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没有地下铁

    天堂里没有地下铁 (第2/3页)

中的家伙呢。这孤独的生命也是在探寻上一个世界或者天堂吗?五妄一脸茫然。澄子屏住呼吸,倾听它呼啸而去。

    然后,澄子带着五妄,爬入隧道掘进机刚刚打出的导洞,通过它才侥幸逃离了洪水。而炎之族则整个覆灭了,黑暗开始光复。

    八、机车

    不久,他们遭遇了轮之族。后者正在招兵买马,声称要到世界尽头去。澄子立即作出判断:所谓的世界尽头,有可能便是极接近于天堂的地方,这些人的想法虽然古怪,却值得重视。在澄子和老鼠之外,竟还有人类在思考世界的结构,五妄对此感到好奇而诧异。轮之族相信,只有重新起动隧道中的机车,才能进行一次新的长征,到达那已被人类淡忘的神奇地域。在许多部族的存在意义仅限于进食和睡眠之时,轮之族的每一个世代都在为实现这个计划而忘我工作。“嗨,加入我们吧。”他们的首领,一个名叫新奥的年轻男人,鼓动五妄和澄子,“去到世界尽头。”

    “到了世界尽头,又将怎样呢?”

    “就可以到站下车了。那本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五妄捏了一下澄子的手。他因为新奥的年轻与活力而感到有些压抑。他希望澄子说出天堂,来压压他的傲气。但澄子什么也不说。

    “也只能到达世界尽头了。”澄子装作老成的样子,暧昧地笑着表白,“最终是绝路。”

    “嗨,本来就是为着要走上绝路么。”新奥悲凉而又坚韧地说。

    五妄想,为着一个绝望的理想,大家世世代代充满希望地工作着,澄子会不会就欣赏这样的英雄呢?他有些紧张,便小声问新奥:“然而,到站下车后,又怎样呢?”“就可以休息了。”新奥没有说出“天堂”之类的词句。

    “但是,真的还有可能重新开动那些废弃在区间隧道中的、载满破碎骷髅的机车吗?”

    “马上就有分晓了,多少代人的努力不会白费啊。”

    新奥率领人们为修复整流机组而忙碌。甚至敌对部族台北族的人也来帮忙了,其中有硕果仅存的所谓知识传袭者。车厢已被清扫干净,骸骨都搬运走了。在站台的西端,一个势力明显的物理场律动着,发出让人头晕恶心的“嘶啦”响声。那是早年间被称作变配电室的地方。最后,机车终于被发动了起来。随着主变电和牵引供电系统的贯通,黑暗而恒温的空间中“啪”地一声响亮。

    这一刹那,有比赤焰更为明亮的事物诞生了,与火舌那自我束缚的半固定形态不同,这新创物是完全自由不拘的无形流体,瞬间侵彻了整个车厢和隧道。五妄身旁的一群人立时被光线的瀑布击倒了,后脑触地,当场死亡。意志坚强的人,面色惨白地坚挺着,眼珠在眶中急速地倒来倒去。原来,世界是不能以最清晰明白的方式去看的。人类的眼睛已不能承受远比火把还要激烈的一级人工照明。但五妄幸存了下来。除了前一阵已适应过火光之外,弱视的现实救了他的性命。然而,澄子的眼睛被这光线整个地铲瞎了。她的惨叫声,在五妄听来,像是一头老鼠被开膛破肚。他立时对她感到厌弃。

    他想,轮之族其实应该采取渐进的办法,积久的黑暗是不能在骤然间被悉数驱退的,相较之下,炎之族就要温和得多。

    “我们也想亲眼看看将要到达的地方哪!”失明的人们哭喊着,向新奥提出了惟一的要求。

    “我还能看见,请允许我来转述沿途所见的实况吧。今后,就请叫我转述者吧。”新奥也有些慌乱,深感负疚地说,又为自己在关键时刻作出了充当转述者的决定,而有些得意。五妄不安地想:如果需要,新奥是否会下令让他搭一把手呢?他恨不得这人马上死去。这时,五妄开始怀念起自己的车长身份来。

