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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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熏衣草 (第1/3页)

    作者:杨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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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告诉我,在很远的家乡,曾经有过一种草,叫做熏衣草。她说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回忆。”熏衣草,你可以用它来熏你的衣服,然后你的衣服就会香味氤氲。”她说。

    这时候她的眼神开始变得缥缈。我明白母亲陷入回忆中了,那种回忆牵引了万年,让她沉默而且痛苦。

    太阳开始从东方升起来。一个虚假的太阳,它带着它的丑恶的橘黄色缓慢地升起来,让人发现日子又过去了一天。母亲看着太阳,她叹息:“天亮了。”她穿衣服。晨光中母亲柔和的身体让我感觉到这是女人。那种生命延伸的感觉让我激动。我看着她那蒙古人种的脸,她的下巴尖削,皮肤颜色如同放久了的象牙。而她的眼睛如同星星一样闪亮,璀璨动人。母亲说她是中国人。一个属于家乡的国家的名字。

    “茉莉,你也是中国人,”她告诉我。她的身上有自然的体香,那让我模糊地想起熏衣草,她所说过的神秘的草种。熏衣草,如果我们还活在那个世界,母亲应该是在熏衣草的香味中醒过来,然后穿上她的带着香味的衣服。但是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鲁格打开房门,阳光灿烂地泻进来。他站在门边,望着母亲。今天也许是轮到他吧,我想。我对这个已经漠然而无法激动。我看着他,这个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是我的交配对象,但是他现在是母荣的。“他们”以生理的因素来划分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但是我从来不这样看。那些战年人有他们的秘密,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我看着鲁格。鲁格,—个高大而并不很英俊的澳洲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血缘。“他们”测定了他的基因,然后觉得他“应该”是一个澳洲人。

    我抬头看上面,他们的多角的头部可笑地挤在上面。他们迫不及待地观看我们的一举一动。对他们来说,我们和他们有着同步但是并不相同的时间,我们的生命和他们相比是如此短促。就好像我们看着池塘中的蜉蝣。“蜉蝣,那是一种水生的动物,在我们的故园,它们仅仅享有一天的生命。我们就是‘他们’的蜉蝣。”母亲说。但是我隐隐感觉到,蜉蝣也是幸福的吧,至少它们不用担心自由的问题。它们无拘无束。

    母亲没有过对“他们”的看法,但是我知道母亲心里恨他们。

    是的,他们救了我们的生命,但是夺走的更多。他们侵占了我们的家园。

    “动物园。”母亲说,很早以前我们的故乡有过一种囚禁的形式,那叫做“动物园”。地球上的许多生物被囚禁其中。它们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因为不用担心食物来源,也不用担心天敌的威胁。人类把这个看作一种人道。我们囚禁动物并且观看它们的生命形态。“那其实是很残酷的。”母亲告诉我,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现在才这样觉得。也许,如果我们还在故园,我们会觉得很正常,理所应当,就好像故乡的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我想我们现在就是动物园中的动物。

    母亲已经用玳瑁的梳予梳理好了她那一头浓密的美发。鲁格的手里拿着枪。很古老的武器了,但是在五百年以前,它还是先进的。我们现在的居住地不算小,用地球上的计量法,大概有5平方公里。

    “他们”弄来了一些已经灭绝的动物的基因,然后复原了它们。鲁格的工作就是每天狩猎,然后交给母亲做肉食。这里还有别的男人,爱德华和尼加。爱德华来自希腊,欧洲血统:尼加来自美洲,母亲说他的体内流淌着印第安人和美国白人的混血,母亲为她纯种的中国血统而骄傲。

    我打开石屋的窗户。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山去过,母亲也是,我们的身体在接近那个神秘边缘的时候就会自动变得瘫软。除了每月(我们的时间)例行的检查,我们不能够接触到“他们”,以及“他们”的世界。那让我陌生。“他们”检查我们的身体,商议该不该再生产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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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没有自然的生育,我是母亲的单细胞克隆体。将来尼加他们也会有他们的“儿子”,就好像他们的“父亲”生育了他们一样。

    我知道我们是异乡人,那种没有故乡的感觉时刻深藏在我的内心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如同沉默的兽一般噬咬我的灵魂。我的故乡啊,我幻想着故乡,母亲给我讲述的故乡,铭心刻骨。

    外面阳光灿烂,我没有出去。

    也许母亲和鲁格正在外面,在那棵来自地球的橄榄树下面**。这也是“他们”好奇的地方之一。我偶然间见过“他们”的交配,通过“他们”的触角完成。母亲告诉我“他们”的“性”仅仅是为了繁殖后代,但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性”是和爱情交织在一起的。

    尘土飞扬,这样的天气里面,我似乎听见蜜蜂的嗡嗡声。

    关于“那种”场面要不要避我,“他们”商议了很久。从母亲这方面的文化来看,这是被禁止的;但是从鲁格的文化来看,却是正常的。所谓爱情在这里变得可笑。鼓励生育,节制生育,“他们”操纵一切。最后“他们”决定,我可以观看,但是必须躲在屋子里。“他们”不能够让我什么也不懂得,因为我l4岁就必须为一个男人躺下,那将意味着我的成人。

    “他们”说地球人以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母亲私下里表示轻蔑。她说“他们”永远也不会懂得地球文化。“他们”寻求一切怪异的不正常的东西,那可以让“他们”兴奋,“他们和我们相比缺少什么?”我问母亲。“他们缺少水,氧气,爱情,诗歌,艺术……当然,还有熏衣草。”母亲抱着我的时候会告诉我。

    我可以感觉到头顶上“他们”

    正用触角传递着信息,交换对于地球生命形态的看法。我侧转头,什么也不想观看。一切都一模一样,同样的场景,千篇一律。而“他们”看不出来,母亲是怎样的勉强。“性是爱情和生育的需要。”

    我想起母亲曾经教我的,但是他们的行为仅仅让我感觉到交配,无意识的交配。“什么是爱情?”我问母亲。她停住了正在梳头的手,脸上露出谜一样的微笑。“哦,那是一种感觉,”她说,“茉莉,你将来会知道的。”我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母亲的母亲也这么说过,母亲告诉过我的。那种感觉将传递给下一代。我已经l3岁,5个月以后,母亲说她将把那种感觉传递给我。

    万年的历史将换由我来背负。14岁,“他们”认为是应该更替的年龄。

    我茫然地抬起头。在这里,我不知遒我们为什么要话着,被观看,一切没有秘密。是我们自己击溃了自己。当我开始接受故园的文化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屈辱,我的孤独感。太阳升到了半空。阳光一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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