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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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塔 (第1/3页)

    作者:潘海天

    □作者 大角

    日暮时分,他们看见了那座塔。

    纯白色的塔很高,又尖又长,甚至高出了那些山的暗影。它在西斜的三个太阳的余辉里,在四围浓厚的暗黛山色里,像是一根又细又长的亮线。

    他们仰望亮线,仿佛仰望一个沉默的希望,没有人想过他们会全体毙命于斯。为了到达此地,他们已经不停不休地走了两个星期。他们穿过了整个沙漠,一路上扔下掉队者和体力不支死去的人,扔掉被太阳晒得神经错乱者,而狰狞兽则掠去了他们中间最肥美最可口的队员,剩下的人全都筋疲力尽,严重营养不良,宛若行尸走肉。

    两周前,他们的飞船坠毁在沙漠里,当时就死了一半的人。飞行员很幸运地当场毙命,变成一团辨认不清形状的肉泥,否则在随后而来的绝望日子里他可能被愤怒的幸存者施以说不出口的酷刑。

    从沾满血和残肉的机械残骸中爬出来后,从20000尺高空像大铅锤一样直坠着地的震惊和歇斯底里中复苏过来后,从哀悼死者和赞美上帝对自己的仁慈中回味过来后,所有的人同时抬头看着四周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众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一直排列到目力难及的远方,在炽热的三个太阳的光辉下,如同骷髅一样,在沙地上反射着银色的细小的光。

    幸存者们沉默不语。上帝让他们中间的一半人直奔天国,可是未必打算就此放过其他人。

    绝大部分飞船职员摔死了,乘客们只能起来自救,一名来自特种部队的上尉军人成了理所当然的领袖。他检查完飞船残骸后告诉他们,发报机完蛋了,无法求救,也无法报告他们的确切位置。这样一来,最乐观的救援也将来自三个月后,更别提搜索这个贫瘠、荒芜然而又是巨大无匹的星球所要耗费的时间了。

    “我要求你们去寻找,所有有用的物品,把它们贡献出来——时节危难,我们需要团结一心,才能得救。”上尉说,他有一双坚毅的灰色眼睛,肌肉发达的脖子和厚实的胸膛,看到他那结实的样子就令人觉得有所倚靠。

    “要相信上帝,神不会抛弃我们的,”来自太空加尔文教派的神父如是说,此刻他是那根维系上帝的仅有细线,“只要我们坚信,就必获拯救。”

    幸存者们开始极其热心地搜索飞船上所有的角落,那怕是毁坏最严重的,一名乘客也未能逃出来的前舱也没放过。那儿现在活像一口被摔满草莓冰淇淋的搅拌锅。负责搜索它的旅客们不停地做噩梦,在梦中呕吐。

    水不是问题,那些咕噜作响扭曲变形的管道正在往外漏冷却水,虽然带着机油味儿,但没有毒。他们还找到了不少食品,都是旅游者从各星球上带回的土特产,但无论这些食品花样如何繁多,口味如何鲜美,也不可能维持60个人三个月的生活——何况这班幸存者中还有不少体形肥胖者,必是些胃口奇好的饕餮之徒。

    在一个摔死的朝圣者的旅行袋中他们发现了一张古旧的破地图。上尉和幸存的飞船锅炉工,一位休假的化学教授,加上神父四个人拿着罗盘和计算尺研究了半天后宣布,决定带领大家前往一个临时避难所,那是著名的苦修者冥修教派的修道院,是地图上惟一一个有人迹的标记点。

    十四天艰苦的行军后,他们才看到了修道院的塔。它远在天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在夕阳的光洁下,每一个人都开始疯狂地奔跑。扬起的沙尘粘在他们细细的小腿上,粘重的呼吸从干瘪的肺里冲出,没有人说话,他们挺直身躯,埋下头颅,甩下没用的背包,扔掉空空如也的水壶,踢掉沉重的已经脱了线的破烂皮靴,光着脚在滚烫的沙砾上跑得飞快。

