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奈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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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奈噩梦 (第1/3页)

    作者:王晋康

    前边就是“疯猫”酒吧了,摩西·科恩与联络人约定在这儿见面。按照多年间谍生涯养成的习惯,走进酒吧之前,科恩要做一次最后的安全检查。他在行进途中突然转身,朝来路走去。在转身的瞬间,已把他身后十几个人的眼神尽收眼中。

    他发现只有一名年轻妇女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在两人目光相撞时,年轻妇女没有丝毫惊慌,她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把目光滑走,推着婴儿车走过他身旁。

    也许她的注视是无意的,是年轻妇女对一名英俊男子不自觉的注意,但科恩却瞥见了她脚上一双漂亮的麂皮靴。不幸的是,在这一路上,这双麂皮靴已是第二次出现了。

    早在15年前,科恩还未来到以色列时——那时他的名字是拉法特·阿里——他的埃及教官在反追踪课中就教会他去识别追踪人的鞋子。因为在紧张的追踪过程中,追踪者尽可一套一套地更换衣服,却常常顾不上或不屑于更换鞋子。

    所以,极有可能,这名可爱的犹太姑娘正是一名摩萨德的特工,她的婴儿车是一种很实用的道具,可以藏起她换装必需的行头。

    摩西·科恩并不惊慌。15年来,他已成为特拉维夫社交圈的名人,与很多政界显要交好。所以,即便有人想在他身边织网,也必然慎之又慎。他相信,在捕网合拢之前他足可以逃之夭夭了。

    他微微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20分钟后,他已经干净利索地摆脱了追踪者,重新回到“疯猫”酒吧。

    酒吧里顾客不少。他扫视一番,向靠窗一张孤零零的桌子走过去。那儿有一名中年男子在安静地啜着咖啡,但锐利的目光一直不离开门口。科恩认出他是穆赫辛少校,不由心头一热。

    穆赫辛少校是带他走进间谍生涯的引路人,他身担要职,轻易不到国外。由此也能看出,国内对巴列夫防线的情报是何等重视。少校向他点头致意,为他要了一杯咖啡。

    “你好。”他用法语说。

    “你好。我没想到是你。”科恩也用法语回答。

    少校低声说:“是总统派我来的,总统要我亲自转达他对你的问候和谢意。”

    科恩觉得嗓子中发哽:“谢谢。”他把一份画报递过去,那里面藏着缩微情报:“这是有关巴列夫先生健康情况的最后一批资料。我想那个日子快到了吧。”

    “快了。科恩,你的心血不会白废的。我这次来就是对巴列夫先生作一次临终诊断。”

    科恩微笑点头。大约20年前,即1953年11月,以色列恶名昭著的101分队在屠夫沙龙的带领下,袭击了约旦河西岸的吉比亚村,69名无辜的村民惨遭屠杀,只有科恩死里逃生。他成了一个孤儿,流落到埃及,不久被穆赫辛少校发展成间谍。15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以色列,孤儿拉法特·阿里已变成著名的以色列富商摩西·科恩,他已完全溶入以色列上层社会了。但他在内心深处一直保留着那个恐怖的场景:一群老弱妇孺绝望地盯着枪口,等着它喷出死亡的火焰。他把仇恨咬在牙关后面,祈盼着有一天报仇雪恨。

    令人沮丧的是,15年来耶和华一直孜孜不倦地护佑着他的子民,安拉和穆罕默德却似乎忘了他们的信徒。该死的犹太人在对阿拉伯人的战争中一次次大获全胜。他们占领了西奈半岛,构筑了极为坚固的巴列夫防线,使埃及的经济命脉苏伊士运河不得不关闭。科恩作梦都盼着埃及坦克跨过巴列夫防线的那一天。为了这一天,他甘愿粉身碎骨。

    他对穆赫辛少校说:“希望我的努力使巴列夫先生早日进入天国。不过,恐怕我在这儿呆不住了。”

    少校注意地问:“为什么?”