    九、转述者

    新奥、五妄,以及其余一些尚未被电子镇流荧光灯破坏双眼的人,挤在狭小的驾驶室里,试图共同完成驾驶机车走上绝路的任务。

    新奥决定搬动一个手柄。立时,显示屏上,跳动起了文字和数字:牵引一级、牵引二级、牵引三级……最后直达牵引六级。而速度则从零公里、一公里、五公里……一直跳到六十公里。伟大的“新长征”开始了,车轮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越走越快,人类还不曾有过这番经历。五妄目瞪口呆,想着前方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那里有没有吃的。列车前灯照出了满目疮夷的幽深隧道,连同无法缝合的断续岔线,在黯淡的一潭潭积水中,内脏外露的死兽般扑面而来,而丛生的电缆管路和指示标牌则如同青色乱苔,刚毛一样挺立。信号灯被激活了,飘荡着月白和双黄的茫然眼神。因此,某些人瞎眼和死亡的代价,也许是值得的吧?在这场变革中,视觉作为一种资源,占据了权力中心,而转述者新奥的地位已然得到了巩固。

    “突破一切阻力,向纵深挺进!”新奥两眼发红,双臂乱舞着下达指示。

    他刚说完,边上便有人恭敬地重复一遍,把这话一人接一人地传到每一节车厢。最后,所有人都跟着喊:“突破一切阻力,向纵深挺进!”

    很快,一个站台出现了,却是一片废墟,空无一人。新奥脸色微变。列车开始减速,由牵引六级变换成了制动七级。“咔呲”,车体猛地向前一冲,便停住了。一半车门“哗啦”打开来。忽然,转述者好像变得兴奋了,他开始向大家描述站台的景象:“看哪,一个等待重生的世界!看那些一尘不染的壁画,看那些铅华尽洗的雕塑!那么多的候车人,在热烈地期盼我们的到来,等我们来搭救他们,等了好些个世纪了!现在,大家终于可以上车了。喂,喂,请不要拥挤,先下后上,请往车厢中部去,那里比较宽松一些!”五妄大骇。并没有一个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他不禁紧紧搂住澄子。转述者面容狰狞。尚存视觉反应的其余人都不敢说破,只是把新奥的话原封不动地传下去。“上客”完毕,列车再次起动加速,并进入稳定匀速。很快,又抵达了下一个站台。除了一条岩蛇懒洋洋地游走,这里亦无任何生命迹象。但转述者只是声嘶力竭:“看哪,那么多人朝我们走了过来。请鼓掌欢迎新乘客的加入吧!瞧,都是什么样的朋友哇,鱼形人,树形人,蚁形人!分隔太久的兄弟姐妹,终可以团聚在一起了!让我们摒弃差异,战胜困难,一起朝着共同的伟大目标前进吧!”

    此时,五妄也感到迷惑了。也许,仅是自己没有看到吧?他嫉妒地猜想,新奥所看见的一切,也许与旁人眼中的并不一样。人工照明不仅开发出了个体的视力,还使其呈现了不同的域区。以前就听老人说过,有的车长能用脑波扫描出游荡在隧道深处的鬼魂。“真的有人上车来么?”澄子冷静地问,“我怎么听不到响动?”

    五妄更加迷乱不堪,刹那间感到无以逃脱的绝路正在逼近,便像要噬人一样俯在澄子耳边,仿佛是新奥无可奈何的帮凶,恶声恶气地低声说:“是的,的确是这样!你还怀疑什么呢?有许多人正在上车。不分部族,不论善恶,不辨形体,不管死活,大家都可以去到你说的那个天堂。你就放心好了。”“我看不见了。我听你的。”从没有这么温柔而可怜,澄子把一颗轻盈的头颅靠住了五妄矿石般的胸口。他一阵哆嗦。

    这时,男人感觉到大脑深处有一根发条起动了。记忆像经线,遗忘像纬线。不知不觉中,他真诚地相信起转述者的描述来了。

    十、阻击

    又一个站台出现了。数千名枯骨模样的男女黑压压地云集其上,见着列车进站便用不同的方言放声欢呼。忽然,队伍前排十几个像是没有面孔的年轻女人纵身跳下钢轨,把自己塞进飞转的车轮,血水如鲜花连声“噗嗤”着在车头前方不断开放。转述者抹了抹溅上脸膛的人血,尖细地发出了非人的声音:“看那,就在正前方,展开来了由无数新星系诞生而吐蕊的万丈霞光,美妙极了!”

    话音未落,却传来“嘭咣”一声。五妄看见站台上射出一道弧光。原来,所谓的候车人尽皆诱饵,此时,全息幻影一般,悉数不见了踪迹。而隐蔽在静压室和屏蔽门后面的几座炮台,则开始了射击。五妄意识到,列车误入了狼之族的设伏。这是一个比龙之族还要险诈的、通过控制盖然性而掌握了身体变形技术的部族,在黑暗世界里拥有强大势力。他们利用原子的震颤率而设置各种迷幻通道,以诱猎同类。实心的石头炮弹击打在机车上,“砰砰”乱响。忽然,有炮弹命中了驾驶室,从蒙皮破裂处侵彻而入。石头飞旋着爆崩开来,尖削的碎片击中了转述者。他开怀大笑,绕着腰轴转动了一百八十度,身体便从胸脯那里折断成了两截,腔子里滚涌出大堆腥臭的内脏,噼噼啪啪摔在地板上。“转述者!”