    他们知道,凶猛的狰就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紧追不放。每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它就必然出现,在这班衣裳褴褛,垂头丧气的旅行者中选择一名受难者。两个星期里,他们损失了14个人,始终对这头怪兽束手无措。

    无法预知狰这次将选择他们中的哪一个,显而易见的理由使人们认为,拉在最后的人将大大增加被选中的几率,在离得救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谁希望做那位不幸者呢。他们争先恐后地逃窜,沉默的疯狂低头奔跑姿态感染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年轻的神父也不能例外,他带着一种深切的耻辱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忆达尔文那残酷的生存法则,自它出现以来,就不停地让宗教和人的尊严蒙受着莫大的羞辱。现在跑吧跑吧,只要不是落在最后,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刚出发的时候,他们组织得很好。有人负责探路,有人负责照顾妇孺病弱,有人负责每晚的安全警戒。即使在落难之中,大家依旧表现得彬彬有礼,相互谦让,仿佛这次艰苦的行军只是一次城市背包族的一场度假冒险。一直到狰的出现,一瞬间,脆弱的文明的纽带断裂了,秩序崩溃,活命的本能回到每个人身上。那天晚上,在营地里,年轻的神父在一片惊慌中看到粗壮的锅炉工踏翻了两个帐篷,把一位肥胖的女人撞翻在地;化学教授跃入火堆,几乎把自己全身点着;上尉在远距离里朝猛兽开了两枪,随后不见踪影;所有的人都觅处而藏,一次假日进军演化成了混乱的大溃逃。

    狰实在是一种极度可怕的猛兽,事实上这是一种整个大星云区都少见的凶狠的噬人兽,它的速度快如鬼魅,弯曲的利爪犹如闪闪发光的匕首,钢鞭一样的尾巴在末梢分成了毒蛇信样的三个分叉,比它的外形更恐怖的是它那对人刻骨的仇恨,一旦发动攻击,它就会扑击撕咬到底,决无怜悯和收口的可能。

    唯一值得苦中寻乐的是,狰懂得替自己挑选最佳的口粮。它会掠去逃难者中最肥胖的人,而他们消耗更多的食物,同时又行走缓慢——现在他们剩下来的人全是青壮男女,身体强健,意志坚定,不必有人催促,他们的行走速度也快多了。

    上尉跑在队伍的中间。他手里紧攥着自己的激光枪,脖颈笔直,吐气长缓,跑得不紧也不慢——离开人群是危险的——他第一个领悟到在他们混杂的脚步中多了另一个声音,那是厚厚的肉垫落在沙砾上的声音。他闻到一股畜生身上特有的骚动不安的热气。他转过脸去,在月影下看到那个悄无声息跟随着他们的毛皮光滑的影子,它那扁平的大脸上满是卷毛,逆着风儿微微抖动。它正眯缝着瘦长的因为斜吊而显得格外凶狠的大眼,悄没声息地上下打量着队伍中的每一个人。它又来了,正在慢吞吞地策划发动攻击。而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这种居高临下的蔑视和鄙视对他的尊严行成了一种可怕的伤害。妈的,早晚会干掉你的。上尉恨恨地想,捏紧了无用的激光枪。

    他们在奔逃中看到了峡谷的隘口,看到了围绕谷中的林子,成片低矮的小屋围成的小广场,广场中心那个小小的喷水池,一个异教徒的白度母女神盘腿跌坐在水池中心的莲花宝座上,圆如满月的脸上带着大慈大悲的神秘微笑。他们冲进去了。有人跪倒在地,像孩子一样放声哭泣。有人木头一样呆在当地,既不哭也不笑。

    没有一间屋子有灯光,没有一座烟囱有炊烟,所有的地方都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出来欢迎他们。这儿已经荒废啦。希望像大肥皂泡沫一样升上天空,然后炸破了。现在,哭吧,哭吧。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度过了整个晚上。

