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第二十六章 伊贺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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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大家都吃腻了美食,因此每个人的精神都比平时在战场上萎靡得多。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了木津川。天已大亮,云缝里漏下缕缕灿烂的阳光。

    这时,一股更强烈的睡意袭来。但是,除了两三个年轻的侍卫之外,其余人全都有千锤百炼过的钢筋铁骨。

    “喂,这里有打斗的痕迹,草都被踩烂了。”

    大家来到木津川前,先喝饱了水,然后草草洗了把脸。在茶屋和长谷川秀一的精心安排下,大家平安地渡过了木津川。

    从乡口来到田原,在这一带找点吃食……正这样想,对面有一片数不清的旌旗正向这边杀过来,是起义的农民军。

    一进入田原,茶屋四郎次郎就从队伍中消失了,大概是去和先行一步的吴服师龟屋荣任联络,给家康找个歇息的场所和弄吃食去了。

    “再坚持一下,进了田原就好了。一定要挺住。”

    “说什么啊,不是才两天吗?我听说,一个人如果扎起裤腰带,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能战斗。”

    虽然好多人在私下里唧唧喳喳,但明显可以看出,大家的脸都瘦削了不少。神原小平太迷迷糊糊地走在家康的后面,有时猛然一怔,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光天化日下做着白日梦。默默地走在他前面的家康,看去仿佛是抹着盐粉的香喷喷的牡丹饼,他一把抓过来撕碎了,塞迸嘴里,可是,怎么也填不饱肚子。我怎么这么能吃……

    神原小平太正在边走边做白日梦,茶屋四郎次郎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脸色大变。“大事不好,大人。”

    小平太一下子睁开眼睛。

    “从濑田、稻津那边杀过来一队起义军,在田原烧杀抢劫之后,正向咱们这边退过来。”

    人们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停下脚步。家康那硕大的脑袋上,汗珠晶莹剔透。

    “如果不赶紧掉头,就会和他们撞到一起。看,旌旗招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全都静了下来。号角低沉的声音,从山那边压了过来,震撼着每一个人。

    “如果是起义军……使些黄金的话……”家康说道。

    “这很难奏效。”茶屋使劲地摇着急得发红的脸,“都是些发了疯的家伙,连里衣都不会给你留下。这些人和劫匪们不同,不好对付。”

    小平太舔着已经干裂的嘴唇,等待家康的指示。如果改道,在这样的山中,不是原路返回,就是进入两边无路可走的山谷潜伏起来。而且,如同茶屋所言,起义者和盗贼完全不一样。盗贼有盗贼的现实利益,而起义的暴民却不知进退。盗贼已经职业化,时时能感受到自身的危险;起义者则是爆发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恨和愤怒,为不断膨胀的对暴力的渴望所支配,所以,他们全然不会冷静地算计。

    “主公!”不如谁在后面大喊了一声,“如果被起义的暴民吓退,那么,即活下来,武士的脸面也丢尽了。”

    “干脆一战!”

    “道没有办法了吗?”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对方已经出现在汤屋谷的山坳里了。看来他们抢劫得手,意气风发。绿叶之间数不尽的旗帜、竹枪映入眼帘。队伍浩浩荡荡,看来决不止三五百人。贫苦百姓的不满的涓涓细流终于汇聚成洪流,滚滚而来。

    家康手搭凉棚,还在观望,也没说要改道。

    “大人,请速速决断。”茶屋催促道,“这么大的阵势,说不定龟屋荣任的手下已被全部杀害。你看,最前面的竹枪上,还挑着一颗人头。”

    “大概有八百人吧。”家康自言自语,向本多忠胜招了招手,“平八,你去问一下,看他们想要什么。算了,他们有什么愿望,由我来问好了,你只管把首领叫来就行。如你去问,说不定会激怒对方。”

    忠胜的眼中露出些许不满,可是,又像一下子记起什么,站了起来。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了,只见四五个人高举着山刀,冲了过来。

    “大人,我看无论如何得避一避了……”茶屋的脸上现出不安,“和这些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茶屋!”