    科恩苦笑一声,向四周扫视一番,压低声音说:“也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不久前一位政界熟人似乎无意地邀我去洗土耳其浴,我婉言推辞了。如果仅仅到此为止似乎算不了什么,但邀我洗浴的那人同摩萨德的关系很密切,而且不久我发现有人跟踪我。我推测他们对我有了怀疑,想找机会检查一下我的身体。你知道我一直没有割包皮。”

    穆赫辛少校紧张地思索着。在派拉法特·阿里到以色列之前,他们曾打算为他割去**包皮,以免在实施割礼的犹太人中露出马脚,但阿里执意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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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同意。你知道,很可能我要在以色列生活10年、20年甚至终生,我必须在外表、生活习惯甚至思考方式上彻底变成一个犹太佬。那么,总得在我身上保留一点阿拉伯人的东西吧,好让它经常提醒着,我到底是谁。犹太佬割去包皮是对他们的上帝立约,我保留它,算是对我们的祖先立约吧。”

    少校最后勉强同意了他的意见,但反复告诫他一定要小心。这么多年,科恩一直很谨慎,没有露出马脚。但是,一旦以色列特工部门有了怀疑,他们将轻易地查清这一点。少校严肃地说:

    “我马上回国向上司报告,以决定你的去留。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上司的撤退命令是否抵达,只要你确认处境危险,不要有丝毫犹豫,立即逃走!你的工作位置对祖国无比重要,你本人的安全则更重要。”

    科恩感动地说:“谢谢。不过,在走之前,我至少还要完成一项工作。”

    “什么工作?”

    科恩停顿很久才问道:“你知道伊来·阿丹这个名字吗?”

    酒吧里声音嘈杂,几个人在大声咒骂巴勒斯坦杂种,他们刚伏击了一支以色列巡逻队,造成3人死亡,那些伏击者也被随即赶到的以色列直升飞机送入地狱。少校侧耳问:“谁?”

    “伊来·阿丹。”

    少校思考一会儿,答道:“没有。我从未听说过。”

    “他在十几年前是以色列魏兹曼研究院的著名物理学家,早年在柏林大学毕业,曾师从著名物理学家海森堡,也在费米手下工作过,后来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物理系任教,从那儿迁居以色列。他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他的反战态度与沸腾着复国狂热的犹太社会格格不入。所以,很早他就离世隐居了,十几年来在社会上默默无名。如果在犹太佬中找出一个不太可恶的例外者,恐怕只有他了。”他笑着说,又继续介绍:

    “这些年他一直在一个偏远小镇索来斯从事个人性质的科学研究。尽管社会上似乎早已把他遗忘,但在以色列科学界一直有一种‘窃窃私语’,关于他的窃窃私语。这些私语声我早就听到过,如果不是他的研究课题太不可思议,我早把他列入我的情报对象了。”

    少校问:“什么课题?”

    科恩笑道:“你绝对猜不到的,是时间机器。”

    少校吃惊地问:“时间机器?科幻小说中描写的古怪玩艺儿?”

    “对。所以我一直把阿丹教授看成一个神经不正常者。但是,近一两年科学界的私语声越来越大,而且是满怀敬意,绝不是嘲笑。我就有点弄不明白了。要知道,这些犹太科学家们的脑瓜可是绝顶聪明的,他们不可能全都发疯。听说阿丹先生的研究已经成功,对过去未来的追述或预言十分准确——当然不可能不准确,如果他确实能乘着时间机器亲眼目睹过去和未来的话。”

    少校盯着科恩的眼睛,下意识地摇头。他不相信这种天方夜谭式的故事。科恩说:

    “我也不相信。但为保险起见,我还是想去探查一番。如果这是真的,阿丹先生就会很准确地预测在巴列夫防线上不久要发生的事情,那可太危险了。尽管他不是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但毕竟是一个犹太佬呀。”

    少校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摩萨德设下的诱饵?”

