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深渊 (第2/3页)

为树的一部分。她的体液将流布于树的全身,变成后者的养分。她的灵魂将在那植物的伞盖顶端张大眼睛,等待捕猎下一个倒霉鬼。

    而水草本人,便是被上一个死去的人捉住的。她只是转换成了另一种生存形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海洋中就流布着一种传说:吃人的大海鼠、吊睛鲼和食肉植物,都是由死去的人变化而成的。

    妈妈自责疏忽。她的确年纪大了。她已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但她没有哭泣,只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便带着孩子们游走了,开始了新一轮觅食。

    为了安全,妈妈带领孩子们汇入了别的母亲统率的群体。

    六、海星

    水草的事件给海星以巨大刺激。但他还没有死亡的概念。

    他问妈妈,水草留在那里做什么。

    她答道:"她睡去了。"

    "那么我也要睡去。我要跟她一道睡。"

    "不可以。你在洞穴这里睡。"

    "为什么水草要到那里去睡呢?她心底好像并不愿意。"

    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敢告诉海星,水草已变成了一种伤害生命的精灵。

    她只是说:"因为她要与植物在一起。她要与植物一起成长。她是植物的一部分。"

    这大约便是宗教意识的萌芽。而妈妈并不知觉。她只是朦胧地感到,人类的生命被海洋中一种无形的东西所主宰。

    所有的植物、动物、水流和礁石,都具有某种灵力。人类无法知晓其中的奥秘,也从没想到要去了解。

    而幼小的海星不懂得这些。他只是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恐惧和伤心。他不想水草留在那里。他想要她回来,同他一起玩耍。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植物的一部分呢?孩子们都来自妈妈的身体。难道妈妈曾经也是一株食人的植物?

    海星把他试图拯救水草的想法向兄弟们讲述。大家却把他嘲笑了一通。

    "你怎么行呢?你这笨蛋。"

    "就是呀,海星,连帽螺都捕不住。"

    "要不是妈妈拉他回来,他早被水笔仔捉去了。"

    "我们都不行。碰到那种情况,连自己也救不了。"

    "或许,那些大男人才可以吧。"

    "至少,得用长长的水矛。"

    "那些男人呀……"

    海星想起了男人们与电鳐一起驱逐大海鼠的惊险场面。大海鼠是可怕的动物,比水笔仔要可怕得多。能够驱逐那种恶魔的人们,也一定能够战胜任何食人的植物,救回所有被掠走的孩子。

    他由此展开了对成年男子的幻想。他们劈波斩浪的强劲身躯,扭动着发出礁石般的幽暗光芒。大腿像是粗壮的海藤。他们分泌的体液蒸发出浓烈的气味,清楚地标志出本族的领地。他们搅动的水纹会成为奥秘无穷的图画。他们经过时海水便发出震耳的爆裂声。他们与深藏在洞穴中的这一群妇孺有着那么多的不同。

    海星闭上眼睛,想像游动的是自己,不觉划动起手臂。但眼前出现了水草。海星记得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海星,你真好!"他又伤心起来。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也将属于男人的群体。他会成为海洋中的强者,救回水草,让她在他的身旁永远伴随。