    “新奥!”

    “引路者大人!”

    人们哭叫。五妄想起了车长十七世死亡时的惨烈一幕,便赶忙把手指放进嘴里,拼命吮吸起来。

    这一次,列车没有停下来,它加速通过了杀气重重的站台。车体两侧“吧唧”喷涌出飞沫般的烂银流光,以及“嗤啦”闪烁的紫色雾霭,那是空气在活塞般的车头前方压缩,并受到列车运行产出的高热挤迫,所挥发出来的各种有机化合物。驾驶室里血肉模糊。幸存者在嚎叫。澄子在哪里呢?澄子也被击伤了。五妄心情矛盾地抱住澄子,胸膛贴紧她快速起伏的乳峰,恐慌地回忆着他们以前无休无止交配的情形。随后,她的心跳开始变慢,仿佛沉入了一条由矿石与腐尸汇聚成的暗河。“大爆炸、大爆炸……”澄子不住地念叨,瞎眼中渗出血水来。

    五妄用指甲猛掐女人骤然间硬起来的**,试图使她转移对死亡的注意力,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的畏惧之心。

    “不要紧的,乖孩子。一切会好起来的。”她嘴唇因失血而一片青紫,却反过来安慰五妄,“仔细地保护你的眼睛吧,看清楚了再往前面走!”

    保护眼睛!看清楚了再走!五妄第一次听出了澄子心底最隐秘的绝望。或许,她其实从来没有相信过有关天堂的假说?而她却一直在他面前伪装出追求真理的诚意。五妄心中忽然对澄子生出了感激。这时,他看到前方锃锃闪亮的钢轨间,连续起伏着崩岩般跳纵的数列身影。那是高速奔跑中的鼠群。它们被机车前部的空气正压所催逼,拼死也要追上黑暗,却被杂散电流击打得醉汉一般。五妄预感到了危险,便抛下还在喘气的澄子,离开驾驶室,躲进了后面相对安全的车厢。

    十一、战场打扫者

    失控列车的车厢中,照明熄灭了。机车又用惯性余力冲过几个站台,便沉沦进了再复被黑暗完全统治起来的地下王国。忽然,“哐当”一声巨响,它撞上了什么,便停下了,或许到达了世界尽头?一些尸身被震得飞了起来,还没坠地便发生了解体。但车门居然自动打开了,一些伤者爬下去,拖着一段段残缺不全的躯干,嚎啕大哭着钻进了漫漫长夜。

    五妄也想逃离,却看到列车被一大片水流星似的泛滥亮光包围。满是毛边的光弧勾勒出了人类的幻象轮廓。不是火把,也不是灯具,是一些进化出了身体发光本领的人类。这个部族全由女性组成。她们体形高大,脸庞、腋下和胸脯长满长毛,然而阴部却是毫发不生,肉唧唧、红乎乎地向外翻卷着突出。她们的头上,扎着高耸的双髻。她们鼻孔很大,手脚很大,额头也很大。她们拖曳着膨胀得发亮的胯部,在岩石间无比灵活地攀越和跳跃。她们呼啸着,吹着打孔石头做的笛。她们都纹了身,脸面胀得通红。由于皮下化学物质的作用,她们通体都会发光,而液体般透明的**,水晶一样璀璨,犹如两盏大灯笼。

    在凄厉的笛声中,女人们骂骂咧咧地涌进车厢,用页岩般的大手麻利地翻检并搜寻着。五妄早就听说,在隧道世界里,有一些女人是杰出的战场打扫者。

    五妄未能逃走,活着的男人都成了发光女人的俘虏。她们把他们带到一个新的站台。在那里,她们强奸了他们。

    十二、阿尔图塞自治体

    女人属于一个叫做阿尔图塞自治体的组织,这是一个由不同地域的人氏组成的新概念部族。五妄所乘的列车撞上了女人们用作储藏室的一节废弃车厢。

    她们的主体营地是一个跨岛式站台,吊顶和龙骨还算基本完好,并与另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贯通。那是一处尚未坍塌的早期人防工程,玻璃钢箱体中储存有大量的水和食品,甚至还有一个处于半运转状态的循环水泵,可以用来处理从高处渗漏下来的雨水。这使阿尔图塞自治体的文明程度居于相对先进的位置,超越了地底的狭隘小团体利益之争,有可能代表人类进化的新方向。