    “不大像。不管怎样,我去看看再说吧。如果不是真的,我就请阿丹先生喝法国白兰地;如果是真事,就只好请他吃一颗子弹——尽管我不大忍心这样做。”

    “你要小心行事。真主保佑你。”少校用法语低声说道,然后起身离去。

    科恩驱车向偏远的索来斯小镇出发。秋色萧瑟,车窗外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他想,这种生活有可能就要结束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解脱。15年的伪装是一桩太重的负担,连在睡梦中都不敢用阿拉伯语思考。有时他甚至疑惑地自问:“假如我真是个犹太人?”……然后他迅速坐在地上默诵古兰经,使心境平静。

    小镇已到了。这儿已接近内格夫沙漠的边缘,镇上十分冷清。科恩没费什么事,就打听到伊来·阿丹教授的住宅,看来阿丹先生在这儿很有名。

    阿丹教授的住所是一片占地颇宽的平房,低矮的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科恩把福特车停在阿丹的大门口,在车内检查一遍他的柯尔特手枪,然后下车去按响门铃。铁门自动打开了,扬声器中一个老人说:

    “请进。”

    走进客厅,阿丹教授已在那里迎候,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客人。他70岁上下,外貌颇像一个古代的先知,浓密的白色长须飘落胸前,身体很健壮,两眼炯炯有神。科恩努力思索着,觉得这副容貌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彬彬有礼地说:

    “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我叫摩西·科恩,在特拉维夫经商……”

    阿丹打断了他的介绍,微笑道:“我认识你,咱们见过面。”

    科恩很尴尬,也有点不安。在间谍生涯中,他每日每时强迫自己记住与他打过交道的每一个人,也几乎做到了这一点。但他在记忆中没有搜索到这个老人,他问:

    “见过面?在什么地方?”

    “大约10年前吧,是在一次沙龙聚会上,你那次离会很早,我们没来得及认识。那时六五战争刚结束。我们的某个指挥官释放了成千名埃及战俘,让他们脱光鞋子步行穿过西奈沙漠,多数人因干渴日晒死在途中。参加那次聚会的都是社会名流,是有教养的绅士,当然不会赞扬这件事,至少不会公开赞扬。不过在言谈中,他们都把它当作自家孩子的一场恶作剧,用轻描淡写甚至幸灾乐祸的口吻谈起它。全场只有你一个人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说:这是犹太人的耻辱!犹太人不要忘了奥斯威辛集中营,不要捡起党卫军的X字袖章戴在自己胳臂上!说完你就愤然离去。科恩先生,自那时起,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表

    达我的敬意,一个30岁商人的一席话使犹太社会的精英们渺小如虫蚁。谢谢你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慈爱地看着科恩。科恩恍然忆起此事,暗暗为自己的幸运高兴。10年前那次冲动几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他多次告诫自己要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没想到这倒成全了阿丹先生对自己的友善。看来,今天的任务可能要轻松一些。

    他在心中不觉对这个犹太老人滋生出敬意。

    老人笑问:“科恩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效劳?”

    科恩难为情地笑道:“阿丹先生,请你不要取笑,这一切都缘自我那不可原谅的好奇心。我在科学界听到过不少有关你的议论,想来查证一下它的真实性。如果我的问题不涉及什么国家机密或个人机密的话……”

    “请讲。”

    “请问:你真的在研究什么‘时间机器’?”

    教授微微而笑:“不错。”

    科恩喊道:“坦率地讲,我完全不相信这个玩艺儿!我认为那只是科幻小说中描写的荒谬东西,是对人类逻辑的嘲弄。因为从没有一个人能解释清楚那个‘外祖父悖论’:如果一个人能回到过去,无意杀死了幼年的外祖父,那怎么可能有他的母亲来生养他呢?尊敬的教授,你能为我讲清楚吗?”

    教授笑了:“乐意效劳。但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的,我们先把自己安顿好再说吧。”

    他唤来仆人冲上两杯咖啡,两人在沙发中对面坐定,教授开始讲起来。

    “让我们先从那个人尽皆知的假定开始吧。假定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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