    七、男人

    逐渐,在海星心目中,男人以两种形象出现。

    一种是手持尖尖水矛,背负食物袋囊,纠纠武士的模样。

    他们是水世界的征服者。海星常常幻想自己与这种威武的形象融为一体。

    另一种是他们与妈妈在一起时的形象。这时,他们好像是一种海星不熟悉的虚幻生物。

    当这种意识浮现时,海星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

    他以前不太注意这个,但最近,却不知为什么,越来越系留于心。他开始注意观察了。

    他看到,男人和妈妈在一起时,妈妈便眼神迷乱,噢噢地呻吟。有时,她得空会不安地侧过头来,狠狠瞪海星一眼,那是在敦促他离开。

    海星说不清妈妈此时是美丽,还是丑陋。他便怏怏游开了。

    男人中有一个人来的次数最多,妈妈对他也特别亲热。这时,妈妈会允许海星呆在一旁。

    "他是谁?"等男人走后,海星忐忑地问。

    "他是你的父亲,"妈妈说。她察觉到了小孩心中的醋意,不禁在惘然中夹杂着喜悦。

    "父亲?"这时,海星顿然记起,他以前其实就见过此人。但他觉得那个男人太老了。

    男人们临走时总要留下一些食物。这让孩子们嬉水欢呼。

    海星对妈妈身边的男人怀着羡慕与仇视交织的情感。它侵蚀着男人在他心目中的第一种形象。

    这时,一些哥哥已开始过独立浮游生活。他们偶尔回家,只是为着一个目的。他们被妈妈的身体所吸引。

    当哥哥与妈妈搂抱着相互缠绕在一起时,海星脑子深处轰地震响了。吃惊、委屈和嫉妒在他心底绞织成了一团纷乱的潜流,其中混杂着强烈得难以言说的不安和厌恶,以及同样无法抑止的莫名兴奋。然而,海星今后也会跟妈妈这样吗?

    他不敢往下想!

    哥哥也为孩子们留下一些食物,然后,便吃吃笑着游走了。

    妈妈用担心而迷恋的眼神目送着哥哥。当她发现海星正在一边看着时,便难为情地瞪了他一眼。这时海星身上像被电鳐电了一下,火辣辣地转身游开了。

    海星有二十四个姐姐,七个妹妹。偶尔,他会想起正在记忆中褪色的水草。

    年龄稍大一些的姐妹们只能在下一个平潮期到来时,独立门户。这时,男人们才被允许来找她们。这是种群的习俗。

    但是,海星和还在洞中的兄弟们,面对姐妹,正在滋生某种新的情感。他们怀抱了难言的羞赧之心,在见到她们时便急急地掉头离开。而实际上,他们对她们的兴趣却与日俱增。

    她们在表面上也与他们若即若离,但眼神中的调皮味道少了,柔顺色彩多了。她们身上的气味,也渐渐与男孩子的不同起来,使后者颇有些晕头转向。

    他们同时也憧憬着邻居家的女孩子们。她们不是他们的姐妹,因而显得更为神秘。海星注意到了她们身体的粉红色要更加鲜艳一些,有些人的腹部生出了美丽的虎皮斑纹。她们的身体曲线比妈妈更加好看。

    身体上的变化使海星意识到,她们是与男孩子很不相同的另类,需要用一种全新的态度和方法来对待。但他目前还很难与她们相逢一处。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和生活方式正使种群日渐衰落。

    海星滋生了对女人的最初感觉。她们是一种矛盾而异样的存在,既使他恶心惶惑,又让他满怀渴望。这样一来,他也重新开始了对男人和对自己的评价。

    对海星和兄弟姐妹们的身心变化,妈妈既兴奋,又焦虑。

    她已经年老了。她最关心的是,在她死去前,这些孩子们都必须长大,成为猎手──捕杀海鱼和水藻,也收获女人或男人。

    八、狩猎

    孩子们的数目又减少了。深渊中最近发生了瘟疫,大批人死于非命。现在,妈妈身边仅剩下三十一个孩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带领孩子们去观摩狩猎。而孩子们也多少能够理解她希望他们尽快长大的迫切心情。