    女人们修复了一个车辆检修库,在里面饲养各种动物,包括穴鼠、岩蛇和昆虫。她们进行着奇异的实验,让动物们杂交,试图制造出现实之外的后代。掳来的男人被强奸后,也与动物关在一起。在这里,五妄还看到了龙之族、炎之族的残余成员。时间一长,他们也被要求与老鼠交配,看能否产下新的物种。但这通常是失败的。然而具有极大包容性的女人们并不受此困扰,只是耐心地做着改造世界的工作,以满足她们对于生育哲学和进化政治学的探求渴望。

    看着女人们忙碌,五妄忽然想起了已被他淡忘的澄子。他觉得,作为同样灵异而有主张的女人,虽然被男人抛弃,澄子也是能够独立活下去的。未来的世界或许最终是要由女人来主宰的,伟大的思想家和行动家本质上都是女人。阿尔图塞自治体进化出了严密的组织结构。以族长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七人的“综合管理组”,其下有“饲养组”、“经营组”、“行动组”等等。最下层的女人,纯粹作为光源而存在,三五成群地组合在一起,把身体固定在要害场合,负责提供照明。站台已被阿尔图塞自治体悉心改造。女人显然是天生的化腐朽为神奇者,她们禀持着积极的审美心态,从最难去到的隧道中捡回了前人类的遗留物,重新布置,连广告牌碎块也被用来装饰环境。她们利用自动售票机残骸、搪瓷钢板破片和搅拌桩断头,在站台上搭建了一排排小屋,陈列并出售她们从地下商场废墟中捡回来的各种首饰和化妆品。

    五妄对此感到震惊。如同隧道掘进机和老鼠,女人是怀旧动物,却又能适应变化。没有理由轻视她们,没有理由唾弃她们。而男人则从与过去有关的细节上,认识到了一种他从不曾思虑过的变形未来。这就是消失已久的创造性。假如澄子能见到这一切,不知她又会生发出什么样的感慨?五妄有些后悔,他没有早些去了解澄子的思想和意志。

    女人们游戏累了,炫耀乏了,便密密地躺了一地休息。她们粉色的喘息,如同柔顺的五指抚过隧道的坚固根部。这时,她们的孩子开始连踵出生,就像千姿百态的妖怪,从底部开裂的、八瓣莲花般的闪长岩中,一个个纵身跃出。其中,是否也有五妄的孩子呢?

    阿尔图塞自治体盛行杀婴风俗,五妄理解这是一种控制人口的办法。在隧道世界中,孩子是最可以首先牺牲的。母亲是他们的直接杀手。

    十三、偶像时间一长,女人们放松了对猎物的看管,允许男人在站台上自由活动。五妄有了独立行动的机会,他便犹豫着是否要去找澄子。

    但是,他却被眼花缭乱的首饰和化妆品吸引,也耽迷于不劳而获的水和食物。他便流连于站台,看女人们购物、睡觉、争吵、生育和弄权。她们会不断地猎获更多的男人回来。**过于频繁而导致人口增长太快的时候,她们除了杀婴,也杀死老妪。但男人都被保存了下来。五妄注意到,站台东侧的一块空地被碳素钢丝和“工”字型钢条半封闭地围护了起来。有一次,他好奇地透过开口看去,见里面隆起一个砖砌体,基座上伫立着一个黏土男人的站姿雕像,微微谢顶,稍胖,有着父亲一样威严的面容,但眉目间又有些像是女人,右臂向前上方举起,挥手若在指示方向。这个隐秘处所由一个底层女人组成的四人工作组终日提供不间断照明。

    阿尔图塞自治体的女人都集中在同一时刻来月经。每到此时,上层成员便会由族长率领,群拥向那男子的雕像,在他面前扭腰送胯表演集体的舞蹈。合着阴惨而肃穆的笛声,她们“嚓嚓”鸣叫。她们如同被斩断的蛇蜴,在地上卷缠而翻动,最后,她们纷纷扑上前去,抚摸并吮吸那个异性的胸脯,向他的脸上喷出香水。待到仪式快结束时,她们便向膜拜的对象,献上一张张人皮,那上面自然涂抹上了她们的新鲜经血。

    待女人们睡眠时,一次,好奇的五妄偷偷来到雕像前。男人穿着平整贴身的制服,目光深邃而霸道。但他的下身没有穿裤子,裸着两条光唧唧的大腿,却没有生殖器──似乎被刻意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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