    天亮的时候,三颗带着各自色差的太阳先后跃上了天空,土黄色的领先,把谷中照得一片金灿灿的,蓝色那颗后来居上,它的个儿最大,最后是桔红色的缺乏热度的一颗。他们清点人数,发现在昨晚的混乱中又少了两个人。来自月球的塞奥尼和艾米丽夫妇。神父回忆起两张年轻的沾满雀斑的脸,叹了一口气。

    他们在依然流淌着的喷水池中取水。长途的亡命跋涉之后,短暂的喘息让所有的人都情绪平稳下来。他们开始观察四周,林子不大,也不算密集,都是些当地的树种:向左盘旋的蕨类盘成紧紧的环,一圈圈地旋转着升向天空,在树的顶部,从根上分成三片的针叶摇曳着,在风中咕哝着轻柔的沙沙声。这儿显露出来的是一副静谧的园林景象,他们却三三两两地紧靠在一起,不敢深入探究。

    快到中午的时候,上尉把他们四个领头的人召集起来,化学教授,锅炉工和神父。他把他们带到一个低矮的半地下室去。那儿大概是一个砂岩砌筑的酒窖,里面摆放着大量的空玻璃瓶。上尉原先身体健壮,皮肤黝黑,如今蹲坐在一堆甚不牢靠的瓶子上,披着毛毯,胡子拉茬,皱巴巴的面孔又干瘪又苍白,活像一颗失去水分的萎蔫的蔬菜。“食物已经没有了。”他向大家透露了这个可怕的消息,“我们没剩下一点食物。今天早上,我搜索了整个修道院,显然它是被废弃了。我转遍了所有的屋子,希望能够找到藏匿的食物——但是没有。没有。”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了。救援要两个半月后才能到达,没有食物他们只能饿死。相比这个威胁之下,狰倒是件小事了。

    “我们要对付它,我们会对付它的,”上尉说,“枪对它没有用。我面对面地对它开过枪,它抖了抖肩膀,好像我手里拿的是把玩具水枪似的。”他说着,愤愤不平地抽了抽鼻子,“但是我们能把它拦在外面。我四处转悠过了,这儿四周都是直上直上的峭壁——只有一个出入口。我们要在那儿修建一道篱笆。工具这儿有的是。”

    “是的,激光枪没有用,”化学教授蔫头蔫脑地说,由于瘦了,他的招风耳朵看上去大得惊人,“我碰巧看过一本旅游简介,这星球上云母岩中长晶体的含量高得惊人——由于那些晶体原子的共振——这是颗奇特的充满超声的星球,上面的生物天生有一种本领,它们能够利用并且控制物体的振动。看到那只大猫脑袋边的绒毛吗,它就是用来感应振动的——激光说到底也是一种振动。你的攻击大概会让它难受,但不可能伤害到它。”

    “振动?你是说,用枪对付不了它吗?如果它冲进来,我们就只有跟它肉搏了——好吧,那我们就跟它肉搏!”上尉恶狠狠地说。

    “这儿有不少的树,或许这些植物也可以吃?”锅炉工说。他是个有着扁平大脸的强壮家伙,一颗犬牙突兀地伸在嘴外,打破了一点外貌上死鱼一样的呆滞感,“俺在老家的时候听说过有人吃树皮。”

    “不行。”教授沮丧地摇头,仿佛在宣判自己的死刑,“这是所有星际旅行者遇到的难题,大部分外星植物的DNA螺旋式和我们的基本结构不同,假使它们对我们没毒的话,吃下去也无法分解出对我们有用的蛋白质分子。”

    “我们的肉对它们的猛兽倒是挺适用的?”上尉讽刺地说,他转身面对神父,“这样吧,神父,你来负责搜索。看这些和尚的布置,仿佛只是要离开一小会儿。没有留下一点点的食物,这是不可能的,”他歪曲着嘴角重复道,“不可能的。或许你们信神者另有思路,你们不都是信神的吗?”

    “这是不一样的。”神父抗议说。

    “就这样吧。”上尉说。

    冥修教派是个快要消亡的古老宗教。他们的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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