    他们缓慢地游动在男人们的身后,来到了一处浅显的海沟。男人们将在这里狩猎巨大的沙蚕。

    妈妈带着孩子们离得远远的,躲在礁岩的后面等候观看狩猎的壮观情景。

    他们看见,男人们携带着锋利的水矛,小心翼翼地潜到明亮的海底,仔细地寻找什么。

    沙蚕在锈红色的海底掘出了长长的隧道,直通往它们的居住的洞穴。男人们在搜索沙蚕留下的痕迹和气味。

    狩猎队的成员如今大多是老人了。妈妈模糊地回忆着,在她年幼那时,似乎不是这个样子,不禁忧心忡忡。

    海星看见,父亲也在队伍中。他现在已经老得快游不动了。

    男人们很快发现了沙蚕出没的痕迹,那是一条凹下的半圆形甬道。沙蚕身体直径可达两米,因此甬道也大得惊人。

    甬道到达一块巨石边,便消失了。沙蚕大概就从这里钻到了地下。

    以巨石为中心,男人们围成了一个圆形的阵式。一个男人模仿起了沙蚕求偶的声音。

    不一会儿,大片的软泥和海水开始翻动,一条沙蚕从海底探出了它肉瘤似的头颅,泡囊般的眼睛愚笨地朝周围打量。很快,它的整个身体也钻了出来。沙蚕长长的身体五彩斑斓,上面长满无数疣足和刺毛,正在不住地颤动。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们纷纷投掷出水矛。

    沙蚕肥硕而愚笨的身躯被射中了,猛烈地扭动起来。它开始缓慢地爬行逃窜。男人们劈波斩浪,紧紧追赶。不一时,这长虫又中了几支水矛,它们像利刺一样,歪斜地插在沙蚕丰满而多节的身上。

    沙蚕痛得大声吼叫,低沉连绵的声音撼人心腑,一直传到了孩子们的藏身之处。

    海星感到礁岩也在颤动。他不禁为沙蚕和男人同时悬起一颗心。

    男人们追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向猎物发起连续攻击。沙蚕虽然庞大得吓人,却毕竟是一种以小型浮游生物为食的滤食性底栖动物,在灵活而凶猛的人类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它渐渐就逃不动了,黑血在海水中泛涌。最后,它停了下来,卧在海底一阵阵喘息。男人们欢呼着逼近了它。

    但这时沙蚕的尾巴却猛然摆动起来,搅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一片浑浊。几个靠得太近的男人被尾巴扫中,忽悠悠沉入了海底。

    海星的父亲这时勇敢地攀上了沙蚕的背脊,又向它的头部爬去。他手执水矛,准备去刺沙蚕的眼睛。

    但是,从沙蚕头顶一簇粗大而中空的刚毛里面,忽然喷出一股强劲的液体,把父亲掀翻到十几米开外。其他的男人惊呼一声,四散开来。

    很久没有捕猎沙蚕了,记性差的人类忘记了沙蚕具备的危险性。

    喷毒液是沙蚕最后的自卫方式。这极大地消耗了它体内剩余的能量。

    男人们愣了片刻,又一齐投掷出水矛。沙蚕终于不动弹了,大家才又游近了一些。海星的一个哥哥扑了上去,把水矛唰地刺入沙蚕的巨眼。沙蚕低吼一声,翻滚起来。一切又都看不清了。

    其他人冲了上去,把更多的水矛扎在沙蚕身上。血、水、毒液和泥浆混成一片。

    四周的鱼虾都惊惶地逃走了。

    这是身体与身体的较量,是衰退的人类与他们强大竞争者的较量。整个过程中,海星的心脏一直在急跳。有时,他被吓得闭上眼睛,但沸腾的血液直冲入他的大脑,使他又忍不住睁眼看去。

    他想像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这样的战斗。

    混战终于结束了。体长三十多米的沙蚕静静地躺在海底。但它凶狠的长长触须仍在摆动,像是沙蚕还活着。

    男人们这回等了一阵,才小心地围拢过去,开始用蚌刀和鲨齿锯切割它鲜艳夺目的肥胖肉身。

    海星也凑近了去看沙蚕,发现它的眼睛有他的脑袋那么大,里面颤巍巍地插着哥哥的水矛。沙蚕的晶体破碎了,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汩汩流淌着乳白的粘液和浓黑的血水,悲哀地注视着海星。他在心惊胆颤的同时感到了无比凄凉。这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沙蚕的死亡,也莫名其妙地很有些是为自己的活着。

    在另一侧的海底,一动不动躺着几个人。他们永远不会醒来了。

    死者中有海星的父亲。妈妈注视着那七窍流血的尸体,心里默数着他身上的道道伤痕,叹息了一声。

    海星对父亲的死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男人这么样就被笨拙的沙蚕杀死了,使他颇感失望。这时他才意识到,水草是永远不可能救回来的了。

