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她的眼睛

    带上她的眼睛 (第2/3页)

"我不知道, 灰色的生活把我这方面的感觉都磨钝了。"

    "怎么会呢?!这世界能给人多少感觉啊! 谁要能说清这些感觉,就如同说清大雷雨有多少雨点一样。看天边那大团的白云,银白银白的,我这时觉得它们好象是固态的,象发光玉石构成的高山。下面的草原,这时倒象是气态的,好象所有的绿草都飞离了大地,成了一片绿色的云海。看!当那片云遮住太阳又飘开时,草原上光和影的变幻是多么气势磅薄啊!看看这些,您真的感受不到什么吗?"

    ......

    我带着她的眼睛在草原上转了一天, 她渴望地看草原上的每一朵野花, 每一棵小草, 看草丛中跃动的每一缕阳光, 渴望地听草原上的每一种声音。一条突然出现的小溪, 小溪中的一条小鱼, 都会令她激动不已; 一阵不期而至的微风, 风中一缕绿草的清香都会让她落泪......我感到, 她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已丰富到病态的程度。

    日落前, 我走到了草原中一间孤伶伶的白色小屋, 那是为旅游者准备的一间小旅店, 似乎好久没人光顾了, 只有一个迟钝的老式机器人照看着旅店里的一切。我又累又饿, 可晚饭只吃到一半, 她又提议我们立刻去看日落。

    "看着晚霞渐渐消失, 夜幕慢慢降临森林, 就象在听一首宇宙间最美的交响曲。" 她陶醉地说。我暗暗叫苦, 但还是拖着沉重的双腿去了。

    草原的落日确实很美, 但她对这种美倾泻的情感使这一切有了一种异样的色彩。

    "你很珍视这些平凡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对她说, 这时夜色已很重, 星星已在夜空中出现。

    "你为什么不呢, 这才象在生活。" 她说.

    "我, 还有其他的大部分人, 不可能做到这样。在这个时代, 得到太容易了。物质的东西自不必说, 蓝天绿水的优美环境、乡村和孤岛的宁静等等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 甚至以前人们认为最难寻觅的爱情, 在虚拟现实网上至少也可以暂时体会到。所以人们不再珍视什么了, 面对着一大堆伸手可得的水果, 他们把拿起的每一个咬一口就扔掉。

    "但也有人面前没有这些水果。" 她低声说。

    我感觉自己剌痛了她, 但不知为什么。回去的路上, 我们都没再说话。

    这天夜里的梦境中, 我看到了她, 穿着太空服在那间小控制舱中, 眼里含泪, 向我伸出手来喊: "快带我出去, 我怕封闭!" 我惊醒了, 发现她真在喊我,我是戴着她的眼睛仰躺着睡的。

    "请带我出去好吗? 我们去看月亮, 月亮该升起来了!"

    我脑袋发沉, 迷迷糊糊很不情愿地起了床。到外面后发现月亮真的刚升起来, 草原上的夜雾使它有些发红。月光下的草原也在沉睡, 有无数点萤火虫的幽光在朦朦胧胧的草海上浮动, 仿佛是草原的梦在显形。

    我伸了个懒腰, 对着夜空说: "喂, 你是不是从轨道上看到月光照到这里? 告诉我你的飞船的大概方位, 说不定我还能看到呢, 我肯定它是在近地轨道上。"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 而是自己轻轻哼起了一首曲子, 一小段旋律过后, 她说: "这是德彪西的<<月光>>。"又接着哼下去, 陶醉于其中, 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月光>>的旋律同月光一起从太空降落到草原上。我想象着太空中的那个娇弱的女孩, 她的上方是银色的月球, 下面是蓝色的地球, 小小的她从中间飞过, 把音乐溶入月光......

    直到一个小时后我回去躺到床上, 她还在哼着音乐, 是不是德彪西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轻柔的乐声一直在我的梦中飘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 音乐变成了呼唤, 她又叫醒了我, 还要出去。

    "你不是看过月亮了吗?!" 我生气地说。

    "可现在不一样了, 记得吗, 刚才西边有云的, 现在那些云可能飘过来了, 现在月亮正在云中时隐时现呢, 想想草原上的光和影, 多美啊, 那是另一种音乐了, 求你带我的眼睛出去吧!"

