终,可以为戒。”

    洪武二十一年五月乙酉,五色云见,翰林学士刘三吾进曰:“云物之祥,征乎治世。舜之时形于诗歌,宋之时以为贤人之符。此实圣德所致,国家之美庆也。”太祖曰:“古人有言,天降灾祥在德。诚使吾德靡悔,灾亦可弭。苟爽其德,虽祥无福。要之国家之庆,不专于此也。”

    洪武二十八年七月戊戌,河南汝宁府确山县野蚕成茧,群臣贺表。太祖曰:“人君以天下为家,使野蚕成茧,足以衣被天下之人,朕当受贺。一邑之内偶然有之,何用贺为?”

    洪武二十九年正月乙丑,太祖罢朝,从容问左右民间事。礼部尚书阎克新对曰:“圣泽深广,天下之民各安生业,幸蒙圣治。”太祖曰:“虽尧舜在上,不能保天下无穷民。若谓民皆安业,朕恐未然,何得遽言至治?”克新对曰:“圣德谦虚,不自满假,则天下之民受福无穷矣。”经国

    壬寅六月戊寅,元中书平章察罕帖木儿遣使前来致书,太祖谓左右曰:“予观察罕书,词婉而媚,是欲馅我。我岂可以甘言诱哉?况徒以书来,而不还我使者,其情伪可见。吾观天下事势,若天未厌元,而彼之所为有以厌服人心,则事未可知。今其所为违天悖理,岂能有成?且人谋不如天从。天与人,人不得违。人贪天,天必不与。我之所行,一听于天耳。夫天下犹器也。众人争之必裂,一人持之则完。今张士诚据浙西,陈友谅据江汉,方国珍、陈友定又梗于东南,天下纷纷,未有定日。予方有事之秋,未暇与较,姑置不答。”

    甲辰正月戊辰,太祖还朝,谓左相国徐达等曰:“卿等为生民计,推戴予。然建国之初,当先正纪纲。元氏昏乱,纪纲不立,主荒臣专,威福下移,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致天下骚乱。今将相、大臣辅相于我,当鉴其失。宜协心为治,以成功业。毋苟且因循,取充位而巳。”又曰:“礼法,国之纪纲。礼法立,则人志定,上下安。建国之初,此为先务。吾昔起兵濠梁,见当时主将皆无礼法,恣情任私,纵为暴乱,不知驭下之道,是以卒至于亡。今吾所任将帅,皆昔时同功一体之人,自其归心于吾,即与之定名分,明号令,故诸将皆听命,无敢有异者。尔等为吾辅相,当守此道,无谨于始而忽于终也。”乙巳四月庚子,太祖谓孔克仁曰:“汉高祖起自徒步,终为万乘,何也?”克仁对曰:“由其知人,善任使。”太祖曰:“卿言汉高止此乎?”克仁对曰:“然。”太祖曰:“周室陵夷,天下分裂,秦能一之,弗能守之。陈涉作难,豪杰蜂起,项羽矫诈,南面称孤,仁义不施,而自矜功代。高祖知其强,忍而承以柔逊,知暴虐,而济以宽仁,卒以胜之。及羽死东城,天下传檄而定,故不劳而成帝业。譬犹群犬逐兔,高祖则张罟而坐获之者。方今天下用兵,豪杰非一,皆为敌。我守江左,任贤抚民,伺时而动。若徒与之角力,则猝然难定。”

    五月乙亥,平章常遇春取安陆,克之。先是,太祖命遇春往取安陆及襄阳,谕之曰:“安陆、襄阳横据上流,跨连巴蜀,控扼南北,自古所必争之地。今置不取,将贻后忧,汝往取之。夫坚城之下,难以猝攻,缓之则顿三军之锐气,急之恐驱人以冒矢石。宜相机招徕,以辑宁其民。”复调江西行省右丞邓愈为湖广行省平章政事,领兵继其后。使人谓愈曰:“今遣遇春取安陆、襄阳,汝当以兵继之。凡得州郡,汝宜驻兵以抚降附。近闻王保保集兵汝宁,彼之所为,如筑堤壅水,惟恐渗漏。汝之往也,能爱军恤民,则仁声义闻被于远近。人心之归,犹水走下,正如穿穴其堤,使所聚之水泄漏,用力少而成功多也。若襄阳未下,则令遇春分兵,半集沔阳,半集景陵。汝居湖广,使声援相应,以遏寇之奔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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