    父亲的尸体将漂走或者沉入海底,被细菌和浮游生物分解。这里的人们不懂得埋葬死者。

    大海便是坟墓。人类来于此,也归于此。

    九、成长

    孩子们越长越大。

    在成长的过程中,海星总是吃不饱。食物供应严重不足,海槽中生物的数量一天天在减少。

    然而,他更多感到的,还不是饥饿,而是意识的昏噩。

    这是他注视红色深渊时产生的一种奇怪感觉。

    万丈赤焰笼罩着无限凄凉的海槽,海槽之外是没有尽头的大海,大海破碎而沉重地堆积着,形成了"海幕".海星无法想像那巨幅幕布的后面还遮蔽着什么事物。

    他也无法明白,海洋中的生物,为什么长得与人类不同。人类有两条腿,而那些生物,却都没有。

    人如果像鱼儿那样,长有一条长长尾巴的话,就会游得更快也更灵活一些,许多人便会及时逃离险境。可是,人类为什么偏要用笨拙的双腿拍击水流?

    另外,海底火山为何会喷吐不休?红色湾流最后抵达了哪里?大海鼠为什么成了海中霸主?吊睛鲼的是什么怪物的后代?变性鱼一生中怎么能数次由雄变雌?食子鳗怎么能狠心吞食自己的幼子?

    还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动物和植物要与人类为敌?

    人类的种群为什么要生活在如此险恶的海洋中呢?是谁安排了这样的命运?人类怎样才能救下他们的孩子,也救下自己?

    海星思考着这些忽然漫上心头的奇怪问题,在洞口久久地发呆。这时,他看上去便像一根漂浮的腐烂藻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要死去。

    海星无精打采的样子使妈妈很是担心。她想,这孩子与常人不太一样,他会不会得了什么怪病?

    不过,妈妈的担心显然多余。海星仍然在顺利地成长。

    他此时已克服了与女人相处的心理障碍,开始与一个叫百合的女孩有了较多的来往。

    百合也是妈妈的孩子,但不知她的父亲是谁。她早海星一个冲潮期出生。这女孩发育得很好,小小年纪,诱人的**颗粒已经在平滑光洁的胸脯上突现了。海星每当看到百合,就依稀看到了水草的影子。水草要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像对待水草一样,海星采摘珊瑚赠予百合,又省下食物给她吃。

    "海星,你真好!"

    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海星心头一阵滚热,又一阵酸楚。他冲动地想把这个纤巧的小姐姐拥在怀里。

    而她的眼神表明,她也这样期盼着。

    但是,海星眼前出现了妈妈与哥哥绞缠在一起的一幕。这时,一种更为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使他觉得可怖和恶心。他神情古怪起来,黯然地转身游走了。

    不久,海星遭遇了新的麻烦。

    一次,他在海底杀死了一条红鳍,携着它刚要回家,却遭到了五个孩子的拦截。

    打头的是一个体侧有鳍、背部生刺的弟弟,名叫须腕,是妈妈与那银色男人生出的孩子。他长得体魄雄健,连一些更大的孩子都听他的指使。

    他们凶狠地阻住海星的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把红鳍给我们!"

    "这是我捕到的,为什么要给你们?"

    "因为我们想吃它。"

    "想吃它,自己捕去呀。"

    "我们就要你手中的!"

    海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蛮横无理,十分吃惊,也大为生气。他坚决地说:"我不会给你们的!"

    那群孩子互相使了一个眼色,齐齐地冲了上来,把海星按到了海底。红鳍被抢走了。

    "另外,你今后不得与百合说话!"他们临走时向海星咬牙切齿发出警告。

    这是海星第一次遭到来自同类的攻击。相较于害怕,他更感震惊。他躺在海底,半天不能起身游动。眼前的海洋忽然呈现出一种陌生的性状。他感到极端的孤立无援,好像整个世界都背离自己而去,不禁浑身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怏怏回到洞中。妈妈看见孩子身上流血,惊问怎么啦?

