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第十八章 草民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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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部 长河落日 第十八章 草民忧国 (第1/3页)

    大坂城陷落已过一月。

    在本阿弥光悦看来,世间已完全陷入无可救药的堕落和混乱之中,没了“王法”也没了雅致。

    京城商家以为,丰臣氏的败亡带来了世间太平,自甚是快意,但城破月余,善后之事比战事还麻烦,众人的日子一团糟,不知何之将往。

    关东追查丰臣残余愈紧。太平刚刚到来,世间便渐多告密,先时还是禀报何处藏有武士,慢慢的,告密变为谁曾受到丰臣庇护,谁谩骂过关东……被捕人数日众。初时,告密实只是为了得些奖赏,后来竟变为发家之途和铲除异己的手段。

    一些人家经常受到骚扰,门上被莫名其妙贴上诸如“丰臣右大臣御用”之类的字条,房屋被人涂上肮脏的泥巴,有的大门甚至写有“丰臣氏残余某某人住处”字样。就连本阿弥店铺,也曾被人歪歪扭扭刻上“丰臣氏御用刀剑师”字样。

    光悦认为,大御所定是看到了此种混乱,才迟些回去。板仓胜重曾令光悦去与大御所道别,但他至今无回复。

    世人为何如此愚蠢?战事结束,本应思量怎样过活,他们非但不安居乐业,反而冤冤相报。佛家所言极乐世界,最终不过是一张纸上画饼么?

    这日,光悦离开宅邸,欲去拜访住于西阵的画师俵屋。僚屋宗达原本为织造师,由于生来喜欢绘画,在为布帛画底样时,大量模仿了古时的大和给,采众家所长,形成了一种笔势舒缓的独特画风。此画风既不同于以往的大和绘,也不同于狩野画派。他将原来的家业交与家人打理,专事绘画。如今由他设计的扇面,已成京都屈指可数的名物。

    光悦欲让宗达在自己的鉴定纸上绘上秋草、春天的节节草以及紫萁之类的花草做底纹。光悦以此为借口前去拜访,实是因无法排遣心中困惑:宗达对现今这混乱局面怎样看?

    宗达宅中并未传来织布之声。这无甚奇怪。宗达曾笑称,如今他已成画师,甚至有很多人想拜他为师,向他学习绘画。

    “有人在家否?”光悦拍门道,但无人应声。他便径自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朝里喊道:“我乃德有斋,光悦进来了。”光悦知宗达的画室在最里一间,他家人不在,往往无人应门。宗达自小耳朵不灵,在绘画的时候,更是一心无二。

    光悦走近画室,却见宗达正背对门口,在铺于地上的纸上作画,画的似是屏风。

    “哦,这是送给哪位贵人的礼?”光悦见宗达不理,遂脱了草鞋,走到宗达身后,看他作画。

    真是一幅奇怪的画。这并非宗达擅长的幼犬或花草,纸上乃是拨浪鼓,不止一个,两三个拨浪鼓围成一罔,是为画的底纹。

    宗达还未识得人来,他吟哦有声,陷入沉思。

    宗达想画什么?正在光悦百思不得其解时,宗达从膝旁的废纸堆中拿出一纸,在画纸上展了开来。

    “啊,雷神!”光悦瞪大了眼,宗达要画的似是在空中击打拨浪鼓的雷神。那雷神生着一张看似糊涂的娃娃脸,既无丝毫威严,也无一丝狰狞,和蔼可亲,分明是醉心于祭祀之乐的宗达自己。

    不,此非宗达,这张面目在何处见过。光悦突然想起来,他哦了一声,心下默然:这是现正居于二条城的家康公面目,不怒而威,威而不戾。

    光悦忍木住拍了拍宗达肩膀。但宗达却令光悦大出意料。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立时僵住。他屏住呼吸,盯着光悦。不仅如此,他的眼圈亦开始发红,慢慢竟湿润了。

    这究竟是为何?光悦吃一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宗达站起身,静静将画纸卷起。看他脸上的表情,似要马上大哭不止。

    光悦屏神静气,不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自需耐性。光悦与宗达交往虽深,亦总是颇为谨慎。他问:“怎的了,为何不画了?”

    宗达不语,将那新画纸卷起,盘腿而坐,如做了错事被人发现的孩子,眼里依然噙满泪水。

    光悦拍了拍榻榻米,“为何不言语?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说?”