    我十分恼火, 但还是出去了。云真的飘过来了, 月亮在云中穿行, 草原上大块的光斑在缓缓浮动, 如同大地深处浮现的远古的记忆。

    "你象是来自十八世纪的多愁善感的诗人, 完全不适合这个时代, 更不适合当宇航员。"我对着夜空说, 然后摘下她的眼睛, 挂到旁边一棵红柳的枝上, "你自己看月亮吧, 我真的得睡觉去了, 明天还要赶回航天中心, 继续我那毫无诗意的生活呢。"

    她的眼睛中传出了她细细的声音, 我听不清说什么, 径自回去了。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 阴云已布满了天空, 草原笼罩在蒙蒙的小雨中。她的眼睛仍挂在红柳枝上, 镜片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小心地擦干镜片, 戴上它。原以为她看了一夜月亮, 现在还在睡觉, 却从眼睛中听到了她低低的抽泣声, 我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真对不起, 我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

    "不, 不是因为你, 呜呜, 天从三点半就阴了, 五点多又下起雨.....。

    "你一夜都没睡?!"

    "......呜呜,下起雨, 我, 我看不到日出了, 我好想看草原的日出, 呜呜, 好想看的, 呜.....。

    我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溶化了, 脑海中出现她眼泪汪汪, 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样儿, 眼睛竟有些湿润。不得不承认, 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 她教会了我某种东西, 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象月夜中草原上的光影一样朦胧, 由于它, 以后我眼中的世界与以前会有些不同的。

    "草原上总还会有日出的, 以后我一定会再带你的眼睛来, 或者, 带你本人来看, 好吗?"

    她不哭了, (此处去掉一句), 突然, 她低声说:

    "听.....。"

    我没听见什么,但紧张起来。

    "这是今天的第一声鸟叫, 雨中也有鸟呢!" 她激动地说,那口气如同听到世纪钟声一样庄严。

    落日六号

    又回到了灰色的生活和忙碌的工作中, 以上的经历很快就淡忘了。很长时间后, 当我想起洗那些那次旅行时穿的衣服时, 在裤脚上发现了两三棵草籽。同时, 在我的意识深处, 也有一棵小小的种子留了下来。在我孤独寂寞的精神沙漠中, 那棵种子已长出了令人难以察觉的绿芽。虽然是无意识地, 当一天的劳累结束后, 我已能感觉到晚风吹到脸上时那淡淡的诗意, 鸟儿的鸣叫已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甚至黄昏时站在天桥上, 看着夜幕降临城市......世界在我的眼中仍是灰色的, 但星星点点的嫩绿在其中出现, 并在增多。当这种变化发展到让我觉察出来时, 我又想起了她。

    也是无意识地, 在闲暇时甚至睡梦中, 她身处的环境常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那封闭窄小的控制舱, 奇怪的隔热太空服......后来这些东西在我的意识中都隐去了,只有一样东西凸现出来, 这就是那在她头顶上打转的失重的铅笔,不知为什么, 一闭上眼睛, 这只铅笔总在我的眼前飘浮。终于有一天, 上班时我走进航天中心高大的门厅, 一幅见过无数次的巨大壁画把我吸引住了, 壁画上是从太空中拍摄的蔚蓝色的地球。那只飘浮的铅笔又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同壁画叠印在一起, 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怕封闭....." 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除了太空, 还有一个地方会失重!!

    我发疯似地跑上楼, 猛砸主任办公室的门, 他不在, 我心有灵犀地知道他在哪儿, 就飞跑到存放眼睛的那个小房间, 他果然在里面, 看着大屏幕。她在大屏幕上, 还在那个封闭的控制舱中, 穿着那件"太空服", 画面凝固着, 是以前录下来的。"是为了她来的吧。" 主任说, 眼睛还看着屏幕。

    "她到底在哪儿?!" 我大声问。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她是'落日六号'的领航员。"

    一切都明白了,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毯上。

    "落日工程"原计划发射十艘飞船, 它们是"落日一号"到"落日十号", 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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