    海星说:"礁岩划破的。"

    从这时起,他开始思考另外一些问题。

    一些人为什么能强迫和指使另外一些人?

    银色皮肤的孩子与红色皮肤的孩子难道注定要成为敌人?

    最凶狠的动物是什么?是大海鼠,还是人?

    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动物?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们今后要到哪里去?

    海星询问妈妈。妈妈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为孩子的问题感到吃惊。以前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她深情而忧郁地注视着海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熨平他心中的不安和怀疑。

    海星从来不曾对妈妈有过如此的失望。

    而这时百合也逐渐疏远了他。

    当海星找到百合,想诉说心中的苦闷和委屈时,她却神色慌张不敢与他接语。

    "你怎么啦?"

    "没什么。今后我们不要在一起啦。"她说。

    海星默默。他知道是须腕在作怪。

    不久,他看到须腕和几个哥哥轮番把百合压在身下。他们格格地笑着。百合也在无耻地浪笑。

    海星周身的血液顿然如同海底火山就要喷发!

    一天,海星起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头:他要杀掉须腕。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产生复仇之念,这是一种别人不曾有过的想法。

    复仇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致他游泳、捕猎和睡觉都在受它煎熬。他有时觉得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意识,很早就像阴险的水母一样潜伏在他的脑海底部,只是以前没有诱因使它浮动出来罢。

    他终于决定发起攻击。

    这天,海星埋伏在礁石后面,在须腕游过时,向他投出了水矛,可惜,他的过度紧张使水矛偏离了目标。银色男人的孩子一声嘶叫,立即游来了几个哥哥,都拿着武器,把海星团团围住。

    "打死他!"须腕大叫。

    哥哥们还在犹豫,须腕夺过一把水矛,投了过来。海星一闪身,水矛在一块礁石上发出闷响。很快,又有一支水矛滑行过来。海星又闪过了。但第三支擦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流了出来。

    这时,妈妈出现了,她愤怒地喝令停止打斗。

    银色男人的孩子说:"他先打我!"海星一言不发,眼中的怒火却可怕地喷向他。

    须腕也不示弱,恶狠狠地瞪着海星。

    妈妈说:"你们都是好兄弟,不要这样。这样不好。"她先安抚了须腕一番,又把海星拉到一边,用湿热的嘴唇吮吸他的伤口。海星闭上眼,发出呻吟。这时他就在痛楚中感到了温暖和爱意。他的委屈和怒火消减了下去。他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不要惹他们。他们会杀死你的。"妈妈流着泪说。"你要学会好好地活下去。

    除了你自己,以后没有人能救你了。你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孩子。"

    妈妈感到自己年老了。世界是孩子们的,而他们却过早地开始了互相杀伐。这是她那个时代没有过的事情。

    十、灾难

    海洋剧变越来越厉害,终于影响到了人类的生存。

    连续一些日子,海星感到水温在上升。但是水体却平静得出奇。

    他还注意到往常路过洞口的牧蟹,很久都没有出现了。

    有一次,大群的金枪鱼从附近迁徙而过。它们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闪闪发光,壮观的景象实属罕见,让孩子们过足了眼瘾。然而妈妈却面有忧色。

    食物更少了。男人们常常空手而归。紫菜不明原因地死亡。到处都漂荡着它们毛茸茸的尸体。

    一天,远方忽然传来了撼人肺腑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但强劲的轰隆声,犹如连环海雷震怒,又像是巨大的海山在连续坍塌。跟着出现了无数惊惶逃窜的鱼群。

    可怕的声音中途停歇了一会儿,又连绵不绝地轰响起来,最后变成了浩然狂啸,像是千万头水怪扯长脖子一齐叫唤。水层中涨满了大大小小的泡沫,还有断肢残体的死鱼死虾,海水发出让人头晕脑胀的恶臭,而无数的金属碎屑混和着珊瑚残片开始了狂舞──这海底的沙尘暴,迷乱了人们的视野。

    然后,水体激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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