    “呵呵!”宗达笑了笑,笑声平淡。

    “我不明,你为何不让我看那画?”

    “呵呵……”

    这时,光悦才发现泪水已从宗达眼里流出。

    宗达站起身,从架上取下另一幅画,在光悦面前展开。这是一月前光悦让宗达帮忙设计的香囊图案,上铺了一层金箔,金箔上则用银丝勾勒了四五枝蕨菜芽,颇为雅致。

    “银会变黑,亦会与画纸结合愈紧……”宗达似不想再提雷神,试图尽快将话题岔开。但这样一来,光悦越发想知其中原因,遂再次拍了拍榻榻米。“先别说香囊。是,贵重的香,加上你的画和我的字,以及金银镶嵌,作为送给乡下大名的礼物,已足够贵重。但我要问的,是你刚才画的那个拨浪鼓!”

    “对不住。”宗达似有些坐立不安,两只手在膝上揉搓。

    “你有何对不住我?我和那雷神有何关系?”

    “对不住。”宗达再次道,“我怕先生骂我……”

    “这么说,那雷神……是光悦了?”

    “始是如此想,但画着画着,便改变了主意,我想到一个让人烦恼的雷神……”

    “哈哈,我明白了,这么说,那画的是光悦,也是居于二条城的……”

    “对不住。”宗达僵硬地答道。他有些不知所措,耸了耸肩膀,又道:“就是先生甚是敬重的大御所大人。”

    光悦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有趣,所以你才会如此狼狈,真像你啊,俵屋。”

    “对不佳,这并非出于怨恨,还请宽谅。”

    “即便不是出于怨恨,你心里肯定也有怨气。在你眼里,本阿弥光悦乃是个雷神啊。”

    “不,先时并非如此,但后来竟变成了二条城……”

    看见宗达还要一本正经往下说,光悦制止了他:“且等,俵屋,你最好莫要将大人名讳道出,否则,会引起世人误解,给你带来麻烦。”

    “正是。”

    “我倒是有一事要问你:你是否不喜那位大人?”

    “见谅。”

    “我要是问你到底是为何,你又嫌我急躁。在你画中已然说了,觉得我惹人烦。可是,你觉得我何处让人烦?”

    “我且举个例子。”宗达见光悦并不生气,遂放心道,“我只是想每日悠闲自得地作些画,也曾经以太阁大人赐与我的‘天下第一’封号为荣。然而这位大人做事却甚是啰嗦,找出种种理由,推说怕自己的评价不公,还说要做优秀的画师,就要进寺院画所,而且须先做**师。”

    “哦。因此,你才决定画一幅雷神之画,准备进献?”

    “不单如此。在先生面前,我才敢这般说,不知先生对处决国松丸一事怎样想?此岂非欺凌弱小?那些败逃的武士亦是一样,他们既已走投无路,何苦还要斩尽杀绝?这样说虽为不敬,但说心里话,我不喜他。”宗达很少如此直言快语,顿一下,又歉然道,“我这样评说你敬重之人,还请见谅!”

    “哈哈!”

    “有何可笑?”

    “其实,我亦心中忧闷。我虽并不以为是他杀了淀夫人母子,但如你所言,他却杀掉了国松,企图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他和早前的乱世武将有何区别?”

    宗达一脸惊讶看着光悦,道:“先生……先生说的是真的?先生该不会在取笑我吧?”

    “我怎会取笑你?若他还与早前武将一般,必会冤冤相报,不久之后必会再起战乱。我心中忧苦,才来拜望你。”

    宗达恻首回目,大为不解。在他看来,光悦有一处不是,便是心口不一,总喜抛砖引玉,以试探人家;而且,他一旦得理,便会不由分说将人训斥一顿,宛如一尊雷神。

    “您此话当真?”宗达再次道,“德有斋先生无论做何事都谨慎有加,现在却亦说不喜,真让人难以相信。”

    光悦一本正经盯着宗达,“俵屋。”

    “果然有谎,先生分明还是……”

    “唉!好了,先不说这个。我倒想问你,在世上你最恨什么?”

    “这……”宗达犹犹豫豫道,“我最恨……蚰蜒和雷神。”

    “哦?”

    “所有雷神当中,我最喜德有斋先生。”

    “哦?”光悦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一向觉得,你的才具和人品都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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