    “在。”

    “家康是继承右府大志的人,右府的愿望就是消除武士间的私斗,拯救百姓于水火。”

    茶屋四郎次郎似乎不解,低头思索,不说话了。家康依然手搭凉棚在张望,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他那圆滚滚的脖子上。竹号的声音逼得越来越近,还不时夹杂着几声不合拍的黄莺啼鸣。从这边迎上去的本多忠胜,和对面举着山刀冲下来的五个男子,在蜿蜒盘旋的灰白色山路上相遇了。

    对方把山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威吓忠胜,忠胜也拿出往常的武士气概,和他们对峙。未几,对方中有一个人径直跑了回去,淹没在了旌旗的海洋之中。于是,四个人挟着忠胜回来了。

    “大家听着,不许任何人插嘴。”家康说着,让人把搬来的座位放在路中央,坐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散在路的两侧,蹲在地土,形成一个保护家康的阵势。

    神原小平太一人站在家康面前,盯着靠上来的四名男子。只见四个人身穿齐腰的农家衣服,腰扎兽皮,手举大刀,跃跃欲试。这些家伙倒是吃得饱饱的……小平太一想,不禁哑然失笑。他们看似勇猛地站在那里,挂在腰下的赃物,将贪婪暴露无遗。最前面的男子腰左垂着女人的细带,右挂陶壶和置钲,脖子上挂着佛珠和茶勺子。另一名男子则在腰里扎着一条棉袋,里面不知装的是碗还是酒杯,咣当咣当地直响。一定是随心所欲,见到什么抢什么,看来平时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你,旅行的武士,把衣服脱下来!”最前面的男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向家康吼了起来。一个个柔弱善良的人,一旦结成集团,就会变成不可思议的暴徒。这名男子从腮帮子到肩膀,都溅满了血迹,已经半干,山刀的柄黑黢黢的。“为什么不回答,没看见身后的旌旗吗?你要胆敢拖延,我身后的兄弟们就会立刻杀上来。”

    “不错。如果胆敢反抗,把你们统统杀光。”男子后面那人也摇头晃脑地嚷起来。看来这些人连从江州濑田到这一带做了些什么,都没有想过,已经完全疯狂了。

    家康故意顿了顿,小声道:“你们到底是痛恨织田氏,还是痛恨你们的领主?都是些什么样的怨恨,说来听听。”

    “什么,你说什么?我看你不配做个武士,连说话都听不见。”

    “我在问,是谁折磨了你们。你们定是被折磨得忍无可忍,才揭竿而起的。”

    “那是当然,还用你说?”

    “那么,对手是谁,已经漂亮地把他收拾了?”

    “当然干掉了。我们砍掉的人头已经不下一百,今天你也休想活命!”

    “莫要急,”家康抬起手来,向骚动的对手说道,“不要那么激切,心平气和地说。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听了你的话,想褒奖你们。”

    “什么,褒奖我们……”一句话,在他们躁动的心里打了一针镇定剂。他们浑身发抖、狂呼乱叫、烧杀抢掠,归根结底,都出自一直处于被压迫、被奴役地位的自卑。家康那冷峻的目光似乎早已把他们看透,因此他想从其内心入手,试探出他们的愿望,引导他们归于理性。

    “对。我就是骏、远、三三国之守德川家康。作为武将,从暴乱申解救黎民百姓,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于是,你才褒奖我们……不会是骗人吧?我看你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恶人。”

    “且等,”家康又阻止了他,“正因为解救民众是武将的责任,所以我想再问你。你们不平的原因,是不是由于年赋?他们收你们多少年赋?”

    “收七分。三分收成怎么够吃?不,就连这三分收成,一旦打起仗来,也被征收了。因此,我们才先下手……”

    “你们当然可以举起大旗,打开领主的粮仓。可是,不至于也去袭击和你们一样深受剥削的其他村的农民吧?”

    “其它村……”

    这又成了第二针镇定剂,正当他们互相交换自责的目光时,家康接着谆谆道:“要保护自己的伙伴,对吧?织田大人虽已归天,可是,天下不能就这样乱下去。除了我的十万军队之外,正在赶赴中国的羽柴筑前守的十多万大军,也会立刻撤回近畿。混乱也只有这么一阵子。你们代替武将保护了同伴,所以,我要奖赏你们。忠次,拿黄金来……”

    忠次把金袋子拿来,四个人立刻变得无比惊奇,看来都是些善良的稼穑之人。一个人慌忙拉了拉前面的人的衣袖,剩下的二人也凑了上来,窃窃私语。勉强顺从,或是疯狂反抗?二者必选其一,迷惘之情清晰可见地浮现在四个人的脸上。

    “你们是不是这次起义的头领?叫什么名字?”

    家康拿出四十两黄金,放在他们的面前,“天下一旦安定,你们立刻出来报名,必能为国效力。这些黄金和我的信言,先拿着,你们从中挑选三十个人左右,给我们带带路就行。长谷川,笔墨伺候!”长谷川慌忙取出纸筒。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前面宇治田原的山口藤左卫门光广家。那么,先从你开始。”家康满怀自信,催促着那名脸上溅满了血迹的男子。

    神原小平太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奇妙过。这样的谈判,一千次之中都不会有一次成功,能行吗?他作好了警卫的准备,可是,被家康这么一催促,对方竟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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