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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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父母居住的职工区是往日的和谐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场所,那么小城的西南面商业区则是在干涩阳光中正在失去和谐的地段。春天路边的迎春花带来生机,而夏夜的暴雨则将其分解,冬日的季风将其吹干。两层高的白色校舍,鳞次栉比地排列在被称为“小南山”的徐缓而广阔的山坡上。白色校舍大门气派,无论是外墙上镶嵌的杉木板还是窗框,抑或狭窄的檐廊和窗上的栏杆,一律涂上白漆,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小南山上,大凡白色无所不有:刚刚涂得近乎刺眼的白,被太阳长期曝晒后泛出的白,仿佛在历年风雨中被吹淋成虚无的白,凡此种种,无不沿着环山沙路无尽头地绵延开去。校舍没有围墙,只有在狭窄的廊檐下有一道一米来宽的细长花坛。我沿着花坛徐徐步行,叼着烟望着不远处的操场,暑假中的男生在操场中打篮球。脚下的花坛中野花浪漫,红黄不等,更衬托得建筑如同废墟。

    我开始感到寂寞,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偷偷跑去邮局打了个长途给哑巴。公用电话亭的老太听到有人找哑巴不禁在话筒中大笑,她说:“他是个哑巴!”我说:“你管!去……去去叫来!”过了一会儿哑巴真被叫来了,话筒被拿起的声音,里面传出哑巴咻咻的鼻息声。“我。”我说。“咻咻,咻咻。”我拿着话筒,结结巴巴说起太保玛丽娅,“想呐。”我说。“咻咻……”

    我失落地把烟头掐死在电话亭的玻璃上,一个戴红箍的老头冲我怒目以视,我用更凶狠的目光回敬他,他吓了一跳,像只老狗一样跑开了。“你……想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哑巴终于崩溃了,他双手抱着个从未拿起过的公用电话话筒,像歌星拿着麦克风般正对着脸,浑身扑簌地跪在狭小的公用电话亭中,对着话筒凶狠狂哭起来。在刺眼的暑假阳光下,在多伦路闲人的嬉笑围观中,在对太保玛丽娅的无尽思念和怨恨中,哑巴哭泣的声音奇特而催人泪下,呜呵呜呵呜呵呜呵!哑巴哭着。

    我拿着话筒静静听哑巴哭诉,哑巴哭急了会倒抽一口气,“呃”的一声,悠长而缓慢,然后是更暴风骤雨般的哭吼……漫天飞舞的青春啊。

    我告诉哑巴我明天要上学去了,最后我轻轻告诉哑巴说我不会放过Jim这个混蛋的,我告诉哑巴我的真实想法,即现在的一切都只是障眼法,当没有人再想起那张让岚丟了饭碗的大字报时,我就要动手了。

    “十十年……不晚!”我恶狠狠地说。“咻咻咻咻。”

    我笑了,我告诉哑巴我和他一样痛苦,我说这就是初恋的痛苦,惟一的区别是他的初恋对象是个女土匪,而我的则是个大女人。我说总得为她们做点什么,否则遗憾一辈子。特别想为爱牺牲点什么——操,枪口不是冒烟,简直是在喷火时,Jim这只傻鸟就自动出头了,没道理不让他深刻反省反省,我对着话筒结巴絮叨,满脸恶毒。

    罗亭最后一次送岚的那个清晨下雨,雨下得很朦胧,带一点青黛色的美。那天罗亭包里放了匕首,他知道那天可能会发生些不祥的事。快到校门口时罗亭感到心里很难受,可以用悲伤来形容,于是他问岚:“如果今天我死了怎么办?”日记的最后几页,罗亭用了很多心理描述,解释说他问这句话时,脑子里总想到的是他可能会被张麻子一伙打死,命丧街头——他问这句话时根本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一无所知的岚跳下车,拍拍裙子笑道:“那我陪你一起上天堂!”罗亭听到这句话时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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